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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   灯火通明的养心殿内,几个京官已经在此等了许久,皇帝这晚对他们大发雷霆,质问为何疫灾得到控制后,京中集市依旧人少荒凉,他们纷纷磕头请罪,对瘟疫情况瞒报之罪供认不讳,皇帝下旨让他们戴罪整治。

      原来,自《瘟疫杂记》散出去后,各地的瘟疫得到了极好的控制,但仍未绝迹,一些官员为了给新皇帝留一个治理能力高的好印象,极力粉饰太平,一级一级包庇,出现了不少瞒报、缓报的荒唐事,进入九月,不少地方只报各地祥瑞,鲜有人报疫情蹂躏之地百姓因疫而死的真实数字,皇帝对此已经多次指责问罪,吏治不实之风弊病已久,整治的效果不佳。

      今日赵炳楠随司予出宫,见皇城根下的百姓尚且生活困难,又让青山去城外察看,流民剧增,此前疫气盛传之时,一些贪吏克扣朝廷发往各地的银钱粮食药物,致使百姓死数众多,以至到现在仍民死相继。

      皇帝又连夜召见各肱骨内阁之臣,商定疫灾后重建措施。

      次日早朝,下旨由朝廷施粥救济灾民,由朝廷借贷百姓牛耕之资,从京中派遣官员巡视、监督各地灾情,彻查地方官员贪污、包庇之行,巡官皆由皇帝直接任命,传回京的情报皆由青山直接呈给皇帝。

      百官散去,富丽堂皇的宫殿顿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暖意,赵炳楠独留司礼监掌印,东厂督主宗庆一人。

      赵炳楠高坐龙椅,宗庆立在阶下,那张向来俊美惑人的面庞让赵炳楠看了反胃,一双利目直挺挺地刺到宗庆的身上,说:“惠仁帝有遗诏,朕不能杀你。”

      宗庆唇角冷笑,恍如王公贵族般,直起原本弯曲着的脊梁,笑道:“那陛下今日留奴婢在此有何意?是不是要告诉奴婢,您要废厂卫了。”

      赵炳楠冷哼道:“你知道朕一时拿你们没办法,废除考成法之后,这朝中一半以上的势力可都在你宗庆手里,阁臣关于瘟疫的奏疏你都敢押着不报,朕不是慧仁帝,朕耳聪目明,你在我眼皮下做这样的事,朕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自讨苦吃,你觉得朕会像哀宗一样听信你的话,还是像沈太后一样,受你蛊惑?”

      “奴婢并未让人压奏疏。”他的声音仿若深水没有丝毫的波澜,“若是皇帝凡事都靠您的侍卫,恐他难当此重任,陛下能略过东厂和司礼监一时,您能一直如此吗?”

      这话分明是直接向赵炳楠挑衅,燃气了赵炳楠的怒气,“你没做,但你的那些党羽们可都是经过你默许的,你们这些人素来作恶多端,十几年来蛊惑圣心,罪罪当诛,有你宗庆,才是大成朝最大的祸事。”说罢,喊侍卫将宗庆关押入狱。

      进来的侍卫无人敢动宗庆一根手指,宗庆唇角扬笑,衣上的水云纹扫过砖石,在侍卫恭敬地“护送”中,走出来大殿。

      朝中一时掀起层层波浪,瘟疫余波未停,皇帝关押了东厂督主的消息迅速被传开,紧接着又传出皇帝要翻查十年前旧案,直接问罪内阁前首辅沈自白,与沈自白合势陷害的前东厂大太监陈忠被从家中床上直接被到大狱。

      第二日朝堂之上,纷纷上奏陈忠与宗庆数年来的罪行,贪污受贿,党羽密布,控制内阁,操纵六部,破坏法度,大太监陈忠被赐死,而宗庆凭慧仁帝遗诏“永不杀之”四字被幸免,但被赵炳楠下令关押与大狱之中,无论是宫中宦官、东厂番子、锦衣卫还是宗庆的士人党羽,见新皇帝如此果决强硬不计后果,人人都吓得在家中瑟瑟发抖,等待着罪罚降临到自己头上。

      而对沈自白,赵炳楠一直未曾下令如何做,只是先在狱中关着,让人刑讯十年前陷害西王十族的经过,张榜昭告天下,为西王十族洗净十年冤屈,江湖上下,人人为之振奋。

      对于前内阁首辅沈自白,在风浪平息之后,赵炳楠并未即可将其发落,一直关押在刑部大狱,命人留其性命。

      这引起了冷月堂的不满,处于江湖各地的包括冷月在内的十三人,齐集在京城,冷月为之易容后,潜入大内皇宫,于一日晚,混入养心殿之内。

      深夜,赵炳楠批完最后一本奏折,起身离开桌案。

      布膳的宫女,捧茶的太监、掀帘的黄门……他们人人都戴着毫无破绽的假皮囊,可赵炳楠依然分得清,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女儿。

      冷月堂有冷月堂的规矩,他们不敢以下犯上,却也不甘就此罢手,他们未言语,可赵炳楠听得见,每个人心中都嘶喊着要血债血偿的请愿。

      这夜,他们提着自己的脑袋向赵炳楠索要沈自白的脑袋。

      “告诉他们,朕知道了。”

      他留给青山一句话,独身走出巍峨庄严囚禁着几代帝王的宫殿。

      诺大的皇宫与后土,无处不是他的天下,而他总是,不知该往何处去。

      于凉薄的空气中,再抬头,看见的是静园的宫门。

      他抬步踏上石阶,站立在生锈的铜锁前,平静得可怖,他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人还是鬼。发凉的匕首藏于袖中,他渴望□□的疼痛来盖过心上的隐疼。

      这把锁,他轻轻一碰,便能脱落于地,如此一个简单的动作,他迟迟抬不起手。

      一切皆腐烂消亡,唯独,母亲没有,漆黑的四围,冷风掀翻兰花枯枝,她永远温婉美丽的母亲,正坐在廊下,朝他挥手。

      赵炳楠跑过去扑到在地,浓浓浅浅的魅影在一瞬间幻灭,他抓到一缕冷魂,流下一行热泪。

      “母亲。”他弯下脊骨伏地说出这两个字,心底比这满园苍夷还有凄凉,捧起一把混着兰花尸体的土石,紧紧地握着,好像在握无仇无恨的过去。

      眼前闪过一幕幕封印已久的记忆,无名茶、兰花香、慈爱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和洁净的自己。

      凄惨的月光穿透黑云,照在他的身上,寒光闪过,他胸前鲜血直流,他自言道:“母亲,儿子爱上一个姑娘,儿子有罪,死后见到您与舅舅,任由你们发落,只是这生前,我得护她。”

      数十日后,京城疫气尽散,年关将近,在准备如何过年的同时,沈将军凯旋的消息传遍京城,北疆疫情得到控制后,沈将军率领军队势如破竹,不仅得回了被占领的城池,还令蒙国使臣不得不来书求和割地换取边疆安定。

      京都北郊,无边的黑甲在冬日下闪着寒光,大成赤红的军旗在海水般的人潮中高高飘飞于猎猎冬风中,马蹄声震天动地地朝城门滚来,队伍最前面,沈将军身披银色甲配重剑骑于高马之上,左右是这场战争中立下战功的将领,这支在北疆浴血数月的队伍,去时夏热未消,归时深冬已至。

      皇帝着通天冠服,率百官在城门外迎接,沈将军带四列队伍骑至城下,顿时礼乐响起,城中百姓万人欢呼响彻云霄。

      卸盔脱甲的沈南慕早已骑马绕过城门,他向来不屑这些繁琐俗礼,正飞奔着朝将军府去,回程之时收到司予的信,告诉他沈夫人已知晓他随军队到北疆的事,还将沈夫人的身体状况也一并说了,这会儿沈南慕归心似箭,急着要回去见母亲。

      拉紧缰绳,翻身下马,将缰绳远远地抛给门丁,大踏步朝家中赶,迎头碰上被司予扶着欲出门迎接夫儿的沈夫人,高高大大如太阳一样明朗的男孩见到母亲,眼圈瞬间发红,疾步走向母亲,哽咽着喊了一声“娘”,惹得沈夫人也哭了一阵。

      沈夫人想上前抱儿子,却被儿子给抱在的怀里,她笑着轻拍儿子的背,说:“都是大哥哥了,还在你妹妹面前在哭啊。”

      沈南慕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司予,这才将紧搂着母亲的胳膊给松开。

      “娘您现在觉得如何?哪里还有不舒服吗?都是儿子不好,您生病儿子都不知道。”

      沈夫人抬手摸儿子的脸,柔声道:“娘好得很,娘全好了,你妹妹一直在娘身边呢,让娘好好看看你,我们家慕儿长大了,都能跟着爹爹上战场了,瞧着黑了一些呢,也瘦了。”

      “是瘦了一些,所以这不回来,让娘给补补。”他这话一说,将沈夫人和司予都给逗笑了。

      沈南慕拉过硬是被沈夫人裹成小粉球一样的司予,揉了揉她的头,捏了捏她可算是长了点肉的脸,说:“小妹,谢谢你啊,照顾……娘。”

      司予正想撅起嘴回他,想说你可算是回来了,余光瞧见沈夫人正满是慈爱地看着他俩,于是笑眼弯弯地说:“我没做什么,夫人照顾我多一些。将军和大哥何时回来,有人方才回来报说,已经到城外了,是不是快到家了?”

      沈南慕摇头,一手扶着母亲,一手拉着司予往回走,“别等了,方才赵炳楠……啊嗯,皇帝在城外迎接来着,今日宫中设宴犒劳军将,咱们不在这等了,外面冷。”

      司予垂眸,心中怅然,自那天以后她就未曾见过赵炳楠,这些天京中发生了许多事,司予在将军府多多少少听青山说了些,他组一帮人推行新政改革,企图寻到良法根除宗庆在朝中的势力,可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还有西王冤案罪魁祸首沈自白尚在大狱中关押……他越是这样下不去决心,司予越不知如何见他,可若真的到了那一天,司予不知会如何见他。

      她的神思被沈夫人糯糯的声音给叫了回来,“希儿,包的汤圆,等你爹爹和哥哥回来了咱再吃,好不好?”

      她用鼻音回:“嗯。”

      沈夫人不顾沈南慕的阻拦,一定要亲自去张罗吃食,司予扯了扯沈南慕的衣袖,让他不要继续拦,待沈夫人走后,她对沈南慕说:“哥哥,你拦不住的,你自己的母亲,这你都不知道?”

      他烤着炉火,喝了口热茶,说:“也是。小妹,我娘她身体全好了吧。”

      “嗯,好了,之前的后遗症这段日子也调养好了,不过身体还是虚,平日看起来倒没什么事,太医说不能受惊吓。”

      沈南慕松了口气说:“这我妹妹丢了之后,我娘的老毛病了。这一路吓得我够呛,我在北疆见过太多因为这病……算了,不说了。”

      瞧着他紧皱的眉,司予想起病中沈夫人的模样儿,不忍回忆,只是说:“你们回来了,多陪陪她。”

      “妹妹教训的是。”他复又笑着看着司予说,“这是我娘给你做的衣服吧?一看便知道,如此厚实,生怕把你给冻着,还有这粉粉嫩嫩的颜色,我妹妹小时候最喜欢。”

      司予听罢未笑,咬着唇不言语,沈南慕察觉到了司予的情绪,低声说:“没事的,你若愿意,一辈子当我妹妹都成,我娘她是真喜欢你,还有哦,你没觉着吗?总感觉你哪里跟她长得像,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神色还是哪,要我找了旁人来冒充我妹妹,我娘估计还不信呢。”

      “别开玩笑了。”司予说着为他杯中续上热茶,“你不想找到你的亲妹妹吗?”

      “如何不想,找了许多年了,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还不知道她那样一个可爱的女孩长成什么样了……大概,与你差不多……”

      沈南慕这些年找了许多地方,终对着一个不是家里人的家人说出了这样绝望的话。

      司予见状转了话题,不料越转越沉重,“我,父亲的事,沈将军可知道?”

      “知道,我爹一早就知道了……他不会插手这件事的。”

      她既无悲亦无喜,像是听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后,说:“哦。”

      “你这神色,与我爹爹的一样。”

      火炉中的木炭“噼啪”一声迸出一粒火星,落到沈南慕垂着的手背上,他未躲开,手也未缩,司予看着那粒火星融入他的肌肤里,好似从未出现过一样。

      “郡主,下雪啦。”竹桃惊喜的欢声从外头传来,司予眼前一亮,拉开厚厚的门帘,漫天的鹅毛大雪飞旋着往屋里来,一会儿功夫,地上便覆了薄薄的一层,“哥哥,下雪了欸!”她招手让沈南慕也出来看,旋即步入大雪中。竹桃紧赶着取来以大红羽缎作表的鹤氅为司予系上。

      院里的池水尚未完全结冰,水寒汽氤氲着而出,顿时园中恍若阆苑般虚幻起来,白茫茫的一抹天地,除了墙角的数棵霎时间失色的红梅,唯有司予这缕猩红,沈夫人亲手绣在百褶粉裙上的百蝶宛若活了一般,随着她在雪中的碎步翩飞。

      沈夫人远远瞧见,叮咛喊着让司予小心路滑。

      她,是爱看冬雪的。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司予伸出的素手之上,温热的手温瞬间将其化作水滴,沈南慕瞧着司予开心,自己也玩性大发,便也跑入雪中追着司予打闹着玩,欢笑声越过肃穆石桥,飞过灵仙水榭,转过枯叶古树,传到方走至院中圆门处的赵炳楠的耳中。

      司予余光扫见了他奢华的玄色常服和冰一样的目光,正欲腾起的脚又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原地,沈南慕不明所以,抓住司予的裙带笑嘻嘻地说:“抓到了吧。”

      正笑着顺着司予的目光瞧见了赵炳楠和他身侧站着的一脸严肃的沈将军和沈北辰,忙松了手中的裙带,在父亲面前,恭恭敬敬地朝赵炳楠行了君臣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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