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灵师·人间界》游湖彼岸

18、往，记忆不记得

　　九霄天界，状如无名兽；坎离宫，位于其咽喉之地，拥云戴雾，不苟清世。坎为水，离即火，生于无名，天地之始。

　　坎离宫有双子二堂，一红一白，抱合五行八卦之道；红色名曰“希有之华”，白色名曰“自在心”，皆佛语。

　　我就住在“希有之华”。

　　别人的行宫都只有一层，我偏在上面加了一层；只有几根柱子支撑的亭子，被天界那些蠢物评作“形制独特，别具匠心”。

　　哼，一群马屁精，背后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我就是喜欢比别人站得高一点而已。

　　“今日天后寿宴，还不去么？”

　　我倚在紫牙乌做成的梁柱上，挑了挑眉。

　　楼下的莲花池水面上侧躺着一个人，晴雪一般的衣裳却没湿了半分；左手支起上身，乌黑的发闲闲束了一下，露出优雅的脖颈；右手把玩着及肩高的莹白法杖，法杖顶端精致的圆球由极细敏的铃铛结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悦耳的轻响；项环手环上也满是铃铛，给他的容貌添了一份妩媚，不过最妩媚的是从他右耳垂到胸前的梨花长坠，像极了开在肩头的一朵鲜活的梨花。

　　“你不也还没去么，”我腐笑一声，字字婉转，讽刺十足，“【星见者】朴正洙？”

　　勾心斗角这个主题，天界也逃脱不掉。他们修炼成仙，却脱不了人性；他们强行拔去情欲，却常常酿成悲剧；他们自命高尚，却还忘不了制定一堆陈规滥条。直白地说，就是虚伪。

　　当然其中也有些值得一交。

　　比如这眼前这位。

　　“怕你不去，特地来接。”他站起来，提了一下肩头滑落的领口，嫣然一笑。

　　“走。”对我而言，从二楼走下来就和从大门走出来一样轻松自然。

　　“呵呵，去迟了天帝是要怪罪的。”他和我比肩前行。

　　“那又如何？”我如此放肆又岂是一天两天了。天帝，天后，那些所谓的功臣元老，哪有一个看我顺眼？不过对我天生降魔灵力四分依仗六分忌惮罢了。

　　他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云河元渡的水似乎有点发暗，看来三界稍有异动，改日去魔界走一遭，也算尽了我的职责。这水虽然湿不了衣裳，却免不得我皱眉；不干净的感觉，让人不舒服。

　　“前边那是秘奇将军吧？”他蓦然开口。

　　我自然已经看见了，他就在前方不过百余丈。秘奇向来不会迟到，应该是出了什么急事。

　　不过今日天后寿辰，必然不会上报。

　　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不必探听。我看看正洙，他会意地笑，我们也就不追不赶。

　　况且秘奇也不会轻易落单，怎好打扰？果然临近宴厅，早有人在那里等着。

　　号称天界第一才子的细亚军师。

　　都是算得上我朋友的性情中人。

　　他们两个刚进门去，我和正洙也落脚石阶上，同时身旁多了两个刚刚赶到的下界小仙。

　　我稍稍一瞥，东海岸边的小兽，乘之寿千岁的文马——却完全提不起我兴趣。

　　正洙的法杖却突然震起来，琤瑽作响；我扭头看他，他勾人的眼角稍稍弯起，双瞳变作曜石一般深邃，唇瓣微启，吐出六个字：“吉兽出，天下动。”

　　只此一瞬，他便恢复如常，一贯地不做任何解释。

　　这边的文鳐吉量已经反应过来，向我单膝下跪行礼。

　　“参见圣兽之王火麒麟大人！”

　　【年少不知轻狂梦，
　　一朝麟雨逆吉祥。】

　　金希澈转了转脖子，怎么在这么嘈杂的地方睡着了；就算自己失了忆，不至于连精力都丢了吧。
　　舞池里倏地爆发出一阵喝彩掌声，夹着得意地口哨。借着酒吧靡靡的灯光，他看到那边有两个俊秀的少年正挥汗如雨，鲜明的节奏，有力的动作，这是在跳舞？看周围人兴奋的表情，大概是跳得很好吧。

　　他多久没出来逛了，人间界变化这么大。楼房，服饰，文化，风情，几乎要面目全非。

　　金希澈伸手放在自己心口，六芒星封印还在那里。谁这么大胆，给他封印？他记得当时自己本在昏睡之中，突然感觉到强大的魔界灵力，为降魔而生的他凭着本能清醒过来，赶去那里，发现是吉量被种了九块【驭石】，魔性大作罢了。

　　切，居然要本尊动手救你。心里鄙视着，轻轻松松解决掉，又看到地上躺着两个不中用的人；血流了不少，肉体凡胎怕是撑不住，本想顺手给他们疗伤，却发现自己突然灵力全无。

　　谁给他做的六芒星封印？！还是这种只能在特定条件下解开的封印！

　　他现在除了会摆两个破招式，根本是个软脚虾。

　　更严重的是，他的记忆缺了一大段。最后的记忆，止于刚才的梦境，天后寿辰。

　　是不是这两天被那个祀灵师给问烦了？连做梦都和记忆有关。他把自己的身份都说了，可他真不
　　记得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过，那个祀灵师的家是仿他的“希有之华”，说是祖上便有；还挺像，就是小点儿。他不记得自己跟祀灵师关系这么好过。也许，在丢失的记忆里？

　　“希澈。”吉量亲近地叫着从人群中挤到他身边。

　　希澈？本尊的名讳你也敢直呼？金希澈冷瞥他一眼，不答话。

　　崔始源良好的教养让他依旧亲切地微笑：“看到我主……少爷没？”

　　始源口中的“少爷”便是金基范。吉量是一种坐骑，本就该与人结成“契约”，为其效劳；而“契约”的形式就是额头触碰脚尖。金希澈释放【驭石】的时候，他本是朝着希澈倒下来的；可是希澈不稀罕暗暗给了他一脚，结果他的额头就碰到了基范的脚尖，于是……

　　“少爷。”始源看到躲在一边的基范忙跟了上去，基范听到“少爷”两个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大吼：“不，要，叫，我，少，爷！”

　　“主公。”本来叫“少爷”就是配合现代背景，既然他不肯，那就叫回去吧。

　　“崔，始，源！你狠！”基范气哼哼地摔了手里的东西就走。他不要听他叫自己“少爷”！他要听他叫自己“范范”！他是犯错了，但是也受到惩罚了，后背上还有疤呢！崔始源这个人小肚鸡肠居然借着“契约”报复他！

　　韩庚远远看着一个明明早已释怀却装出介意的模样的“伪君子”追着一个明明懂得了自己的感情却嘴硬不肯说出口的傻瓜，笑得很会心。他们俩还有相当的一段路要走。基范还是孩子，现在这个样子更适合他。

　　“韩庚哥。”东海恩赫擦着汗从舞池里走过来，留下身后一片惊叹之声。两人早就明白韩庚根本不需要店员，留下东海是为了帮他，已经和韩庚成了朋友。之前因为高考，有段日子没去找韩庚；考试一结束就直奔希有之华，却发现多了很多人……兽……不明生物。

　　“走，过去坐坐。”韩庚搭着两个人的肩，回头招呼正和美女调情的朴有天一起。

　　金希澈打量着身边的这些人，头疼得厉害。一个祀灵师加半个祀灵师，一只厌火，一条文鳐，一匹吉量，这些本来应该对他顶礼膜拜的人一个个的不敬。谁能告诉他他丢失的记忆里有多少重要的事情？

　　“秘奇——”找个认识的问问。

　　一个酒杯毫不留情地扔过来：“金希澈！告诉你老子叫朴有天！不是什么米奇！再叫拿枪把你轰成唐老鸭！”从那天他去撤结界发现一堆伤员后就忙得没空跟美女联络感情好容易出来玩却被韩庚打断；这个叫金希澈的非叫他一大男人“米奇”，有天的口气自然堪比火药桶。

　　金希澈不耐烦地偏偏头，轻松躲掉；酒杯在身后摔成一朵漂亮的花。

　　始源非常适时地对WAITER微笑：“记在我账上。”

　　几天的相处，他们彼此竟出奇地投缘，像是前世便熟识了一般，有天韩庚和始源之间的心结也解了，大家很快打成一片。

　　除了那个人。

　　记忆混乱的希澈，连脾性都变了。韩庚坐在他对面，眼神却总飘忽不定，不敢直视。

　　那些日子……变成了空白。

　　可爱的希澈撒娇的希澈霸道的希澈抽风的希澈……都成了空白。

　　最后一晚的拥抱，也成了空白。

　　——在他刚刚觉察自己感情之后。

　　“我准备……和有天希澈基范一起去日本。”基范跟他说了一些本家的事。直觉里这一定和这段日子以来的很多事情有关，包括希澈的失忆，所以决定亲自拜访金基范的叔叔。

　　“RISE UP——！RISE UP——！”有天的手机响了，大家都自动后移。这几天见识了电话那端女人的“狮吼功”都怕了。

　　“朴有天！你什么时候回来！”果不其然，有天挡住手机听筒也是徒劳。

　　“我——”有天挂着洒脱的笑，无意识地看向窗外，却突然脸色大变，“MAMMON！我再给你电话！我看到他了！”也不等对方反应，立马挂掉电话冲出门去。

　　“朴有天！”韩庚瞪着每次重要场合脱逃的某人，不要以为只有你未婚妻会喊。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说道“重要”的时候，他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韩庚懂得那眼神的含义，便不再喊他；转回来却撞进希澈的眼眸里。

　　毫无防备的四目相接，谁也不记得要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