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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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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死的。
赵尤婴收回剑招,把剑插/进剑鞘,终于在心里承认自己最害怕会发生的事。
何辰语被锁在树下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天黑了就让下人牵着他脚踝上的链子锁进他第一天来时的房间,天亮了就再把他牵出来,像条狗一样。
被找回来的那个夜晚,不知道他在风雪里昏睡了多久,发起了高烧,赵尤婴一定要给他个教训,让他再也不敢做出逃跑这种事,他要让他明白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于是硬是让他在生病时接受惩罚。
他的每一声咳嗽都仿佛敲打在他的心坎,他渐渐蜷缩的身影不由自主浮现在眼前。自己就是个大恶人,放纵他的病情恶化,却发现自己也很难受,这份难受不是来自身体,但是赵尤婴还不懂。
只是三天而已,原本粉嘟嘟的脸蛋已经被折磨得瘦削而憔悴,脱了原来的形状,赵尤婴再次坐在同一个床头,支着下巴凝视这张小脸。
看到他幽幽地醒过来,赵尤婴命人端来饭菜,亲自捧起饭碗,用汤匙舀起一口香喷喷的白米饭凑到他嘴边。
“饿了是不是?”赵尤婴早收起了担心的神色,恶狠狠地说,“如果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打断你的腿。”说完又把汤匙凑近了些,示意他吃下去。
何辰语的眼神黯淡无光,缓缓闭上扭过头去。
“想饿死你自己?哼,是不是不认得回家的路了?你要是以后乖乖听我的话,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我就让你见你那哥哥。”
听到哥哥二字,何辰语马上又转过脸来。
“不相信?你的卖身契上白纸黑字写着你哥哥的名字和住址,你哥哥叫何麒,麒麟的麒对不对?”
何辰语下意识地点头,“我听你的话,你真的会让我回家吗?”
“你去问将军府上上下下,我赵尤婴向来说话算数。”
何辰语张嘴吃掉那口饭,嚼了两口不放心又说,“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骗你的。”
何辰语想抬起手自己吃饭,意识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作罢,任由赵尤婴一口一口喂。
只要听话就能见哥哥,何辰语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自己不认得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只要听话,就可以见到哥哥……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寂静的皇宫中,楚嘉安沉默地听完乐水的禀报。
乐水说这是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不说,而父皇出于某种原因许可甚至强迫了众人的沉默,于是在他们这些晚辈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回事,那件原本公开的事渐渐成为过去,倘若现在重提,则成了一个秘密。
秘密的主角是公主嘉善,整日欢笑,备受皇兄们喜爱的皇姐。
“哈!”楚嘉安突兀的笑声在空荡荡的寝宫里穿透摇曳的烛火,“哈哈……咳、咳咳!”
“殿下……”乐山不安地看他。
“我没事,没想到原来所谓的皇姐是这样的不堪,真是个笑话!”楚嘉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复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真想看看楚嘉民知道真相后的脸啊!他最喜欢的皇姐根本就是他嘴里的狗太监,哈哈!”
楚嘉安的眼神中露出阴狠的凶光,完全不顾狗太监三字也会刺伤乐山。又笑又咳了很久,楚嘉安终于安静下来,喝了口水,说道,“乐水,我命你去做一件事,务必要做得彻底不留痕迹。”
“属下遵命。”
何辰语打小就在泥地里滚,皮得跟猴子一样,虽然因为营养不足身子板看着瘦小,但底子不错,卧床养病,几日后就好得差不多了。
赵尤婴一句没打保票的承诺让他吃了半颗定心丸,赵尤婴指东他绝不往西。
“过来,磨墨。”
何辰语穿了身白底墨绿色滚边的衣裳,从高高的凳子上跳下来一蹦三跳到书桌前,按赵尤婴教过的挽起长袖,朝砚台加水,捻起墨块打起圈来。何辰语觉得这很有趣,好像大牛家的驴兜圈子磨面粉,他一直想骑一骑,可是大牛不让,说那是他们家的宝贝。
赵尤婴侧头看着他专注认真的表情,半晌,何辰语抬起眼睛看向他,“磨好了。”
“好。”赵尤婴铺纸沾墨提笔,“你会写字吗?”
“不会。”何辰语摇头,哥哥说家里太穷,买不起纸笔,上不起私塾。
“你想不想学?”
“想。”
“我教你好不好?”赵尤婴把笔递给他,小孩子总是能在同龄人中轻易找到优越感,尤其是充当别人的小师傅的时候。
何辰语把笔握在手心里,赵尤婴就笑了,“不是这样的,手心要空出来,像含了个鸡蛋,像这样……”赵尤婴示范着,寒冬的窗外射进的缕缕阳光让人犯困,空气里的丝丝寒意又强迫人清醒。
赵尤婴起身绕到他身后,探身握住他握笔的手,感觉他的小手冰凉冰凉的,“对了,就是这样。你想写什么字?”
“……何麒。”
赵尤婴僵了一下,还没消化掉那两个发音代表的意思,何辰语已经仰起头,眨巴着眼睛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我好想见我哥哥。”
赵尤婴心底无名火起,猛地将毛笔从他手里拽出来拍在桌面上,反而问他,“你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辰语吓了一跳,随即皱眉回道,“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骗我不带我回家了?”何辰语看他横眉怒目就是不说话,也把手往桌上一拍,“我讨厌你,骗子!”说着一溜小跑出门。
同样的伎俩使多了就没用了,门外早有人候着将他逮个正着,拎着后衣领子丢回了屋。
赵尤婴仍然稚嫩的脸摆出不容抗拒的威严,“走,我们现在就去见识见识那个把你卖给我的哥哥,我好当面谢谢他。”
赵尤婴一声吩咐,下人立即备好马车。
两人坐上马车,赵尤婴从一旁抽出早准备好的黑色绸缎绑住何辰语的眼睛,威胁道,“不许偷看,不然就没有下次。”说完怕他冷把他的手揣进自己手里捂着,何辰语只以为他是要抓着自己不让自己跑掉,本能地挣扎一下挣不开,就放弃了。
被蒙住的双眼看不见,耳朵却很灵敏,马车外有呼呼的风声,有车轮轧过石子的磕绊声,还有马匹的喘气,马夫的呼喝。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差点人仰马翻,赵尤婴感觉不对劲,稳住身形掀开门帘探出身来。
“怎么了?”
陪同出行的胡管家一脸扭曲,伸手一指道,“这……这房子……”
赵尤婴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是不是到了?”
胡管家点点头。
“去问问左邻右舍发生了什么事。”
胡管家敲开了一户人家,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悄声回道,“少爷,前天夜里发生的火灾,里头大小两个人都没了,就葬在村西口的山头上。”
赵尤婴回身掀开帘子,何辰语依旧乖乖地戴着遮眼布,坐着等着。
“我是骗了你,你再也回不了家,见不到你哥哥了。”赵尤婴心想,“不过,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我也不想做一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