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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碧海如晴天 ...

  •   出海口已经不远,我丢着空瓶许愿。
      ——S.H.E《候鸟》

      作文又是感动话题,我没想到出题人竟然这么没创意。
      难道这“感动”的话题就这么吃香吗——练习的时候写了两遍、竞赛写了一遍,现在又要写。
      如何感动,当你感动了我。
      可是,你会离开么?
      坐在高一9班的考场的最后面,我奋笔疾书:
      睹其高洁之姿,闻其德之芳香。
      当初你为我们诠释这两句话,我就想到了你,如一枝娇容清冽的白梅,梅心初绽,即使一世芳华。
      我不能确切地记住每一个瞬间,但总有一种感动让我泪容满面。每一天凝视着那一种遥不可及的美丽,你却悄然转到我的身后去,轻轻地触及了我心尖,最柔软的部分。
      记得你曾经的微笑、记得你的裙裾飞扬,记得每次等待你走进讲堂时的欣喜,记得你的激情洋溢带给我的怦然心动。我沉浸在你的花海、沐浴着你柔和的声音,我不想逃离。天井里雪花纷舞我冻结自己在雪里,雪中恍然,是春天的气息……
      ——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悲凉地写着,从头记叙着我们之间繁琐的小事。11月13日,体育馆门前,我长发飘舞、你裙摆飞扬。你挽救着我的沦亡之心,你给我的感动,无可替代。
      不过我很清楚这是考场作文,我只有尽量把我自己的情感写得单纯,写得得仅仅停留在一个老师带给我的心灵上的感动中。我知道我们是不会分开的,即使远隔万里,我们怎么分开……
      笔尖在试卷上跳舞,全文终了,我甚至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说过了些什么,只是有两汪酸楚在眼眶里徘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是我第一次,用蓝色的钢笔。
      没有标题,也不知该如何诠释,故名之曰:《无题》。
      在落笔的瞬间想到李义山——当初的我还不能完全读懂他幽深晦涩的意境,从而似乎更爱李长吉。然而,仿佛就是天生的缘分似的,我总与李义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锦瑟》,如《无题》……
      交上卷子、擦干冰冷的泪水,天井外面的天,一片晴蓝。
      长发凄哀地滑落,十六岁的少女,满怀忧伤。
      穿越天井里彻骨的冷意,回到教室,冬天的阳光,又很温暖。
      捧着物理笔记本走上天台,坐在台阶上,思忖着那些公式,痴望着阳光下的天井,指尖却在绣着给她的香囊。身后二楼三楼通向这天台的铁门都被深锁,于是这里,才如此寂寥。
      我今在此地,再回首却会不会已在,铁槛的另一头。
      和暖的阳光涂遍我的全身,仿佛自己生了翅膀,却又在这深锁的铁门里,变作了,囚禁的天使。
      以后的我们,会被这铁槛,无情隔开么?
      久久地徘徊,芳,我怕。
      结局凶多吉少,但我如此渴望奇迹发生。
      现在毕竟还有希望。若真的分别,我该怎么办……
      “喂蓝田玉,你见过语文老师的孩子了吗?”
      “孩子?”我愣了一下,继而睁大惊愕的眼睛看到不知怎么就晓得我在这里的佚文。他说他刚才从食堂回来经过语文组,正看见芳从另一边走来,还牵着一个“步履蹒跚”的小男孩……
      不知道怎么,头脑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连藉口都不曾想一个,我直接就冲过走廊,朝向那扇门的方向——
      我想干什么我——
      不由自主地想要敲门,门却突然开了,一个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家伙有点好奇地望着我。
      “请——问你找谁——啊——”他像个小大人,一本正经地问我。
      呵呵,还想装小绅士——看你这张小脸我就晓得你是谁啦——跟我家芳一样漂亮,长大了绝对是个小帅哥——
      “哦,我也没什么大事,”爱屋及乌罢,向来不喜欢小孩子的我一霎间很有心情逗他,“就来看看你么——”
      “姐姐好——”
      什么?姐姐?
      也罢,不过这个称呼还是让我有那么一点哭笑不得——
      “宝贝你妈妈呢?”摸摸他的小脑袋,我同时偷着朝屋子里瞄了一眼。芳不在,也没有别人在,阳光温暖地洒在那里,很安静很安静。
      “妈妈出去了,”小家伙很懂事地说,“姐姐你有事吗?”
      “呃……我真没什么事,”这倒把我弄得有点儿尴尬,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我叫蓝田玉,你呢?”
      “我叫袁博雅,”小家伙眨眨眼睛,“你是哪个‘蓝田玉’啊?‘蓝田日暖玉生烟’吗?”
      我直接愣那儿了:真不愧是芳的儿子,《锦瑟》是高一下的内容哎——当然了,脍炙人口嘛,也不能一概而论,不过迄今为止我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文化人,听了我的名字都在说蓝田玉如何宝贵,甚至还有懂行人士跟我讨论杨贵妃最喜欢的芙蓉玉就是蓝田玉,却只有一个小孩子,一开口就叫出了我最喜欢的名解——
      “博雅,是谁来了?”
      听到芳的声音我总会这么迫不及待,也说不清究竟是激动还是紧张。我回过头去,看到芳淡淡地笑了。
      “老师,你的宝贝真可爱,”悄悄对她说,“将来也是个小才子呢。”
      我看到她的两靥淡淡的母亲的自豪,心窝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微微酸了一小下。
      “哦,老师……那你休息罢……”见到她我又这样辞不达意了。忙不迭地敷衍过,我狼狈逃开,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没再搭理佚文,有一个人回到天台,看着笔记,手里一针一线地绣着。嫣红的丝线在指尖跳舞,浑如凋零的花瓣。
      她现在很幸福罢,有一个和美的家,还有如此伶俐的孩子——她现在一定很幸福罢。
      她幸福,就好了。我只需做我要做的,这就是我的爱:就算无力守护,我也要给她我的爱。
      给她爱,就够了。她说被爱着很美,那我就给她更多的爱。
      那样,即使我痛着,我也是快乐的。
      于是再次恳求上天不要将我们分开:一个优秀的语文老师,带一个文科班和一个理科班,该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要她带一个文科班,我就有希望。
      那个时候,我要做你的课代表,守你、爱你,三年、一辈子——默默地,一辈子。
      一片云,悠闲地随风飘过天井上空,雪白的,看上去如此温暖。金色的阳光投射着我的影子,我指尖绣着的,是我的心。
      我将把这一片痴心,盛满在手中这一捧小小的馨香里。馨香怀远袖、路远莫致之,待你捧过我的心,在我的心里,总会定格你的,下一个微笑。
      细细地结绳,我的心,轻盈而又沉重。悄悄放在你的办公桌上,不必留名,相信你会懂。
      这只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
      给你我的心,愿我们的心,永不分开……

      就这样放假了。高中的第一个假期,竟来得让我如此措手不及。
      学校其实只是做做样子,要高一各班都组织假期实践小组,谷梁却很认真地纠集起乐芙雪们,要大家一起,轰轰烈烈地搞一次活动。
      下学期分文理的直接影响,对于我们,莫过于寒假不会有作业折腾了。虽然芳曾说,不论下学期我们会不会在一起,大家要读书,一定要读书。
      仔细地翻一遍《红楼梦》罢,佚文如此、谷梁如此,我,更该如此。
      考试考过,文理科也分定了。
      谷梁一直在抱怨,说文科与理科就像他的左右手,他哪个也割舍不下。可我无心听他牢骚:如果说我对七中的理科实验班还存在着某种依恋和不舍的话,那便只有我的芳了。
      听蓝岚说她们学校的文科班也有重点,可是我们就那么空洞洞地走了。
      走罢、走罢,芳说她教文科班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具体学校的安排她也不是很清楚。只她留下的那串号码,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甜蜜的纽带。
      躺在家里,把电话线一直接到自己的卧室,冬日里的阳光暖暖地扑洒在我温暖的小床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谷梁关于我们寒假调查的种种设想与安排,不抱任何反对意见,就那么嗯着啊着。答应他随时恭候,有活动就通知一声。
      一直很想她,每天的梦里都有她的影子。第一次拨通了那串号码,在她的生日那天,指尖颤抖着对她说生日快乐。我的两颊在稍、心口狂跳,每次与她如此靠近我都会莫名紧张,有些话,几度酝酿斟酌,到嘴边时,却忘了个精光。
      “谢谢你的小礼物,我现在把它放在床头,”我总是这样迷醉着她的声音,脸上不由自主地挂满了笑。
      却听见电话那头咭咯一声,继而又是声震寰宇的尖叫——
      “老师,这……”从沉醉中惊醒,我一时也手足无措起来。
      “不是我……”芳听上去很冤枉——
      她却在另一边笑起来了,笑着让另外一个格格的笑声一边儿去,小家伙似乎笑得更欢了。
      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洒向她的屋子,我想她一定是斜倚在铺满淡粉色花边被子的床边与我说话的。那只小小的福袋就摆在她的床头,她的长裙拖在干净的地板上,小家伙突然从后面钻进来,就黏到她的身边去抓她的痒。她轻轻地笑,又无奈地向我澄清——
      其实你不必对我澄清什么,芳,我知道你现在很幸福。
      你幸福就好,我怎样真的无所谓。
      “老师,你的宝贝真可爱……”
      说得有点违心,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小家伙在另一边无休止地絮叨着为什么那福袋上绣的是花瓣而不是苹果或者萝卜,我盯着我家的黑色的塑料电话,整个世界奇异而美丽。
      “可爱什么呀,净捣乱。”
      我喜欢她甜蜜的抱怨,这样我的心里,也是甜的。
      快过年了,前些天又下了一场雪,风有点冷。
      答应琼一珂陪他出去走一趟,就在海边的步行街上。冬日里的海风吹在脸颊上有些生疼,洁白的海浪层层叠叠地拍向远处的沙滩。我望向雪后一碧如洗的晴空。芳,记得上次走来,我想起你,想着想着,连心都醉了。
      一珂像是一尊美丽的塑像,当他脸颊下面狰狞的伤疤被长长的围巾掩盖。海风吹拂过我的发线,它们于是四散纷纭。指尖轻轻理过,一珂在向我微笑。快过过年了呵,可是我很忧伤,我的前途,太过渺茫。
      “琼一珂,你读过《红楼梦》了吗?”
      “那书我看不下去的……”
      “琼一珂,你有没有每天写摘抄啊?”
      “……”
      “拜托,蓝田玉同学,你在干什么呀——下学期都要分科了,谁也不再教谁,你还——”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打住了。
      “你会选文还是选理呢?”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无所谓一些。
      “应该是理科罢,”他似乎也有些犹豫,“其实文科也还好,不过我实在是太讨厌地理了,尤其是那只老恐龙……”
      他一说“老恐龙”我立即心照不宣地笑了:当时看我的几个文科老师,我的芳就不说了,历史老师轻灵可爱、政治老师一表人材,我还以为教地理的会是个怎样的人物呢。结果人家一进屋我就愣了:原来是一个眼窝下陷的金毛老太,涂着深蓝色的厚厚的眼影,还有那嫣红的两腮,让人想起某种动物的某个部位。她的口红是紫色的,美其名曰“酒红”,而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大花儿遍布全身,再加上一条绿裤子,更兼此老太极其凶悍,也不知是谁人送了一个雅号,叫做“恐怖妈妈”。
      一珂管她叫“恐龙”,说实在的已经太缺乏创意了,只是有一阵风吹到我抬不起头,莫名的感伤就会让我甚至忽略了我刻薄的嘴皮。
      一珂也说我的嘴有些刻薄,上来第一天就损他绣花枕头他自己还被蒙蔽了很久。只是高一这半年来我早已对自己这张嘴巴画上了一个问号:为什么每次见到芳的时候,我就变得期期艾艾、讷口难言——
      “如果是尊敬,自然会敬而远之——你那是爱,”记得当初,芳对我如是说。
      对,我真的不是不自信不是怕她会吃了我,我只是爱。当我靠近她的每一刻,两颊总会不由自主地泛起潮红——
      一珂对我说他晓得语文老师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是无论是什么人的离开,都不应该给自己带来太多的伤感,因为你的悲伤会让周围更多的人为你难过。
      或许罢,或许……
      回到家,一开门,电话正在响。
      接起来,是谷梁,说是明天乐芙雪一起去书城。
      有时候我会忙碌到没时间去思考:其实那样不错,因想得愈多,就会愈难过。
      上了高一以后,慢慢地习惯了对着天空发呆。《红楼梦》念到二十回,发觉自己愈发由那俏皮咬舌根子的湘云变作了敏感哀伤的林妹妹。我也会嫉妒也会埋怨谁不懂我的心,动辄就躲起来哭作了泪人儿。佚文一看就知道是《红楼梦》看多了,见到我就开始埋怨说你这小蹄子到哪里钻沙去了,这些日子连影儿都不曾见。我反唇相讥,说也不见得你这劳什子有什么动静,大约是躲到什么地方清理身上的泥巴去了,谷梁很无奈地瞪了我们一眼。
      说是去调查环境保护状况,其实就是大家一起出来玩。当然玩的同时正事还要做,大侦探叶薇很快就让路边的一只消防栓落入了法网:这只可怜的家伙漏了水又没人修,天气太冷,它冻成了冰坨。
      谷梁冲进一家店里去抢购打折的紫砂壶:五块钱一套,他挑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份没有一碰就掉下一堆粉末。
      佚文买了一根烤肠吃,之后就擎着个竹签子一路抱怨这大市中心的怎么连个垃圾桶也没有。这家伙说得我们都烦了不理他,就又蹭到大个子廉海平那里去叨叨。海平仿佛忽略了他的抱怨,反而扯扯他的袖子,手指向不远处拐角一棵树枝上悬挂的白色塑料袋,一脸纯净地问他:“你看,那像不像天使的翅膀……”
      我们全体被这假纯大哥雷到。
      快要过年了呢,金鸡的图案已经贴在许多店铺的门面上了。
      简单地给她拜年:亲爱的,祝你好。
      又下雪了,下得很大,早晨起来,我看到窗外奶油冰砖一样的小汽车们。天色有些黯淡,我有一点点寂寞。
      给蓝岚打电话说年后你有空就到我家来玩好了。
      找一些老朋友,这样我可以少一些担忧,少一些想念。

      在这个寒假里喜欢上了方文山,喜欢他写的美丽的词句。一直在听《候鸟》,清新、淡远,无边无际。每次走到海边我都会想起一些让我心动的旋律,我望见海浪的另一头迷蒙的岛屿,海很蓝,一如天很蓝。
      真的很想丢下一个许愿瓶,愿我们,不要分开。
      和谷梁他们,乐芙雪的孩子们用一张照片定格成永恒:我们背靠大海,发线飞扬。
      这大概可以算是年轻的最后的印记了。
      因为我的最终审判,总会到来。
      如果奇迹发生,我该怎样感谢上苍?
      我不知道,未来的路,我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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