《潦草人生的无数个畅想》叁根草

11、唐僧，如何？

　　“你说如何，这位唐僧？”
　　友人坐在身旁的沙发上，正对着手机憨笑，手里执了已经过场的电影票。
　　今年夏天，一位“唐僧”突然出现在了我的朋友圈。他不知性别，不知年龄，不知姓名，只是借了唐僧的名号，成为了友人们共同的网友。
　　该是在一个阴郁的天气，我的一位友人遭遇不幸，陷入了悲伤的漩涡。我们都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才好，那种痛苦是亲近的人反而无法触碰靠近的。正是此时，唐僧的好友申请出现在了那位友人的手机界面上。
　　“施主您好，我是商人唐僧。吾今朝得闲，下凡与世人排忧解难。贫僧不知，施主近来是否有许烦心事徘徊心头？施主若是有所求，自可与我盘托出，僧人我当尽心尽力为施主想法或谈心。”
　　那友人只是当玩笑般随意说了件事，僧人却是当真解释了一番，语言中多出人生肺腑之言，戳动了她的心。人生苦闷，只是天公也不做美，心事无处说。友人在噪杂中敲打着键盘，泪痕笑迹，与一个未知的陌生人谈天说地。这僧人甚通世俗，精通谈笑风生，很快讨得了友人芳心。
　　说来奇怪，我的另几位友人烦恼之时，也看见了唐僧的好友申请。同样的故事一再发生，善谈的僧人每日倾听着不知何处的陌生人的今天点滴，恰到好处着点拨。我是有些艳羡唐僧的，拥有那样的治愈力，好生照顾着我珍贵的友人们。友人不曾放下心与我诉说的事，不曾同我谈论的八卦，皆是予了一介陌生人。这唐僧，该是有什么魔力呢？
　　是也有一个夜晚，奇怪的杂乱的不知所起的情绪涌上心头，冲击着胸膛。不常遭遇这样的事，近来颇是繁多。熟练着环抱着自己的身体，缩成一个球。脸还是硬梆梆的，但是身体已经自我着在难受了。奇怪的，讨厌的，漫长的夜。
　　打开手机，傻傻盯着屏幕不知如何。手机在手中振动一下，是唐僧的好友邀请。
　　同意。
　　“施主，贫僧今夜读经，却觉不静，寻来施主一位，见似有许苦恼。施主倘若信过贫僧，不如道来，贫僧只作施主一人的树洞。”
　　“树洞”，是很奇怪的词，只是看着，想着我也有了树洞，便不觉有了感动。
　　“我不曾遭遇什么不幸，但我身处不幸。我的每一天是重复的，重复着日夜颠倒，重复着失语苦闷，重复着炎热烦躁。该是什么，怪了这盛夏么？”
　　“施主少言，贫僧才浅，只叨扰几句，不知能否助以施主。
　　“不曾遭遇大的不幸，然时常心情差矣，许是环境之因。施主日夜颠倒，黑夜中没有阳光，阳光是能够予人们生的希望的。施主不妨守着日出，抑或稍改作息，感受感受阳光的温暖，走出幽闭的空间。自然是能够唤醒人的欢欣之意的。再是，也许施主周遭的人们为施主制造的环境并不如施主心意。这个贫僧不好多说，施主自是可以想法改正，也可只是远离，独一人清净。施主，勿要想念太多，倘若生活中有小事不顺，净可与贫僧说来。贫僧时刻在，贫僧皆会回。”
　　长篇大论，但并不烦人。孤单的我，烦恼的我，封闭的我，对着我唯一的温暖的树洞，渐渐倾诉出了许多。
　　唐僧一定是有魔力的。
　　他那样诚恳，那样善意。是否真是山上庙里修行的和尚呢？头上是有着六个点么？顶着光秃秃的头的他会有怎样温暖的笑容呢？
　　其实，连他性别身份也不详呢。也许并不是什么僧人吧，只是一个孤单的行者，想着温暖他人。
　　我日夜着烦恼，日夜与他谈天。不烦恼时也谈天，唐僧总能逗人开心。
　　真是极好的树洞啊，无怪乎我的友人们之前与他时刻聊着天。
　　友人……才想来，我与我的友人们，已经很久未联系了。
　　听了唐僧的话调整作息的我，约了友人在今日午后，咖啡厅见面，一同去看电影。
　　“嗨，一杯摩卡。”友人出现在咖啡厅门口。
　　“你来啦。”我喝尽最后一口咖啡，“打包吧，我们早些去电影院。这么久不去看电影，可别迟到了。我先去买票啊，你咖啡做好了再上来找我吧，我就在休息区那里坐着。”
　　不久，友人便执着咖啡，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们拿着各自的手机，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时而面露笑容。电影院里的广播似是在播着什么，无暇去听，只顾着手机上的聊天。聊着聊着，手机的闹铃响了，是四点十分电影结束我准备提醒自己别忘拿快递回家的闹铃。
　　“哦，都四点十分了，电影该是播完了！”我惊讶着站起身，而友人只抬了一眼便继续着自己的手指运动。
　　“我们……各回各家？也没什么事好做了吧。”她放下了手机。
　　“嗯，再见。”
　　“再见。”
　　很久未见后的第一次相聚，草草结束。
　　说什么遗憾未能看到电影，未能与友人多聊一句天，却是没有的。原也是唐僧听我说因了前段时间心情不稳定，作息颠倒，许久不与友人聚会，劝我与友人聚聚，这才相约的。
　　我是否将太多的自己放在与唐僧的聊天上了呢？
　　该完成昨日余下的工作了。
　　暂不去想。
　　那次经唐僧劝导与友人相聚后，唐僧却突然失踪了。
　　我依旧每日与唐僧发着牢骚，原也只是以为他有什么事暂无法看消息，却一连三周未能看到他的回复，很久不联系的友人也谈论着消失的唐僧，询问我是否收到他的回复。
　　唐僧不见了。是这样的。
　　我的友人们突是连续一周着每日相聚，向彼此诉说着一长久以来的糟事烂事可恨的生活。我没有。我等待着唐僧。我恢复了之前的日夜颠倒，杂乱的复杂的情绪再次紧紧包裹住我，无法挣脱。
　　所以我只是每时每刻呆在我幽闭黑暗的小房间里，不见一丝阳光，将重复的生活过得似梦一般迷幻。时常会想，倘若我拿了一把剪刀来，是否脆弱的生活就会立刻变成碎片呢？
　　是梦里。我闭着眼，穿着漂亮的衣裳，呆在我狭小的房间里，周边混浊的空气渐渐吞噬了我的呼吸。我闭着眼。
　　2021.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