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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重组乐芙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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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孤单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刘若英《一辈子的孤单》
让自己坚强着回到十二班,搬到北边,一点点的不习惯。
鲍淑雅同志站在讲台上热情洋溢地为我们絮叨关于新学期的诸项事宜,除了普通话比小泉标准些之外,与我半年前听到的别无二致。我埋着头,想我今后的语文课都要如此度过,心底不禁又是一阵悲凉。
我是一个逐梦的人,总在不停地朝着梦的方向追去。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当我最终为了逐梦失了爱,让自己的生活沦落入一片阴霾。我的文科总成绩,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年级第二名,人家第一名的语文成绩比我的数学高十多分,我的语文跟她的数学一个分数。她在十三班,也就是佚文他们班的。
令我讶异并欣喜的是叶薇也读文了,十五班,我们三个,倒大有把文科班平分的架势。十四班不是我们的天下,我也一直没搞懂燕云娇这家伙不是很瞧不起其中的文科么——她来文科班干什么。
无论如何,我现在要重新开始了。
删掉Mp3里的《广陵散》,对自己说以后不要再听这样的哀曲。在新班级里我一定要争取做语文课代表,管那老师是谁:我只是为了能常去那间屋子,毕竟,那里才有阳光。
“不要轻言放弃,否则就对不起自己。探望朋友是一个人的基本权利,放心去看她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一珂在信中如是说。
让我去语文组,让我看见你,每天。
“我们来定下课代表吧,”鲍淑雅只是径自在上面讲着,“咱们语文,就让肖菲雪接着干吧——”
呃……不过,貌似一般课代表都有两个的……
大家谁敢不同意,之后她就没再多说,只是给其他每一科都指定了两个课代表。悄悄问田欣肖菲雪是哪个,她指向窗口,说就是那个围着毛绒围巾的胖胖的女孩。
鲍淑雅是田欣的老班主任了,上学期就教她们,六班和八班,田欣是六班的,菲雪是八班的,其他三个课代表都念理科去了。
不太习惯这种氛围,没有芳的氛围,虽然田欣和我的关系一直还不错,虽然我不必再像当初一样感觉周围几乎没有同道中人,虽然我不用再捂着鼻子听烟管唐讲课,虽然英语老师换成了二班班主任,就是当初演讲时大家都很喜欢的那个备课组长。可是,我的芳,你,却在哪里……
下了课去找鲍淑雅,说老师,语文课代表还缺一个吧,我当好吗?
她笑得很灿烂,很灿烂地在班里宣布另一个课代表是蓝田玉,文科班第二、十二班第一,语文单科当之无愧的尖子。我却一直在沉默:我仅仅是把这当做我敲开那一扇门的藉口。对的,和乐芙雪一样,都是藉口。我只是,想看她。
没有芳的日子,想念,想念又逐渐变作了煎熬。不过我确信我们会见面,相视一笑,心下了了。
她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了解我深藏在灵魂某个阴黯角落的双子座的另一半。以前她常对我说,从文字里可以看到一个人,看到一个人灵魂深处最真实的东西。是她亲口点破了我对她的情感,她说被爱的感觉,很好……
她喜欢被爱,也给我她的爱,倾诉时的温柔、哭泣时的甜蜜,随笔里蓝色与红色交织的细腻的感情。她总是依着我,宠溺我,我的年幼无知给她带来的压力她都一笑而过——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够好了,我已经尽我所能地不去烦她了,可是我不知道,这样她还是会有压力:其实每一份爱都是一份负担。她承认了我的爱、而且那么淡然地面对着它,其实她是淡然地处置了我带给她的负担。我的爱对她只是负担,她却把她成熟的爱给我,听我倾诉、哄我开心,而从不对我说,别这样,我很累。
可是当我真正明白了这些的时候,我也已经离开七中很久了。
我喜欢她宠溺的眼光,想陶醉回她激情飞扬的讲课里。在十二班的日子一切都好,只是没了她,我很煎熬,很难受。
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么?
下课时肖菲雪找到我,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说“合作愉快”。回给她一个微笑,握住她的手——可是今后的我,去该怎样走下去……
失去了信仰,拿什么补偿。
中午,想了很久。
终于轻轻走近那扇门,阳光在天地间旋转。
好熟悉的地方,好熟悉的位子。如今我们相隔的是半幢教学楼而不是一条走廊,可我总会在这一瞬间,觉得其实就算是相隔半个世界,我们也很近。
她坐在桌前,依然那么娴淑,那么典雅。我躲在狭小的门缝外面偷眼看她,又好希望时间,就此凝滞——
“哎蓝田玉,为什么不进来呀?”说话的是现在六班的高老师——第一次在芳的办公室被她看到她还问这是谁家的小孩——照这状况看来,今后我要是做了课代表,估计全语文组都要认识我了……
既然被发现了,我也只有灰溜溜地钻进去。
“呵呵,这不是去了文科班的大才女么?”芳的徒弟,就是那个戴着大眼镜的小卫老师也在一边起哄,“不进来在外边看什么呀——”
“这个么,”却是芳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替我打起了哈哈,“人家这叫做‘霜禽欲下先偷眼’——”
呃……
我错了,本来是偷着看一眼就想溜走的,结果就这么被逮进来了:大伙儿还没散呢,刻着这次班主任不在,否则脸要丢到木星上去了……
熟悉的酒窝,熟悉的微笑。
“坐吧,”她像以往一样地指向她对桌的位子。我感觉自己脸又红了,在众目睽睽中坐下,高老师在旁边一面打点东西回家一面问我蓝田玉你语文怎么学的,回来去给我班学生讲讲——
“还不是白老师教得好,”我悄悄看了一眼芳,很得意地看她——可不是么,还不是因为你——
旋即又不禁黯然神伤:只如今,我又该怎么办。
白老师教得好,那么以后,白老师不教我了……
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的怪圈之中。
看着其他的老师陆续走掉,我有点眼晕。
“老师……我很想你……”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芳在微笑,那绽放的笑容在这冬天的空气里,浑如一枝盛绽的白梅。
“霜禽欲下先偷眼”,你的比喻,虽是调侃,却总是这般恰如其分。
“吃饭了么?”简单的开头。
“呃……我本来是想,看看就走的……”我只好实话实说。
“走吧,今天中午我请你——”
我愕然了:前所未有的高待遇呀——
“老师,我……”虽然心坎儿里面美透了,我倒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被她环着肩膀,感觉好暖。我们一路并肩走过校园的直道,走出校门。有些晚了,稀落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经过。学校对面就是繁华区域,我们坐进一家小小的中餐馆,二楼,可以望得见窗外繁忙的城市。
我一直说食堂就好了,不过貌似这的确是晚了些。
“蓝田玉最近怎么样?”她微笑着看我。
“呃……还好啦,新班级还适应……”支吾着回她,其实我好什么啊——表面上装得很开心,心里是恨死学校对文科班如此不公了。
“听说当上科代表了?”
“嗯……”
听着只觉得心里好不是滋味,老师,你知道吗,我只是为了看你,哪怕每天只看一眼。我没做过你的课代表,我没能有机会为你把一切都打点得好好的。当我转身回头,今后,我所做的一切,却已经都无法为你……
“鲍老师在年轻教师里面算是非常优秀的,况且以你的基础,其实跟谁学都是一样——”
她好像猜透了我想向她说什么:我还没能鼓足勇气说出口,她就用这话把我给堵回去了。可是,不,不一样,在我的心里怎么可能都一样——芳,你知道么,没有你的课堂里,就算给我来个特级教师,也无非就是那么回事!
请放心,我不赌气,我还会好好学语文,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怎么不说话?”芳看着我,我目光呆滞地盯着碗里的饭,筷子不停地在其中扒拉着,却不知道心里的话,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
我会继续努力学好的,只靠着我自己。没有你的世界将没有阳光,那我就在黑暗里拼命向上攀援:让我带着镣铐跳舞,相信你可以看得见它的美丽——
伸手去拿一旁的豆浆,抬起头朝她微笑。我说老师,我真的很好,你可千万不要为我担心——
“手怎么了?”还没碰到豆浆的杯子,左手就被她直挺挺地抓了过去。
一时间看到自己,手心里被指甲掐过的青紫的瘢痕和暗黑的血痂,还隐约有一点当时的痛。可那痛远痛不过心上,于是就凝固在手心,像一排弯月,嘲笑地与我对视——
“还说不让我担心你,留这么长的指甲干什么?”这语气里半是责怪半是心疼,“天又不会塌下来,地球离了谁都能转的……”
“呃……这个没什么的……”这话我自己听着都假,“这是误伤……呃……前两天晚上,做了个噩梦……”
被芳笔直地盯着,我就感觉浑身都在发毛:委实,她听得出我在掩饰,更晓得我手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我只好信誓旦旦地答应她回去就剪指甲,转移话题,以免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答应她在文科班一定会好好学习,不会让她失望。
可事实上我早已经困惑了:我追梦至今,当我遇上了你,第一次,我该不该放弃——
梦和你,我哪一个都不能丢掉。
这是我蓝田玉一向的做法:别告诉我不可兼得,岂不闻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知其不可而为之。所以芳,今后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你,为了你学好课业当好课代表,为你拼下这三年,只要这三年里,你不曾将我遗忘,今后的一切,一切好说。
只是,随笔的另一头再也没有人,用鲜红的字迹,与我温柔地,长长地谈心了……
回到班级,在门口正好遇见佚文找我。他高举着他的Mp3,告诉我这是今天上午李安杰给他录制的芳的讲课。
在自习课上偷听,是第二篇文言,荀卿的《劝学》。她依旧是那样激情飞扬、博引旁征,而我醉在她优雅的嗓音和渊博的学问里……
记了满书的笔记,用彩色的水笔,像以前一样区分了不同的要点。依旧以为这才是真正的语文课,我随着她韵律优美的吟诵,往往会在不觉间,与之俱化。
佚文对我说谷梁调班了,从一班回到四班去。我说不是一样么——委实,在我的眼里,只要有她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的。
从次日开始也把Mp3交给李安杰,让他帮我们录课:他就安安分分地呆在一班了。傍晚和佚文谷梁还有叶薇聚在一起,讨论起不久前的从前,大家都会情不自禁地发出淡淡的感叹。
“我们现在有新小组了,”谷梁对大家说,“我本来在一班当课代表弄了一个,现在回到四班,他们都弄好了,许晓颖、潘慧慧,陈琛她们都在,我回去又加了我一个……”
我说谷梁你傻啊,放着一班她的课代表不当,回到四班去吃人家冷饭。
“习惯了在四班的感觉了,大家都散了总感觉有那么点儿别扭。一班小组里就一个曹帅一个李安杰,别人我都不认识,难受死了……”
也许罢,连原来的小组都散尽了。我们四个主力三个念了文科,曹帅去了一班、廉海平分在三班,王小倩又退出了,谷梁倒也不容易。
“对了,那四班现在的课代表是谁呀?”佚文这家伙一向比较八卦。
“现在李光明当班主任,四班肯定要改头换面了,”叶薇在一旁纯纯地说。李光明,也就是我们那位占课不要命的物理老师,小伙子有激情,通过上一学期的折腾,我们想他当了班主任想必要搞出些花头来。
“他是挺能折腾的,”谷梁说,“每一科找一个学得好的一个学的差的一起当课代表,这回又是一男一女,貌似那个女生成绩好一些。男的是张睿,原先三班的,女的叫什么舒冰澈,听说是普通班考上来的……”
舒冰澈?难道是我上次大半夜遇上的那个?
一口饭没咽下去,噎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嗝。
“怎么啦,你认识?”佚文对我的剧烈反应大为诧异。
“没,”我只好上气不接下气地敷衍,“这人倒霉了吃口饭都能被噎到……”
那三个家伙就开始笑个没完,最后我不得不去买了杯热奶茶把我胃里的气压下去。
回到班里给一珂写信,突然就很有冲动想知道舒冰澈的事情。
自己到楼下九班去找他,他正像所有的理科普通班男生一样在最后一排疯闹。
“琼一珂,有美女找——”不知是谁这么不道德地尖叫出声。
一珂大概没想到是我,到门口还愣了一下。
“现在李安杰不在,我只能自食其力喽,”随意地扬起嘴角把纸条给他,告诉他我想听一个完整的故事。
“你不用着急,明天回给我就可以,记着不要写错别字哦——”我一直觉得理科普通班门口绝不是久留之地,说完了,赶紧撤退。
没听清一珂在说什么,我奔回楼上。教室门口,佚文正和他们班的两个女生热烈地讨论着。
“佚文你们干什么呐?”我有些好奇。
“我在和我们班课代表讨论要不要也办个语文小组,你来了正好,”他还是那样兴奋地叫唤,“毕竟鲍老师是你们班主任,你又是课代表……”
“哦这样啊,”我看了他激情澎湃斗志昂扬的样子,心里也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受:离开了芳,我本来不想涉及与她相关的一切,包括随笔、包括小组,但还是身不由己地自荐当了语文课代表,每天坚持摘抄,除了随笔换成了其他班级统一的周记,不再写心事而已。而今天,难道,我真的要重组小组么?
重组,乐芙雪?
不,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乐芙雪了。每一个乐芙雪的孩子早已经分散在一幢楼的不同角落,有的欢悦、有的哀愁,如今连四班的小组都失去了原味儿,换成了那帮好学生踩着我们的足迹去享受芳的认可。只是如今,若我们重组小组,我们又是在为谁奔忙:备课而没有期待,讲了又给谁人听。
“话不能这么说啊,我们办了语文小组,大家还可以互相交流,那样我们的乐芙雪就可以发展到……”
“哎阮佚文,小石哥来了——”十三班的课代表苏青突然扯了扯这个正说得起劲,欢蹦乱跳的家伙。佚文一回头,继而连声再见都没跟我说,就把地板当做溜冰场,一拐弯滑进教室,不见了踪影。
我见到那所谓的“小石哥”,十三班的班主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从走廊那边过来,也不知道此男在美个什么事儿。他教十三和三班的数学,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却是上次晨会上念错了我的名字的政教处主任,雷公甫国庆。
跟班主任说起语文小组的事,不出所料地被欣然应允并“推广”至十三班。田欣很开心地对我说她一定要参加,还有我后座一个长得很喜剧的男生,叫唐贺禄,外号糖葫芦的,怪叫着要我收留他。
我说小组只要八个人,最后的决定权在班主任手里。
写着摘抄,又反复在想,原来一切无非如此。我们走到每一个角落,也把我们的爱带到每一个角落。其实在有些时候,习惯的延续也正是爱的延续。我重组了小组,把这样的习惯推广到了远在教学楼一头的十二班,还有十三班,事实上,我已经把她对我们的爱化为永恒:无论在哪里,对她的爱,都将永远支持着我。
高一十二班的语文小组于是在班主任的配合下正式建成,同时成立的还有十三班和十五班的小组。
只不过,听到佚文在大念《红楼梦》里的经典骂人台词,我就猜到肯定又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