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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推开那扇门 ...

  •   有没有那么一首歌会让你突然想起我。
      ——周传雄《有没有那么一首歌》

      我以为十一月十三日的夜晚应该是我高中生活最幸福的那一瞬间,我也深切地晓得这种幸福不会长久。但那一瞬间的美丽,却让我怎样也无法抗拒。
      回到教室的我被众人的目光极其不自然地照射着,那些眼睛正如一盏盏探照灯,将飘飘欲仙着的我残忍地拖回了现实。芳要求各小组长把作文本收起来,满心甜蜜的我,于是毫不犹豫地拿过了钟神秀的本子。
      “应该是平时收作业的组长收的,”当初小泉指派了每大组的第一个人收作业,前座的于是义不容辞地起立,劈手夺过我手中的本子,继而走向后排七手八脚地收了个干净。我仿佛听到她与她的同桌在小声嘀咕,嘀咕着把我满心的幸福,掷落一地。
      “不就是个语文小组长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啊,不就是个语文小组长么,才管四个人,我有什么资格与她单独谈那么长时间,又有什么理由自习课迟到,与她一块儿进教室!话说回来,这个语文小组长还不是她们选出来的呢,也难怪她们心怀不忿。不过当时看她们那副不负责任的样子我就特气愤,而她们也没有对我的毛遂自荐产生任何异议。至于今日,也或许她们只是随便说说,女生难免喜欢对别人说三道四,但牵扯到她的事情上,我竟然就变得如此敏感,甚至不堪承受。
      记得昨晚她留在我随笔上的红色的字迹,鲜艳得如同阳光下盛绽的花朵,又一如她浅淡的微笑,给我一如既往的鼓舞与欣悦。捧着本子反复吟诵,而我的幸福,流泻一地。
      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拨开乌云见丽日,让我们依然对着阳光笑。
      是啊,阳光多好,而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微笑。
      据小泉说近来有一个学科知识竞赛,有数理化、生物、计算机,竟然破天荒地还有语文!
      谷梁和叶薇奉命开始统计,至于我要不要报名,他们甚至都懒得问我。
      但这并不是最让我开心的:我总在想星期一中午,美丽的中午,那将是多么甜蜜的栖居啊……
      心下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把一个老师的办公室,当做我心灵,休憩的港湾。带上考试经验总结本,在老师面前做一个好学生当然应该如此。我要好好反省、努力学习,我要做芳的好学生……
      以前我一直惧怕办公室这种地方,就像叶薇说的,学生与老师之间,总存在那么一种敬畏。在走廊上逢到她,她微笑着要我进去。随着那扇红漆的门扉的旋转,金色的阳光洒了一屋子。那小小的扇形的房间里遍植着花草,明净的窗玻璃外边是明朗的蓝天。
      想找一点话题,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她这次的竞赛会选我去吗,相视嫣然——其实这件事情我们彼此已经心照不宣。相伴的时刻总是那样静如止水,不过我的学习资料变成了多余的摆设。随意地聊一些书本以外的东西,我们两个都是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的人。她总会说到我的文字,说我的字里行间总透着浓重的忧郁。都说文如其人,我的文笔就像我的人一样真实。
      我坐在她的对面,不时地摩挲着自己烧得滚烫的脸,看到桌上的镜子里那个人影颊上两抹浓郁的嫣红。
      不敢去接她递来的半个苹果——我何德何能,竟然在她的办公室里享受这种待遇——其实我这个人真是够矛盾的,当原先闭上眼睛幻想的那些幸福就真切地发生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自己又没有勇气去接受它了。
      “这么钝的刀子,它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削好的呀,”她像是故意的,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还带着一线俏皮,“拿着——”
      “老师……”我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不会吃吗?”
      我……
      我不会吃,你喂我啊……
      我这是想什么呢我这是——该死的蓝田玉,破小孩不单纯……
      “嘻嘻,逗你玩儿呢,”她大概是看我僵在那里的傻样子,倒笑得更加灿烂,“快,拿着——”
      双手颤抖着接过来,心跳得好快;触碰到她的指尖,细腻、修长,而满是柔情。我醉在这一片和谐的空气里,撩人的阳光、晚秋的香气,我的一霎韶华,就此驻足。
      有一种温暖,我仿佛以前从没能体验——与她分享是我从未敢奢求过的幸福。一人一半的感觉,甜的,酸的,甜的,像我们在一起分享的岁月。
      让我怎么与你隔阂?我的芳,你总是不一样。人们说学生与老师之间总会存在那样一种敬畏,使他们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不敢跨越。你说这种感情叫做尊敬,尊敬使人敬而远之。
      “敬而远之?可是我也……”
      “你那是爱。”
      爱?以前曾在心底千万次地用过这个字眼,却又总想为自己的迷失挂上一个冠冕堂皇的藉口。芳,你是对的,我那是爱,是爱,已经爱到你一眼就看得透。只是我还根本就不懂得我该如何爱你,总是自以为是地想要守在一旁默默看你,以为这样很高尚,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却不料终究逃不过你的眼,更逃不过自己的心。我也许不应该再这样装模作样地藏匿下去,我藏不住,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对,那就是爱,自从那夜梦见你离开,从睡梦里哭醒之后我就再也没能有一次释怀过。独立于海边的夜色中,我想到的是你;要我写一篇关于感动的作文,我想到的是你;安静地走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我想到的还是你。我夜夜梦见你、天天盼着你,一天没有你上课的日子对我来说都无异于煎熬。我也会本能地捍卫你的一切,即使是别人的一句口误也要追究半天。我讨厌别人不学语文不重视你的课,对自己这一科的成绩也如此在意。我迷恋着你的举手投足,记着你的每一句话,回味着你的每一个眼神,要做你最好的学生,要疼你爱你要你疼要你爱——我会为你对别人好而难过好几天——其实我很自私,我对你的爱,竟然如此自私。
      自私的爱,是怎样的一种爱呢?
      我不知道,只是我也从没再过多地奢望过得到什么。那天叶薇还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语文老师是有老公的——我当然知道,即使我没有听说我也知道,因为优秀如你自然早该是名花有主,而我不过是个小女生,爱你,不知道是怎样一种爱地爱你。我不知道我这样的一种爱究竟算是天性还是罪过,只是回想起来心里往往是酸的,像心里有一面镜子,镜中的自己,泪容惨淡。
      你看得透,你说被爱,真幸福。
      那么在你心里我对你的爱又究竟是怎样一种爱呢?
      爱有很多种,也许,我的爱只是一种天性,是爱一个老师、爱一个朋友,爱一个,知音?
      也许罢,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会带着一点点得意地向钟神秀炫耀,我积郁已久的凄苦,与一中午的幸福。
      下午小泉很兴奋地向大家宣布我们的李安杰同学提议建立数理化学习小组,每周在该科晚自习课前为同学讲题——非常好,该项活动当从明天化学开始,周一数学、周二化学,周三物理……
      参加数学竞赛回来的钟神秀报了数学和物理两科,晚上李安杰折腾了一大通关于分组的问题,一切无非还是那样。周二下午芳为我们讲《孔雀东南飞》,让我一下子爱上了乐府。
      我把我所有的感情,都集中在心底的那一个角落,时而流露几分,转回来又发现自己傻傻的像个孩子。爱与距离,彷徨在勇敢与踌躇之间,搞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钟神秀曾经问我是不是懵了,我却以为,我从来都未曾清醒。我无悔于来这个地方,因为我遇到了你,因为你,给了我第一次心动的美好。

      不过仿佛自从十二日,十三日以后,在我,每到星期五总会出一点点事。上午第三节,我像往常一样期待着我的语文课,可是抬起头,却发现物理老师正得意洋洋地站在讲台中间——这家伙可是有名的占课专家——当时那脸“刷”就变了,从书包里悄悄抽出新买的感冒药,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
      是的,芳,昨天听到你讲课声音有点变了,我跟叶薇讨论了很长时间:我貌似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也不知道该给你买什么药才是。中午跑了几家药店,好容易找来又不知道该什么时候送给你——有时候我觉得我是脑子抽了,整个一吃饱了撑的,多余。
      看完就是怕你不照顾自己:我本就不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人,但我胡乱折腾可以,你不能折腾自己。
      冲出教室,直奔向走廊的尽头,看到办公室的门口上着个大锁。沮丧地回到班级,钟神秀一脸疑惑。
      这让我还怎么能听得进课去!
      思绪开始无止尽地飘飖,想起这些日子在一起的时光,想起周三中午你有很多事要忙让我自己休息——你疼惜地为我垫被披衣。吻着你的被褥的味道,好温馨,如你的温度沁入我的骨髓,我不能遏止自己去胡思乱想,于是任自己无限制地堕落。你没有关上音乐,屋里回旋的似乎是小刚的忧伤。日色如黄油般细细涂抹,而我的幸福,满地散落。
      有没有那么一首歌,会让你突然想起我……
      有的。我总会回忆,我总会记起,我总会唱着我们熟悉的旋律。秋天的校园,我一个人走。几经秋雨,那叶子已经是扑簌簌地落了一地。黄中还带着一点不甘心的绿意,它们随风飘起落下,如同一双双哀痛的眼睛,深深地埋葬,找不到一线光明。天不蓝,风很大,吹起我的长发——我不喜欢大风,因为它吹下了叶子……
      真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想些什么——芳,你可知,牵挂着你的时光,是最漫长的永昼……

      等不到芳的身影,下午第三节课就和叶薇谷梁他们一行人迷迷糊糊地走进了语文竞赛考场。我们甚至不晓得自己班的位子,一大排人在教室的过道里昏头转向了好一阵。拿到白花花的试卷挥笔写下大名,答题的时候却发现整张卷子错字连篇,作文又是感动。那么我,又还有什么理由,不感动下去——
      头脑里一直回荡着有没有那么一首歌的旋律,从开始到结束,有瞬间变永恒。昏沉沉地回去,经过办公室的门口时再一度失望。我不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对叶薇说去送作业的话帮我瞅个机会把药撂到她的桌上,心里面却还是觉得怪怪的。
      小薇笑话我,说其实老师可能就是去开个会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割舍不下,每一笔写出的都不是作业,是蔓延无边的寂寞。
      第四节课,上课铃打过了许久,我的芳才姗姗而来。
      她换了一身淡粉色的毛衣,又剪了个齐刘海,整个人像是从天而降,带着淡淡的香气翩然坐下。我痴望着讲台的方向,不由得看到眼睛都直了。
      她却似乎有些疲倦,有些憔悴,我的心软软地痛着:一霎间想要贴在她的胸口,不管谁的泪消失在谁的发线里……
      我唱着那支歌,歌声落寞。可是许多年后,若我唱起这支歌,你会不会,突然想起我……
      也不知道,当你看到桌上的药的时候,你会不会想到有两个小丫头躲在办公室的门后,一个做着鬼脸,另一个,一脸幸福的微笑。

      芳要我们做摘抄,从《韧性》开始,积土成山为韧、水滴石穿为韧,至柔至刚,谓之大韧。
      那其实是一篇很规范的议论文,但芳让我们以它开头,我知道她心里有多少期望。双子座的我,原是最没有长性的,但是我对钟神秀说,我会为了白老师,一直写下去,一直写下去。
      每天一篇,即使几个字也好。
      所谓韧性,我知道,文字的功底,就是这么积累来的。

      钟神秀曾经很鄙视地问我,难道你学习就是为语文老师学的吗?
      ——也许是的,我要做她最得意的学生;也许不是,因我只是,爱我所爱。
      回家的路上听到这样的歌词,大抵是痛快去爱、痛快去痛,痛快去悲伤,痛快去感动。以为有理,人生在世,应该活得痛快,面对一切,无论是痛,还是快。
      “幸福着你的幸福,快乐着你的快乐,”我不晓得芳在写下这样的批语的时候想的是什么,但我那么甜蜜——每当我回忆起,她的笑容。
      有这样,就够了。

      话说一个周的数理化学习小组活动进行下来,小泉认为十分成功,同学们收获极大。而之于我,唯一的“收获”,只有更深重的落寞与不甘。
      谷梁的座位也调到了前排,和大胖子曹帅一桌,与我们相隔一条过道。台上讲题讲得火热,只我托着下巴,盯着谷梁的方向,却发现他也在盯着我,四目相对,不由得竟也看痴了,于是当视线彼此穿越,不语,钟神秀不满地推了我两下。
      “我说谷梁,我们是不是考虑搞一个语文学习小组?”一下课,我于是单刀直入。
      两人一拍即合:自从数理化学习小组建立以来,从周一到周三的晚自习前大家都有了事情干。星期四按照惯例听英语,于是星期五语文晚自习前大伙儿便彻底放了羊——没错,我们就是寻求心理平衡来的,打着学习的旗号,小泉没有理由不同意。而我们,就是要捍卫语文,捍卫我们的芳。
      我才发现原来谷梁跟我一样愤愤不平,此刻大有见哥们见知音的感觉。况且他是课代表,由他向小泉申请,总是比我合理。
      语文小组的建设就是这样被提上日程的。周三在芳的办公室里告诉她这件事,她看起来那么开心——
      “那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啦。”
      ——就是,以后周五晚上有了事情干,大家就不会一直吵到上课。小泉来了还好,若是小泉不来,还要我家芳来维持秩序。我承认我不能帮她做什么,但这份微薄之心,我以为热爱着她的孩子们都要来尽。凭什么只有我们语文无所谓,凭什么大家,都那样忽视我们的母语——
      和数理化学习小组一样我们主张人员精简。报名的人很多,但大多可有可无,除了李安杰还算个人才,但他管三个小组太忙,我们也要考虑给他减轻些负担。剩余的好学生,像芳所谓的“金三角”之流,竟然一个都没有。物理课后的晚自习上谷梁把条子传给我:候选名单被改得很草,但大抵我是看出了所以然:只有六个人——
      叶薇(课代表),曹帅(喜欢语文),谷梁灿(课代表),廉海平(人气),王小倩(喜欢语文),蓝田玉(疯狂喜欢语文)——
      看到最后一行我直接笑喷:死谷梁,不带你这么干的。
      谷梁当然知道我在笑什么,还一个劲儿地朝我呲牙咧嘴。我们的小组和别人的不太一样,论总成绩这里没有一个真正的好学生——我们中间有的是语文单科的精英,还有的写一手好字,而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语文课的绝对热爱以及对她的,绝对忠诚。
      忠诚这个词是我说的,被曹胖子笑话了一气。
      后来为了拉拢模范生,叶薇把许晓颖拖了进来,晓颖也没有推辞,七个人,谷梁写成名单交到小泉的手里。
      小泉十分满意,在此太君的眼里,班上的学习氛围,真的是越来越浓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推开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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