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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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伴着五月的斜风盈然洒落，冷冷地滋润着触目所及的一切；街边眩目的霓虹闪着清亮的光，无声地掩住街灯的昏黄。
“给我滚！”
父亲愤怒的吼声还象炸雷一样在耳中轰鸣……
“永远不要再踏入这个家门！”
是啊，家门。那个通往温暖与包容的入口，那个连接幸福与安宁的入口，如今，却已不容自己涉足……
“我蓝家没有你这样的混账儿子！”
没有…了吗？……
是，没有了。从前那个单纯乖巧的自己，没有了；从前那个温和慈爱的父亲，没有了；从前那个安逸祥和的家，没有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暴怒的父亲，即使是当初放弃了被保送到国外某知名学府继续深造的机会，父亲也只是闷闷地窝在沙发里抽烟。男子知道父亲对他的期待，所以自小就从未让他失望过，不管多苦多闷，他都努力坚持着，放弃难得的假日，放弃像其他同龄孩子般玩耍嬉闹，每天每天与黑白的琴键相伴，重复着枯燥的练习。
在一次钢琴比赛上，小小年纪的他获了奖。他还记得当时父亲的表情，笑着，却止不住地流泪，颤抖着双臂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许久不曾放开。他甚至能感受到父亲跃动的心脏怦怦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膛，快而有力，传递着无尽的激动和满足。
那以后，男孩更加努力，他想得更多的奖，想更多地见到那样的父亲，想更多地，让那个为自己付出了一切的男人感到骄傲。
但如今，自己却又再让他失望了……
雨未停，本应繁华的街上仅剩匆匆的几抹身影，躲在伞下，径直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进发。男子没有撑伞，全身湿透的在这雨夜中缓慢前行。他不知道要去哪，他已没有了容身之处。本想在离开那所公寓之后还能重新回到与父亲相依为命的生活，可是现在……
那个女人……叫莫颜吧？将要取代他住进那所公寓，和他的谦一起。
阿，对了，谦，也不再是他的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见他，明知自己有多舍不得，明知自己心中有多煎熬多痛苦，却还是决定这样做了。那个女人说得对，她能给他的，自己给不了，不说那些财富与地位，仅仅是恋人间最平常的约会，对他们来说，也根本只是一种奢望。
因为，他们都是男人。
两个男人的爱情啊……
男子的脚步顿了顿，原本无波的面容里浮起一丝苦笑。他知道世人对同性恋有多排斥，那是几乎不能被理解和接受的禁断之情，是肮脏的、变态的，但可笑的是，他竟还是爱上了！
与谦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真幸福啊！原本两人都以为可以就此下去，哪怕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见不得光的偷偷相爱，因为爱着，便无比满足。可那个女人出现了。她，莫颜，莫氏集团的千金小姐，谦的顶头上司，顶着极其绚丽的光环出现在他面前，残忍地将他从幸福中拉回现实。
“你能给他什么呢？”这是莫颜问他最多的一句话。
那天孙谦上班之后，莫颜按响了公寓的门铃。她是来找自己的，选了他独自在家的时候。
“我知道你们住在一起，也知道你们的关系。”沙发上的女人看着男子的背影，说出她此次到访的目的：“我希望你离开他。”
男子正在倒水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他马上告诉自己要冷静一点。然后轻轻的把杯子放在女人面前的茶几上，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能给他什么呢？”莫颜直视着男子的脸，眼神中除了坚定不带有其它任何情绪。
男子默默的低着头，看着纠结的十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确定自己爱着孙谦，可是除了这份爱，除了爱着他的自己，他想不到还能给孙谦些什么。
“那么让我告诉你我能给他什么。”等不到男子的回答，莫颜又再度开了口。“首先，我能给他一段正常的爱情。我们可以手挽手的走到外面去，可以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可以一起去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可以向全世界宣告我们在恋爱，然后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接着，我可以给他一个正常的婚姻，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甚至几个可爱的孩子。我可以给他财富和地位，可以给他别人所不能给的荣耀。那么，你呢？”
男子依然不语，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默默低着头，只是脸埋的更低，十指更加纠结，肩，也微微有些发颤。他知道，他都知道，同样的问题，他已经问了自己千遍百遍。
“我们已经订婚了。”
“……”男子不语，没有人曾发现，他们举行订婚仪式的时候，男子就躲在街对面，捧着一颗破碎的心，注视着二人幸福的脸。
“你爱他吗？”
爱！我爱他！男子心中急切地呼喊着，但女人方才的一番话，句句都像利刃一般刺在他的胸口，硬生生地把冲到嘴边的话语又给噎了回去。他只能无力的点了点头，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出的意思表示。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放了他吧！”
……
女人是何时离开公寓的，男子并不清楚，他的脑海中反复只出现一句话：爱他，就放了他。自己的爱对谦来说果然是束缚吗？自己的爱确实会让谦陷入不幸吗？男子开始有些迷茫。或许答案是自己一早就清楚了的，两个男人之间怎么能产生爱情呢？这种禁断的爱情除了束缚和不幸，还能带给对方什么？那么从一开始，自己不就是个罪不可恕的恶人了吗？
那么谦呢？谦是怎么想的？男子还记得那晚自己提出要跟孙谦分手时的情景，那个一向稳重的男人竟会像疯了似的要求他丢掉那“可怕的念头”。孙谦也是爱他的，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彼此的心意已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即便如此，自己也还是错了。如果那时真的离开了就好了。拖到现在，也无非是一走了之。
风渐渐强了，将雨丝拉得更细更斜。五月的晚风还是有些冷的，被雨水浸透的纤细身型有些瑟瑟发抖，步履微显蹒跚，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乌黑的发线缕缕垂下，略遮住男子空洞的眼神；时不时滴下的水珠落在领口，迅速消失于紧紧贴合着肌肤的半透明衬衫之上……
早上离开的时候，天还只是阴沉着。像往常一样共进早餐之后，男子送心爱之人出了门。“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这样送你了。”站在窗前的男子望着楼下回头向他挥手告别的爱人，喃喃自语。内心经过了这几天的挣扎，男子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爱那个男人，爱到愿意为他放弃一切！
拉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简单地将自己的物品收拾了一下，带着满心的不舍，男子离开了公寓。他想给孙谦留封信，他想再对那人说一次“我爱你”，他想祝那人幸福，但最后，他什么也没留。
“既然要走，就走得彻底一些吧……”抬头看看阴霾的天，回头望望那熟悉的窗子，“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吧？”
就这么结束了，再也不要回头，再也不要见面……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里？
“爸，我……”
“羽？！”是……孙谦？
男子的手还握在门把上，眼睛没来得及查看屋内的情况，就先听到了自己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那道声线。
“啊，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呢！~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中，男子的心瞬间向谷底滑去……
“小羽……”终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温和宠腻，冷冷的含着一丝怒气，更多的，确是无力。
男子慢慢抬起头，三张表情各异的面孔映入眼帘：莫颜的不屑、孙谦的局促，以及……父亲的愠怒。
“你认得他们吗？”老人的视线没有离开门口的青年，扬手指着对面的二人。
男子不语，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怎么，真的不记得我了？明明前几天才刚见过面呢。”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不似前日的冷淡，却多了深深的嘲讽与轻蔑。“他呢？你不会连他都不记得了吧？”指了指身边满脸错愕的男人，女人转回头不再看他，伸手端起茶几上的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羽，你怎么会……”男人迈出沙发，一眼看到了青年手中的小箱子。“那是什么？行李吗？你……你要搬出来？？”
“你怎么在这？”男子看着匆匆朝自己奔来的男人，声音微颤地吐出了进门以来心中最大的疑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便会再见到这个人，而且，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我已经搬出来了。”惨白着一张脸，男子轻轻地别过头想要避开男人的视线。
“为什么？！”急切地，男人再度迈开了逼近的脚步，伸出的双手即将落上男子肩头的刹那，女人笑了。
“呵呵，看看，光顾着和小情人打招呼，都忘了我这个未婚妻的存在了呢！~”
“莫颜……”男人再度停下动作，颓然地转身望着沙发上的女人。
“先回来坐下吧，好歹咱们现在是客人，不要在主人家胡乱走动嘛，会被耻笑不懂规矩的。”放下手中的杯子，女人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眼神扫向靠在门上的男子，脸上挂着挑战的微笑。
男人回头看一眼门边的青年，无奈地回到女人的身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再言语。
“这段时间，你跟他住在一起？”老人指着沙发上的男人，神色比刚才更加阴沉。
“为什么不说话？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男子的沉默更激起了老人的怒气，语调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蓝羽！”
“蓝先生！”女声响起，“您先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嘛。”调整了一下姿势，沙发上的女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大概您的儿子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您这个问题，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好说的。是吧，蓝羽先生？”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无视女人的挑衅，男子淡淡的回答。
“羽……”沙发上的男人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门口的青年。
“哦？真的吗？”女人挑眉轻笑，声音中传递出的讶异与脸上的得意全不相称。“那真是抱歉了呢！早知道是这样，我们也不必跑这一趟了。哎……本来我还以为那天白找你谈了那么多，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谁让我那么深爱着我的未婚夫呢……”往男人身边靠了靠，女人摆出了一脸的遗憾，“害得蓝老先生这么生气，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呢！那么优秀的儿子居然是同性恋者，还与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这让做父母的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莫颜，你够了没有！”一直沉默的男人忍不住的低吼出声。他不敢看青年的表情，他知道今天的这一幕会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他实在没想到莫颜竟会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明明曾经答应过自己绝不插手蓝羽的事情，明明自己已经想好了安置蓝羽的计划，几天，只要几天就好，竟还是晚了一步！实在想不出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蓝羽的家，是自己都不曾踏入过的啊！
“蓝羽啊，你好啊……好啊……”半晌未语的老人无力的开口，“你放弃学业，离开家，原来就是为了……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看着倚靠在门边的儿子，老人的眼眶微微泛红，雾气已经慢慢凝结为混浊的热泪，止不住地滚落而下。“你让我，怎么向你死去的母亲交代啊！~~”
“爸，对不起……”男子哽咽着闭上眼睛，他怕极了父亲这样的表情。
“别跟我说对不起！也别叫我爸，我受不起！”老人大吼，声音中满溢着伤心与失望，“你走！别再回这个家！”
“爸……”
“给我滚！”
……
伴随着一次剧烈的晃动，雨中的身影拄着墙停了下来。他有些累了，拉着行李箱的手已经失去知觉，灌了铅似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疲惫的身体。他想找个地方歇一歇，找个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找个能稍稍遮蔽些风雨的地方。他太冷了，体内的热量已经蒸发得所剩无几，他能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所以，他只想找个角落，找个没人能看到的地方，一个人呆着。
“喵~”几声极微弱的猫叫自一条幽暗的小巷中传来。
“这么冷的雨夜，你们也无家可归了吗？”循声而至的男子漾着苦笑慢慢靠近角落里抖成一团猫咪们，“我也一样啊……要不要一起靠一会儿？”轻轻跪坐下来的男子把身体蜷在墙角，伸手招呼几个警惕的小家伙。似乎确信了他的无害，猫儿们立刻跑来挤在男子的身侧。
“好冷啊……”虚弱的男子抖得近似于筛糠，轻抚着身边同样湿漉漉的毛球，男子的眼睛缓缓地闭合起来。
就这样吧……反正是个多余的人了，干脆就这样吧……
一切都是这么冰冷，那，脸上的这两道热流又是什么？
“谦……”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离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