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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八章 花葬堪谁诉 ...

  •   忽然心痛得无法再压抑,原来从未忘记。
      ——陶喆《Melody》

      我说我遇见了个强盗,你信么?
      赵玲直接愣了,但看我那一副狼狈的样子,似乎又觉得我没在骗她。
      “没楚什么拾(念平舌)儿?”这半是关切半是怀疑的,让人一听就觉得不舒服——我知道她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就算相信了这样的说辞,过程也是必须要解释的。
      “没事,后来警察来了,”这些是实话我说这还有点底儿,可是我在这之后还没回家我怎么解释啊——难道说我被绑架了天快亮的时候警察破门而入?
      也不对,我爸妈俩给社会主义国家打小工的他绑架我干啥,况且勒索电话啥的都没有——
      “然(四声)候你怎么还补回价?”【然后你怎么还不回家】赵玲一副质问的口气,“都楚以次时儿了嗨敢在歪面儿黄荡,样恁拔骂夺叫挤……”【都出过一次事情了还敢在外面瞎晃荡,让你爸妈多着急。】
      “我以为他们都不回家呢……”这谎扯得真不高明,“我没钥匙……”
      “拿你朱哪儿来了?”【那你后面住到哪里去了?】
      “呃……一个朋友家……”这个倒是实话。
      刚说完就开始后悔——那肯德基麦当劳甚至大街上天桥底下公共厕所里我说哪儿不行啊——这朋友家总是能查出来的,事情涉及他人,一核口实就麻烦了。只是当时头脑一热——唉,不会说谎的孩子啊,你说明知道这到了学校就要倒霉怎么也不在路上先把对策想想好,尤其是面对赵玲这样的灭绝级高手,现场来的第一本能肯定是说实话,再加上心里慌,根本来不及权衡哪种说法对自己更有利——死定了,老爸老妈看我不在肯定是先找了蓝岚的,蓝岚说不知道,他们才打电话给赵玲,说是朋友家也没有——这下子我估计是连全尸都要保不住了——
      “所是滑——”【说实话】赵玲果然是一眼看穿,那张脸阴沉得让我后背上寒毛直竖——
      “哪儿来(哪里)的朋友?”赵玲步步逼问。
      我可不敢说是初中同学她不认识,我初中关系好到能去人家过夜的就一个蓝岚,我不在蓝岚那边是铁定的事实,若说别人更糟,住得近的几个有蓝岚在我绝没有任何理由到她们那里,就算蓝岚昨晚不在家——这些人的父母基本上都和老爸老妈在一个研究所的,我究竟去没去那里他们可以直接联系到其家长,就算提前通了口风也没有用。至于其他人,可想而知,如果说出来我将陷入下一个怪圈,就是我闲着没事到那里干嘛——
      高中同学更没戏了,一来赵玲很容易纠查到,二来我家所在那整个大院儿里就我一个上七中的。再说我这上高中以来,几个关系好点儿的都是男生,就剩一个叶薇还住校。所以,我怎么说都不是,就这么等死吧——我死也不能把芳供出来啊——
      “你别以为我补至捣(二声),”赵玲见我不说话,知我理亏更是加重了口气,“害油泥上词,你所泥克的,争教除魅找我我豆没系得所泥——”新帐旧账一起算,这下我可毁了——“你还所泥克的,丝克的还似打章打的逆以为我堪逋楚来吗——害回打章(二声),个小顾娘的脸都补遥——”【还有你上次,你说你是磕的(摔的),政教处没来找我,我都没稀罕说你。你说你是摔的,是摔的还是打仗(打架)打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还会打架,一个小姑娘家的脸都不要。】
      哭吧,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管赵玲说什么我哭就是了——我还能说什么啊我——反正我说实话你不信,编瞎话你也能找出漏洞:其实蓝田玉真的没什么本事,亲爱的灭绝师太,她就一小卒,没您想得那么神通广大,您也没必要下狠手灭绝——
      “泥以为泥似sei,大侠吗?”【你以为你是谁,大侠吗?】赵玲说得义愤填膺,而我就只感觉有湿漉漉的东西星星点点地喷到我的脸上汇入泪水里,“还变下滑,小顾娘脸皮震候——”【还编瞎话,小姑娘脸皮真厚。】
      “我没有说瞎话,” 不知道怎么本能地就开口了。我从来怕被别人冤枉的,尤其是,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恶毒的言语冤枉过我——“不信你去找××街道的派出所问一下——”
      ——坏了,我怎么把芳家的小区名给供出来了——
      灭绝果真是灭绝,你想不理她,她就专门刺激你性格上的弱点。其实让学生说实话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不冷静——我想如果我冷静下来,尽管我也没本事惟妙惟肖地编出一个谎言,最起码也不会让这样的话脱口而出罢——
      “××崤去?”赵玲果然是抓住了漏洞,“葛着恁价厅远呀……”【离你们家挺远的呀。】
      后面该发生什么事……逼供?
      “你屈讷儿嘞干什么——”【你去哪里干什么?】
      我完了,彻底崩溃。
      “我……”完全说不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一个哭。铃响了,赵玲让我先回去上课,一下课再没的说,乖乖出现在办公室。
      回到教室,把手机打开——幸好还有块备用电板,一开机就看到蓝岚N条短信:
      “你在哪儿?”
      “蓝田玉你死到哪里去啦?看见了回我!”
      “你死了吗?开机马上给我回电话,否则等着绝交好了……”
      “放心,还活着呢,”也顾不上英语老师在讲什么,赶紧回短信给她,“昨天晚上的确发生了挺多事,回来告诉你。我没事了,现在在学校,快被班主任炸晕了,你先让我缓缓再说。”
      把手机放回包里,思绪混乱,还没怎么着一节课就过去了。这件事情当然不会到此为止——为了保命,我认栽了。
      不过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可千万别不仅自己的小命儿没保住还把芳给搭进去,那我下辈子可真的是超生都难了。
      刚准备壮士一去不复还,书桌里的手机就开始狂震——
      “蓝田玉,你昨晚上到底死哪里去啦?”上来就是蓝岚劈头盖脸的怒吼,“不回家电话还关机,你没什么事儿吧……”
      “哎呀你小声点……”我真不晓得她在哪里打的电话,难道一中不抓用手机的啊她这么大声——
      “我没事儿,回来跟你慢慢说……”只好有气无力地先稳住她,“我马上还得去办公室送死——先挂了啊……”
      挂掉电话就连忙跑到办公室,赵玲让我先往家打电话。只敢打老妈的手机,这样我也许还能留个全尸——
      也许对家里我应该解释清楚,我是去“见义勇为”的,可以把芳换掉,最后蜷在芳家里也就得了。可是灭绝啊——我跟芳的关系还是不要她太明白的好,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这女人不想歪。万一她想歪了要耍点儿手段灭绝我家芳,那我估计我就不是不能超生而是直接进阿鼻地狱了。
      对老妈说我回家会解释清楚的,我会给一个说法。灭绝当然也要一个说法,而我从来没有像这样热爱过上课铃。
      一节课我可以静下来思考45分钟:死不承认大概不好,承认又不知道该承认什么。下课震震问我怎么了,我就把故事告诉了他,但请他千万别和赵玲说起白老师,也千万别跟白老师讲赵玲在找我。
      “这个要是不说实话还真不太好解释,”震震大概还是心疼他自己的课代表,“赵老师不好惹啊,你还是考虑一下说实话吧……”
      “我怎么这么背啊,晚上回家家里从来没人,不回家一次就被抓个正着……”我是彻底无奈了。震震对我报以同情的眼光,不过我知道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答应我保守秘密了。
      “你一定保密啊,就跟你不知道这事一样——我知道说了实话很容易就解决了,可是我真的无所谓……”
      我自己做过的,总要我自己面对。
      顶着一脸青紫,原来日子真不好过——我怎么会这样。其实这回还真不是我主动闹事,只不过话说人倒霉了喝口冷水都会塞牙,我这坐在屋子里不找事,事都能来找上我。
      ——哎不对,要不是我昨晚心血来潮要到那边去散步,我会遇上这些事情吗——
      不过如果我没有出现在那一刻,我的芳又该怎么办——
      出事也值得,这不是该我明哲保身的时候。
      这个伤,受得值,被冤枉也值。
      决心一下,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再次找回办公室,赵玲依然铁青着脸:这个女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我知道我去一万次也无非是这样。
      低头认错,可她只要我一个解释。
      不,我怎么说——我给不了你这个解释。
      任赵玲口水横飞,从此刻开始,与我无关。
      从小我干过不少坏事,也被灭绝过无数次,但那些事情往往是出于年幼无知,偶尔任性,一旦东窗事发,我也会绝对明哲保身地乖乖认错——能不死还是不死,我昨天就是因为这一个信念逃出生天的,加上运气好,对方小屁孩子本事不大,只懂蛮力没智商,拿着把刀还硬生生让我个第二次打架的人给抢走了。可是在昨天我也这样想过:有些死,堵心归堵心,但如果能换来心上人的平安快乐,死又何妨。
      我不知道震震会不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反正我认了。
      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大课间还恨我恨到牙根痒痒的赵玲,这节课我没去找她她竟然也没动静了。
      ——没错,从一开始就应该这样。现实告诉我们:历来倒霉的不是好孩子,也不是坏孩子,而是想当好孩子的坏孩子以及硬充坏孩子的好孩子。
      那就让我当一回坏孩子罢,彻头彻尾的坏孩子。
      这样一直到中午,家里没有电话过来,蓝岚也没有过多询问,仿佛这一上午其实跟我为难的只有赵玲。但我知道就算赵玲真的吃错了药不再追究,我回到家还要面对一次袭击的。
      懒得下去吃饭,就坐在位子上写摘抄,写啊写啊,有什么抄什么,抄到手几乎要断掉。窗外的春阳晴朗得耀眼,辉映着玻璃,好像是在笑话我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做不成大事。
      我一直就不是个勇敢的人,尤其是灵魂上,我承认,也许我真的敢打架敢闹事敢和别人你死我活了,但我的良心我的灵魂会拷问我成千上百次。我冲动的小正和理智的小反,一直势均力敌地对抗着,尽管事到临头小正都会不顾小反的阻拦冲上去,可一旦冷静下来小反总会在心理斗争中大获全胜。外表坚强,内心怯懦,用一成语,叫做外强中干。
      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伤:淡色的红肿与浓重的青黑,与我一张明显闺中弱质的脸显得尤其不协调——我怎么会成这样子的,怎么会生了这么一张脸——我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语文课代表……”
      有人在外边敲门,我刚准备装沉默却已有我班热心的女生喊我的名字了。我本以为震震临走前找人告诉我布置点儿什么事,走到门口抬头一看竟赫然是舒冰澈——
      “哎哟,怎么成这个样子啦?”这女人也不知因什么事找我还打着办公的旗号,见了我就阴阳怪气地笑着,“怎么,想贺泉想到撞在电线杆子上啦?”
      ——你说话给我隐晦点儿好不好。咱干这一行儿的,损人还兴往明里损的吗——“哦,这样啊,”我相当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舒冰澈同学你以后萝卜吃多了不用向我汇报,楼下有地方又不要钱,现在这时候也没什么人排队,要去赶紧去,犯不着在这里又响亮又污染空气。”
      我隐约听着背后我班女生混乱地笑,看到舒冰澈的脸色浑如那吃过之后百分之百上下通气的大青萝卜。
      “你……”此女气急败坏地转身要走,好像又觉得不太对,于是乎最终甩给我一句:“语文老师找。”
      “谢谢,不送,”我朝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过,又转身回到座位上——芳找我,她找我做什么——莫非,她已经知道了——
      不会的,震震是守信用的人,他答应过我他会守口如瓶的。
      ——也许,她只是心疼我一下——
      权且自恋着这么想罢。对着镜子看下自己还不算很狼狈,我终于朝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挪去。短短的走廊像是百转千回的愁肠万里,我一路走,一路掂量着,如此忐忑,竟比上午去赵玲办公室时还要忐忑三分。
      跟赵玲我只需要杜撰一个解释,尽管我编不出来。然而对于芳,她知道一切的一切,我无须向她解释什么,可我就是好怕。
      轻叩门扉,推开,她坐在那里,依旧那么平静、恬然,浑如我狂轰滥炸着的心灵之外,一片安静祥和的乐土。
      “老师,您找我……”我怎么都用“您”了——
      “你不觉得你应该来一趟吗?”
      我一言不发,我不知道她的话里蕴含着些什么。垂首默立了很久我们谁都没再说话,而寂寞的冷意如飓风袭来,让我本就岌岌可危的寂寞的心,登时就垮了半边。
      “坐吧,”她的口气还是和往常一样平淡。
      我迟疑许久,最终在震震的位子上坐下,感觉眼里面潮乎乎的,有种东西想流又流不出来,好难受。对面的她递来一包抽式纸巾,我抽过一张,又不知道该抹哪里才是。
      “还痛吗?”一霎间她又好温柔。
      “不痛了,”每次我都笑得这么牵强。不过相对而言这次委实是不痛的——这点小伤,哪里能痛得过心上啊——
      “你为什么不跟班主任说实话?”紧接着就是疾言厉色的责备,“站在走廊里面挨批你好受?”
      我沉默:我还能说什么呢——说我不想牵扯上你,说怕你受委屈——可以呀,可是我怎么说得出口!
      感觉自己好荒谬,荒谬着怀疑自己的感情:这到底算是怎样!有好多人说那是爱,可我总在为这爱打起各种各样的保护伞,用崇拜来掩饰、以友情去装点,打着学习交流的幌子,到最后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忠诚。我越来越不确信,越来越觉得我前面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越自私就越想装得大公无私,越装就越不相信自己:现在我还能够确信什么,我还敢再说什么,我还有什么本钱去煽情——如果你不出现我都不确信我什么时候会屈打成招——谁知道呢,也许我这一刻还在坚持下一刻就会以为不过如此——谁知道呢。
      我的伪装已经可怕地变成了习惯,以至于自己的每一个念头想法,自己都不能确定是真心还是伪装。
      说出来欺骗感情,不如自己咽着。
      打架我不在乎,一追究责任就明哲保身,也许——
      我真没用。
      我真没用,这件事情原来又是她解决的。早上她就听到了赵玲在走廊里惊天动地的怒吼,不过前面她要上课,大课间人多嘴杂她也都没说什么,直到第四节课下课赵玲到语文组跟震震叨叨让他帮忙撬开我的嘴——震震哪有他对桌有效——我的伪装只有这点好处:以赵玲这种内线满班的师奶级人物竟还没摸准我这条习性——也或许是她太过自信罢。最后是芳自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赵玲讲了才算了事:我说赵玲怎么没再找我——
      我真没用,折腾了半天烂摊子还得她帮我收拾。至今没改的脾气,动不动就要哭,不过现在学坏了,胆大了,敢捣乱敢打架了——打完了又觉得委屈,接着哭。
      我没用啊我,要不是因为小命儿硬我早不知道哪儿去了啊我……
      手指不由得摸上脖颈,还好气没堵。那家伙的手劲儿还挺大,钳子一样地扼着我——不过我好像更阴毒直接用指甲掐。
      与芳对坐在桌前,窗外天好晴。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说了一中午,下午赵玲问我为什么当初不说实话,我说我已经惹了很多麻烦了。
      “你遮么个洋儿农的更麻烦,”【你这样子弄得更麻烦】赵灵的语气已经明显温和下来,“以候逋准这洋儿了。”【以后不准再这个样子了。】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承诺。明天的事情谁会知道,有没有可能再这样,我可不敢保证。
      大抵赵玲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通知老爸老妈了。没免得了被老爸骂一顿,原因一是干什么不直接回家,二是手里有电话不说报警竟然自己上去,电视上多少人见义勇为没有好下场的以后不许再做傻事,第三晚上不回家短信也应该发一条,哪能什么都不通知。而老妈则又是埋怨又是找药的忙活了老半天。
      我心想这和见义勇为完全两个性质的好不好——要是换个别人我报警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撒丫子跑还来不及,万一有同伙怎么办……
      不过就因为这事儿传到学校,还给我封了个什么见义勇为标兵——侮辱我纯洁的爱情简直。

      打架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天气渐渐转暖,操场上活跃起来了。我的伤经已痊愈:春天万物生,连皮肉都长得快。
      我不知道在那之后赵玲有没有特意关注过我和芳的动静,反正我是不敢轻易去找她了。震震一直很有激情,要我和菲雪在班里组织一场古典诗歌朗诵比赛,利用语文小组加语文晚自习的时间举行。菲雪统计报名人数,我负责整场编排、调整篇目,搭配音乐什么的,很快就把一张表搞了出来。只是晚上躺在床上反复在想自己念什么:离骚太长又不知道选哪段,九歌里那些东西节奏不好把握,李贺的诗太短,李白的大家都用:我就把目光集中在骈文和古风里了,可是唱什么也唱不出我蓝田玉的性格来。
      喔……什么性格啊,复杂死了——人家都订好了连顺序都抓过了就我个当课代表的连篇目都没定。本来晚上要向震震交差的,我想我一定得决定下了。
      想发短信问问芳,又觉得好白痴——堂堂蓝田玉连这点儿底气都没有。百无聊赖地翻那些与芳在一起时的摘抄本,看好一篇王仲宣的《登楼赋》,结果读了一大半舌头绞带了。
      ——麻烦,还得另背,先往后看看。我随意地翻着,却不觉已看到了最后,寒假期间关于红楼梦的诗摘跃然眼底。一直喜欢那两首古风,一首《姽婳词》,一首《桃花行》:朗诵不适合用叙事诗,倒是《桃花行》更适合了——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春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一霎想到教室窗外盛开的满树丁香,还有我的蝶恋花——记得三月初总是有一阵若隐若现的馨香不时萦绕,芳告诉我那是腊梅。春花零落,自去年学会了伤春,我读到一些花的诗就会想起去年春季里的哀愁。翻开珍藏的蝶恋花的挂坠,一对小小的紫水晶,至今恬淡安然:原来我喜欢的诗都是一样的。婉约豪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字里行间一脉浓郁的忧伤。所以我喜欢屈子喜欢长吉,爱他们冰冷的伤痛,也喜欢林妹妹这样小女生伤春的诗,爱她们一花落而多愁的敏感细腻的心。这又正如我的两面,一面穿着酷酷的黑,和男生称兄道弟,打架,嬉笑怒骂,风一样地穿梭,另一面则是齐腰的长发、白皙的皮肤,林妹妹似的五官和易堕的眼泪。这两面构成一个蓝田玉,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伤。
      芳说她乍见我的随笔,看到的是幽古与大气,品味我的文字,竟然是细腻与敏感。而随着我们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才愈发确定这两者之间的共同特点才是蓝田玉最本质的东西。
      她看透了我最本质的东西,这让我心甘情愿交付一切——
      那么与其用《桃花行》,就不如《葬花吟》罢:不仅仅是名篇,也没那么秾艳——我的两面,反正哪面都是一样。
      ——若长吉他们不太适合,林妹妹也好。
      给震震发短信,内容是一张名单。
      “我眼睛受伤了,这些天都不能来,朗诵赛大约要等下周了。”
      ——呃?受伤?
      震震回短信说他们几个哥儿们去踢足球,结果飞来的一个球就不行地砸到了他的眼镜上——
      可怜的震震。
      第二天赵玲就说语文老师生病不能来了,宋主任代课。
      宋建国?又是他——那个不好伺候的老男人,廉海平都郁闷死他了。又是他来代课——我这回压根儿没抱芳来的希望,倒希望是刘老师呢——怎么说还在一个办公室,结果刘老师代九班,我和菲雪又要惨了。
      以前他讲文言文的时候觉得他讲得还不错,就是人毛病多了点儿。不过现在新课改这么一弄,出来一本语言文字应用专题,这学期和文言文专题穿插着上,最近正好又在整理这一块儿——虽然也不过就是掌握汉字,给他这样的老同志讲起来还真为难他了。此君上来就问我们大家手头上有没有一本基础知识手册,若没有的现在课代表统计人数集体去买,上课要用。
      ——那书我有一本旧版,老妈N久以前在地摊上淘来的,内容大同小异,页码标注有些区别,我翻过,该会的都会了,所以上次集体订的时候就没花那冤枉钱。不过这回此君态度极其坚决,他要代至少一个周,我们也没办法。
      可是话说自从我们都买了那本书之后,他就再也没用过……

      去行政楼可真是麻烦,我和菲雪每次都是怨声载道地来来回回:语文组多好啊,走几步就到,还有我的可人儿在里面。现在每次就是去看那老男人吞云吐雾,稀里糊涂地说点儿作业,然后我们拿回去,稀里糊涂地做完。
      所以这些天可不待上语文课了。位子调回窗边,就时而看看窗外,时而写写摘抄。吴迪把三层的纸巾揭下一层擦手上的水,擦过之后又让我帮他压在窗台上晾干了再用——若不是怕污染环境我一定要装作失手让它随风飘下去。
      “把作业检查一下——”这男人上来就说。
      什么作业啊,本子不是交上去了吗——有什么检查的我当课代表的都不知道。显然,这也是班里绝大多数同学的困惑。宋大官人貌似很生气,他叫了一个页码,我翻开一看就傻眼了——
      三十来道注音题,我刚拿过这本新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当时还特地把那两三个不会的翻过字典工工整整地连音带意思地写过,剩下的一看都会就没管他——至于他什么时候布置的作业我还真不知道:昨天去问过的,貌似他没说有课本上的东西。
      ——难道他上课说的?那你上课布置过了我们去问作业你就算不再说一遍你不会说“除了上课说过的以外还有……”啊?我当了这么长时间课代表,倒第一次听说有老师布置作业只说一部分的——我们问作业,问的是今天都有些什么作业,而不是今天还有些什么作业。况且,这人上课说了也那么小声,还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后来本人经过若干调查终于发现的确有几个认真的孩子听见他随口提过——连点汇总意识都没有。
      最可恶的是此人竟然一反常态地从靠窗这边开始检查:我坐第二排,能补得上才叫个新鲜嘞。
      “怎么都不做——”一只兰花指就点在吴迪的桌子上,又朝我这里一指——“站起来——”
      吴迪跟前座的一起站起来了。我有点儿不甘心,我说我不会的全写着了,剩下的我都会——
      “都会了?”听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其潜台词分明就是“谁信啊”。听他满口官腔地喊我站起来我就恨不得当场把所有正确答案都念给他听。
      ——唉,远离组织的坏处啊。但凡在语文组呆过的人,见了我谁不知道是蓝田玉,见了蓝田玉会认为她三十个字只有两个需要去确定是不正常??!
      他让课代表记下来告诉班主任——课代表站着呢——
      菲雪估计也是因为坐在另一边现补的,反正后面两就再没有人站起来。菲雪这孩子还真是听话,名单一记倒真交给赵玲了。结果后来官人连问都没问,娃连喊对不起我,这是后话。
      不过名单交到赵玲手上的一刻,我就知道翻旧账的时候又到了。

      “怎么都逋写语问儿作爷?”【怎么都不写语文作业】赵玲拿起名单就开始河东狮吼,“谑崤害种使咱伴儿,害给咱伴儿找个主人代壳……”【学校还重视咱班,给咱班找个主任代课】不过这还真算是轻的:当她发现名单上还尽是好学生的时候那火气基本上可以把我们都给焚了——
      “遥现现,迪以名,逋斜作爷——”【姚姗姗,第一名,不写作业】赵玲怒了,字字都是重音,“帐子瑜,忘婷儿——李崤印——务迪——”【张子瑜、王婷、李笑音,吴迪】这些人成绩都不错,最起码都比我好。赵玲怒发冲冠,尖厉的声音就震得教室的墙壁都在微微颤动——
      “蓝恬于,科呆表——作爷敢逋写??!”【蓝田玉,课代表,连作业都敢不写?】
      我就知道我完了。
      “沾(二声)其赖!”【站起来。】
      ——我还用你说,我不起来我等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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