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灵师·人间界》游湖彼岸

5、啊，赫在是猴子

　　李东海死死盯着物理课本第249页通电螺旋管右手螺旋定则，在课本空白处，一遍一遍地写，赫在，赫在。
　　脑子里大概熬的是红枣莲子八宝粥，稠稠的，还不时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
　　为什么赫在那里呢？他下课不应该回家吃饭去了吗？如果是正好遇到，为什么不打招呼呢？为什么救了自己又跑掉了呢？
　　好多为什么！东海唰啦唰啦地翻书；看到老师来了，就装模作样地在练习本上写，W＝UIt=U2t/R……那句【好香……好想吃……】又是什么？谁说的？什么意思？为什么之前没有想起来？
　　就这个脑子还怎么考大学？赫在说的对，还是回老家打渔去吧。
　　“赫在……”
　　“怎么？想我了？”手里的笔被抽走，顺便在他额前弹了一下，李赫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他右边的椅子上。原来已经下课了。
　　“找死。”东海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赫在早知他有这一着，侧身躲开；本就烦着呢，东海哪里肯饶，狠踢赫在坐的椅子，谁知还没踢倒便被赫在抓住，挣又挣不脱，站又站不起，只能大叫“李赫在！”
　　“在！”李赫在说着凑上来，非常响亮地亲了他一口，又扮个鬼脸，“恶心吧？”
　　东海的脸色从下变到上，不知道是气得红还是羞得红；赫在识趣地拔腿就跑。
　　“你给我去死！”东海抓起桌子上的物理课本奋力地扔出去，可惜太过愤怒失了准头，砸在距离赫在一米远的黑板上，让他溜了；东海连包都不背，追了出去，“李赫在！你别被我抓住！”
　　两个孩子都是长跑健将，这一跑可就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越野赛。李东海只恨手里没有东西，不然可以一边跑一边砸。
　　“我错了我错了。”赫在嬉皮笑脸地道着谦，慢慢停下来；果然一边跑一边笑是大忌。
　　东海总算逮到他，抓着领子就要打。
　　“啊啊啊啊啊啊啊！”李赫在闭着眼假装害怕地叫了老半天，领子却被慢慢放下来。诶？
　　东海正要揍他，突然发觉自己忘了和赫在现在是很尴尬的关系，便又沉默下去；没问，也没说话，自顾自地走了。

　　【习惯是幸福的东西
　　是恼人的东西
　　也是
　　致命的东西】

　　赫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追上去，也没开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本来热闹的夜，莫名地就安静下来。
　　风蹑手蹑脚地走过。
　　赫在虽然不问，心里可不知道翻腾了几千次。不是不想问，而是实在不知道怎么问。
　　“你傍晚去哪儿了？”倒是东海先开了口。
　　“呃……”赫在想说“回家吃饭了”，可是舌头喉咙都不听话。
　　“你跟踪我了？”东海的口气有掩盖不住的失望。
　　“……哦。”
　　“为什么？”东海的口气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赫在倒希望东海和他吵一场打一架，这样的平静让人不舒服。
　　“为什么瞒着我呢？”东海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呢？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为什么这样呢？
　　赫在没有回答他，只是变了脸色，抓住了低头前行一心纠结的东海。
　　“诶？”东海茫然地看着他。
　　两个人这样僵在路中央。
　　东海听到一个声音，说【好香……好想吃……】。粗粗的，低低的，但是很清晰，就像在他耳边吐出来的一样。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记得遇到小猫时听过这句话。
　　因为那时的声音很模糊，像是从很远飘来的。
　　他觉得身后有隐隐的重量，隐隐的而已，已经让人觉得阴冷无比；仿佛腐烂的尸体穿过某个时空，轻轻地，靠在他背上。
　　一时不敢回头，他看向赫在。一贯挂着傻笑的脸庞，为什么多了份沉稳成熟？微微皱起地眉头，为什么这么严肃？
　　赫在拉过他，挡在自己身后，双手张开，朝向那个方向。
　　东海错愕地被他护在身后，顺着他往后退去；从赫在肩头看过去，刚才自己站的那个位置，有团黒黒的模糊的东西，比他们高出一尺多，顶部有个形状类似脑袋的东西，似乎正看着他们。
　　不，不止一个。东海这才发现，同样的东西还有好几……个？团？只？他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无法形容。
　　赫在贴过来，低声吩咐：“我数123，你就跑。”
　　“你找死啊。”东海忍住没大声叫起来，伸手在他头上叩了一下。
　　“别无选择，必须听我的。”赫在没有像往常一样计较这一叩，定定地口气让东海怔了一怔。这个赫在，和他认识的赫在，差好多；他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一。”赫在开始数，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时间给他数，那几个诡异的东西就冲向他们。
　　“东海跑啊！”赫在大叫着反冲向那几个黑影。
　　东海没有动。
　　他想说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
　　但是他没来得及说。
　　巨大的力量将他推倒在地，脑袋着地摔得意识有点涣散，他总算明白，这些黑影就是他这段日子诡异遭遇的罪魁祸首。当他想开口骂混蛋用脚狠狠踹那让他恶心更让他愤恨的东西时，赫在先喊了一声“混蛋”扑了过来——
　　然后李东海看到了超越他19年来对这个叫做地球的世界认知的东西。
　　——赫在双手着地，四肢奋力一蹬，从他身上扑倒那个黑影，发出奇怪的狂叫。
　　他没看清楚，赫在为什么用“四肢”？
　　他没听明白，赫在叫的是什么？
　　李东海用一瞬间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东西，很模糊。
　　他想用双肘撑起来，想回头看看自己刚到到底看到了什么；另外几个黑影又向他扑来，他来不及躲，火光却照亮了夜空。不是电灯，不是影像，是实实在在的火；热热的，辣辣的，他闻到烧焦的味道，大概是他裤脚，因为他觉得那里好热。
　　谁放的火？赫在吗？东海下意识地回头，已经没有东西再扑上来；在火光的那一头，是一只黑色的，黑色的，猿猴。
　　火是从它嘴里喷出来的。
　　李东海觉得口干舌燥。
　　赫在？他想叫，却没敢叫出来。
　　害怕么？他自问。
　　是，他害怕。害怕一声“赫在”叫出去，那只猿猴答应了，用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赫在，你怎么了？病了吗？什么病？
　　他不敢问。一个字都不敢说。忘了自己躺在地上后脑勺生疼生疼的，一颗心全盯着……赫在？
　　还是赫在吗？
　　黑黑的猿猴也盯着东海，眼睛被火光映得金灿灿的。那眼神太复杂，东海看不明白。
　　赫在，也会有这么复杂的眼神吗？
　　连火都没有了的时候，这里冷得让人发抖。
　　那猿猴跳过来，东海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然后他在那双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到受伤二字。
　　猿猴捡起地上赫在的衣服，匆匆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