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圆地方之洞庭奇谈》七道落影

2、第 1 章

　　第一章

　　屋外雷电交加、暴风骤雨，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窗户上，声势略有几分震撼。方然望了一眼窗外，恰逢一道闪电闪过，那闪电宛如一道紫色的光将天空撕裂，又震撼又漂亮。方然熄灭手中的烟，转头看向电脑。电脑桌面上有一封刚打开的电子邮件——来自中央魔法部。看着这个落款，他忍不住皱起眉。
　　连续四个月以来，一直气候较为稳定的中部地区灾害频发。五月的雾霾、六月的大旱、七月又是接二连三的地震、紧接着八月又是一个月的雷雨和洪涝。中部各省的魔法部已经近百年没见过这样的事了。魔法部灾害局、地质局、生态局纷纷派出精锐，在几个灾害的区域来回巡查，于八月中旬确定了几次灾害的中心区域——洞庭湖。于是三个局和湖南湖北两个省派出人手，成立了一个五个人的特别处置办，驻守洞庭湖。方然就是生态局派来的，同时也是这个特别处置办的主任。
　　生态局主要负责监控中国的生态环境情况，配合政府做好生态维护工作。一般的生态维护都是政府出面，但如果涉及无法用科学解释或者是重大到常人无法解决的时候，生态局就会出面。不过一般的政府和人民大众都只会将他们当做是某专业机构的专家，并不会往魔法上面去想。
　　说起来，方然对洞庭湖是非常熟悉的，他毕业于洞庭学院，毕业后到了生态局。正因为他对洞庭湖熟悉，且业务能力极佳，所以对生态局来说他正是此次事件的不二人选
　　这个特别处置办也成立了有一个多月了，一组人却没有太大的收获，中央魔法部也坐不住了。这封邮件上说的正是中央魔法部将会派人来协助他们处理此事。这次来的人名叫常天晓，职务是中央魔法部督查组副组长。这个督查组是中央魔法部一个特别组织，类似于古时候钦差大臣们的集会，全是“钦差”。
　　令方然头疼的并不在于来个人指点他的工作，而在于来的这个人。这个叫常天晓的人是他的旧识，而且偏偏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一想到这里，方然就觉得头疼。长叹了一口气后，方然用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外面的雨慢慢小了，方然起了身，扫了一眼办公室的其他人。地质局的正在查看之前的地震监测情况，灾害局的在做近三个月的灾害统计，湖南和湖北魔法厅的正在补觉。昨天夜里洞庭湖突然翻起大浪，两湖派来的两个人忙了一夜，才没让周边区域被水淹没。虽然心疼他们的辛苦，但眼下方然却顾不上这些，他有更重要的事。
　　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方然拿起一旁的伞，出了门。
　　洞庭学院地处洞庭湖和长江的交界处。学院的入口在湖边，从外表看是一艘普通的船，船身是白色的，船身上锈迹斑斑，看着有些年岁了，桅杆上挂着国旗，船尾有一行蓝色的有点褪色的字——“湖南省第九污水处理厂”。进入船舱后可以看到中央摆着一张木桌，桌长约一米八，宽一米，高度比普通的办公桌要高一点。桌子上有一个摊开的本子，本子最上方写着“来往登记”四个字，纸页有些泛黄，而且只有日期和姓名一栏有字。这本子神奇之处就在于，学校的师生和访客只要在本子上登记日期和自己的姓名，自然而然就进入了学院。
　　这几个月的灾害让洞庭学院也受了不小的影响，开学之日从九月一日推到了九月十九日。学校的老师一到学校就忙着救灾，所以前些日子没有功夫搭理方然，直到昨天才批准了他的探访。
　　方然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他掐着时间上了船，刚入船舱就见一个人背对着门站在里面。那人个子不高，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雨衣上的水还滴滴答答往下掉。但鞋子却是一双又干又净的白色球鞋。
　　听到声音，那人转过头看了过来，接着扒下雨衣的帽子，对着方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哟！方大忙人。”
　　方然也是微微一惊：“你怎么就到了？你不是说还要两天么？”
　　眼前的人是个女人，留着齐肩的发，个头不高，长得也不算漂亮，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颗很明显的虎牙。她似乎很高兴见到方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在方然说话的功夫，她飞快地将雨衣脱了下来，雨衣下是一件姜黄色的长袖卫衣和一条黑色长裤。她将雨衣顺手扔到了地上，雨衣落地后化成了一滩水。
　　“进学校以后再说。”说着，她走到桌前，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钟小印。
　　方然也赶紧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下名字后，方然感觉周身一道白光，眼前也是一片白蒙蒙的。几秒后，眼前的景象才慢慢变得清晰。这是一个四面都是高墙的地方，墙是用青灰色砖块砌成的，高度大约是5米。他们二人就站在正中央的小道上，小道长约20米、宽约1米。小道两旁各有一方半亩大的莲花池，里面的莲花开得非常茂盛，煞是好看。和外面的雷雨交加不一样，这里无风无雨，一片昏黄，一抬头便可看见天空中黄昏时分那种绚丽的火烧云。这里一天到晚、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光景。
　　他们在洞庭学院上了四年学，对此处自然十分了解。这时是洞庭学院入口的关卡，如果你是本校师生或是访客，你顺着这条道，不论是往前还是往后，只要走到高墙前面，就会有一扇门为你开启。如果你是不速之客或者说是未经批准硬闯进来的，这高墙就会将你困住，而莲花池里的水会瞬间涌上来，将你淹没。在这个区域里，任何人不得使用法术，你若想施法，这莲花池里的莲花就会像藤蔓一样将你紧紧缠住。
　　方然和钟小印一前一后往小道的尽头走去，还未走到墙根底下，墙上就浮现出一张褐色的长方形大门，两个门环均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等两人走近，门从中间缓缓开启，门开时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
　　门后面是一个广场，广场中央是一个八卦图，八卦图的正中心位置有一个“大羿射日”的铜像，铜像地下是个一米高的长方体底座，而铜像本身大约只有底座的一半那么大，看上去有几分不协调。广场正后方就是洞庭学院的主教学楼，楼房建得很现代，有六层楼高，左右两边各有一条走廊通往各自的附属教学楼。橙红色的墙面，白色的屋顶，透明得发亮的玻璃窗和玻璃门，教学楼门口正上方挂着校徽。
　　此时此刻，铜像前站着一个男人，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灰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一双棕色皮鞋擦得锃亮。他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朝他们二人微微一笑，等到二人走到他面前，他才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是这个学校阵法课的老师，我姓薛，单名一个富字。校长让我在此处等候二位。”那人简单地自我介绍道。
　　方然点点头，伸出手与他握了握。一旁的钟小印却只顾盯着“大羿射日”的铜像看，好似没有看到薛富伸出的手一般。
　　薛富也不在意，与方然握过手后便将手收了起来。
　　“你们是想翻阅学校的古籍是吧，这边请。”薛富说着，领着两人往教学楼里走去。
　　薛富带着二人穿过教学楼，从教学楼的后方走到了学校的花园，穿过花园以后，便能看见一幢两层楼高的颇具民国风格的钟楼。钟楼是青瓦红墙的，墙上爬满了藤蔓，看着十分古朴。这钟楼就是洞庭学院的图书馆——也是方然和钟小印相识的地方。
　　二人随薛富进了图书馆。进入图书馆以后可以看到一个木制楼梯，楼梯正对着大门，在楼层中间位置一分为二，均可通往二楼。图书馆第一层是阅览室，第二层则是图书室。
　　一楼楼梯的正下方有另外一张门，这张门十分简朴，没有花纹、没有门锁、甚至没有把手。薛富带二人走到这张门前，轻轻敲了三下门，然后将手按在了门上。接着，门从里面打开，里面一片漆黑。三人没有一丝犹豫，一脚踏进了门内。进去以后，门便自动合上了。合上的一瞬，四个水晶大吊灯同时亮起，将屋内照得通明透亮。屋里没有桌椅，只有一排排的书架。
　　“这里放的书都有些年岁了，容易损坏，请二位小心翻阅。”薛富说着，慢慢退到了一旁。
　　方然看了一眼钟小印，后者耸耸肩道：“查修蛇和镇妖。”
　　语毕，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站着。与方然一起开了口，轻轻念了一个咒语：“洞庭古史，镇妖、修蛇之古记，后生方然、钟小印请阅。”
　　话音落下的一瞬，所有书架都轻轻震了一下，接着是杂乱的翻书声，没过多久，十数本书从里面的书架上缓缓飞了过来，每一本书都是打开的，这些书拍成列地朝两人飞来，然后将他们围了起来。
　　方然赶紧低着头，一本本看了起来。钟小印则随意扫了几眼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其中一本书上。
　　方然看得很认真，但与他欲知之事无关的，他都略过了。很快方然锁定了其中一本书，那本书非常旧，书页有些残破，书上的字都有些看不大清楚了。但吸引方然的那几行字却还能看得出来——“山海经有云：‘西南有巴国，又有朱卷之国，有黑蛇，青首，食象’。《埤雅》曰:“巴者。食象之蛇,其字像蜿蜒之形。其长千寻,青黄赤黑。”
　　“我找到了。”方然对钟小印说道。
　　后者抬起头，回应道：“我也找到了。”
　　方然将找到的这段话念了出来。待他念完，钟小印也念出了自己看到的内容：“修蛇，以华夏之壤、古木之灵、天河之水、千斤之铜、百日之火，施以五行之阵，可镇千年。”
　　念完这一段后，钟小印抬头看向方然，缓缓道：“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淮南子》里曾经记载着，帝尧在位的时候，十个太阳并出，烧坏了庄稼，导致民不聊生，而这时六种怪兽凶禽也作乱人间。于是尧派大羿把十个太阳射掉了九个，并且除掉了这六种祸害。这个‘巴蛇’和‘修蛇’其实是一个东西，传说这个妖兽是在洞庭被羿斩断的。”
　　方然点点头：“修蛇的故事我知道。”
　　方然对这个故事当然不陌生，准确地说在洞庭学院读书的人都听过这个“修蛇”的传说。传说后羿将“修蛇”斩断后，为免妖兽复活，便将其中一半镇在了洞庭学院底下，而另外一半则镇在了君山底下。学院广场上的五行八卦阵就是用来封印这只妖兽的。
　　钟小印接着说道：“洞庭学院的学生都听过这个传说，但是大家都只当做传说听听，毕竟传说里说的是几千年前发生的，谁都不知道真假。我一直很在意这个传说，所以当时我翻阅了很多文献资料。但是所有的资料都记载得并不详细。你上次打电话跟我说，最终确定这连续几个月的灾害的中心地带就在这洞庭湖，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只‘修蛇’。你问我怎么今天就到了，其实我昨天就到了，但是我昨天先去了一趟君山。”
　　说着，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觉得这一次十之八九是这只‘修蛇’的缘故。昨天我去了君山，君山里有一棵古树，导游说有百年的历史，但是我悄悄看了看根部，绝对不止百年，那古树就是古木之灵，君山本身就是华夏之壤，洞庭学院在洞庭和长江交汇的地方，长江水便是天河之水。我刚刚仔细看了看广场上的大羿铜像，我一直觉得铜像底座大得有些不协调，后来仔细一看，这底座并不是落在地上的而是埋在地下，埋了多深就不知道了。百日之火烧没烧已经不可考证，但五行之阵不需要我多说，学校广场和君山的广场都有五行阵法。所以关于修蛇的这个传说，是真的。”
　　听她说到这里，方然自然也是深信不疑，只是她还并未讲到这修蛇与近日来接连的灾害有什么直接关联。他低头看着钟小印，忍不住打断她此刻的兴奋，说道：“证实了这个故事是真的，你很高兴，但是重点呢？这一系列的灾害怎么说？”
　　钟小印收起笑容，忙不迭地点点头：“对对对，正题是这个。你听我念这本书‘妖兽修蛇，久居洞庭，生性狡猾，作乱无数，出世之时必掀浪百日，民不聊生’。你是生态局的，你应该查看了洞庭湖现在的水质，你觉得现在的水质怎么样？”
　　听她这么一说，方然忍不住皱起眉：“差，污染严重，水里泥沙沉积很多，杂物也不少。”
　　只听钟小印又问道：“那你说，这水还算不算得上天河之水？”
　　这话让方然不由得一怔，就连站在旁边一直只听不语的薛富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钟小印接着又道：“薛老师是阵法老师，你当年阵法课也学得不错，你们应该很清楚，一个阵法只要一方有损，整个阵法可就失灵了。这‘修蛇’镇了几千年了，现在阵法有损，它如果想要破阵重生，你说会带来多大的灾难呢？大旱、大雨、地震，只怕还只是前兆，如果真让他破阵重生了，只怕很难再镇下去了。”
　　一时间，方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与钟小印相交十年，他很了解她。钟小印原本就对各类妖兽、神兽有很大的兴趣，毕业之后更是去了生物局。方然是一个月之前联系她的，虽然今日才见到她，但他知道这一个月里她肯定调查了很多，所以才会有今日之言。
　　在方然和钟小印沉默期间，一旁的薛富却脑子转了好几下。他好歹在洞庭学院担任阵法课老师，对阵法自然是精通。于是，他试探着开了口：“其实，也未必没有修补之法。”
　　方然眼睛一亮，连忙看住了他：“有什么办法？”
　　薛富歪着头想了想，这才说道：“首先必须了解阵法被破的程度，再来要了解‘修蛇’的状况。如果阵法只破了‘天河之水’这一个部分的话，我们反引长江水入洞庭，在施法净水，便可将阵法修复。但如果连带着其他部分也被破了，就于事无补了，只能重新设阵。如果修蛇还比较虚弱，我们只需要以现有的阵法为基础设新阵，但是如果修蛇并不像我们期待的那般虚弱，则需要设一个更强大的阵，眼下阵法的各个部位都要加强。”
　　听完薛富的话，方然刚刚亮起的眼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只听他一声叹息：“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得知阵法和修蛇的状况。洞庭湖水浑浊，而且又有阵法掩盖，就算是潜入水底也未必能掌握清楚。”
　　钟小印却眼眸一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方大忙人，你是不是忘记你有个朋友是神棍了。”
　　这下方然也笑了。既然亟需了解情况，他自然片刻多不愿多等。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可就在他准备施法的时候，钟小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方大忙人，你急糊涂了吧。”钟小印道，“你忘记现在是九月份了么？传送限制啊！”
　　方然一脸恍然，叹了一口气后，收起了符纸，拿出了手机。
　　他拨通了办公室的电话，同办公室的人交代了几句，接着让他们帮忙订了两张最近一趟从岳阳到长沙的高铁票。
　　九月和十月正是中秋国庆期间，同时也是出行旺季。为了加强对魔法界人员的监管，魔法部规定这两个月对所有魔法界的“公务员”，也就是魔法部各个单位的人员进行传送限制。意思就是说在这两个月里他们不可以使用传送符、瞬移术等位移法术，只能乖乖使用交通工具。魔法部以外的闲散人员虽然不受此条规定的限制，但在此期间会被魔法部严格监控。
　　不一会儿，方然的手机上就收到了订票的短信，发车时间是下午两点十分。因为时间紧凑，两人只好匆匆同薛富告辞以后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