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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这个故事说起来可有些年头了!

      遂乡里的苇子一到八月份,迎着风蹭蹭地长,长到两人多高,风一起,飘飘摇摇的苇子絮招摇着飞向四处。
      每年这时候,农忙刚过去,毒日头照着,乡里人家都是等太阳下山了才出来,到这苇子地里乘凉。

      夜里的苇子地,蚊虫聒噪,但无数的流萤飘摇在苇子细长的茎叶上,傻乎乎地飞。孩子们最爱到这片水乡苇丛里来,逮□□,钓虾,甚至什么都不干,坐在水坑旁也是个享受。明君也不例外,她跟着小伙伴们最爱在这片苇塘旁嬉戏。她外祖家是这里有名的富户,夏日里,母亲常带自己回娘家来乘凉纳暑,母亲坐在河堤道上,摇着蒲扇,抚着肚子里的小阿弟,跟外祖母闲聊。明君跟小伙伴们趁黑下塘子里捞鱼,摸虾,弄上一篓子下酒。

      这里的人们爱喝果酒,甜腻腻的,不怎么醉人,母亲心情好的时候会让明君嘬上一口,这天明君喝了好几杯,迷迷蒙蒙一猛子扎进水里,只听得隔壁的大头小子嚷嚷起来,谢明君不见了,怕是被水鬼捉走了……明君在水里吐了个泡泡,离得更远了些,想着一会儿扎出来吓他们一跳。

      谁料到,忽然听到岸上有妇人叫嚷起来,主母要生了!主母要生了!
      岸上慌慌张张,有人嚷着明君的名字,断断续续的,她赶紧一猛子从浅水里凫出来,朝着人声鼎沸的岸上跑过去,河堤边上传来隐约的血腥气,众人举着火把路照得亮堂极了,几乎跟白日里一样,明君再没有见过那么白的夜,也再没有像那一日那样心慌,她在火光中瞧见,自己的母亲跌坐在血污里,满脸泥泞,捂着肚子痛不欲生。
      阿母,阿母,她凑近前去,拽着那双冰凉的手,阿母……
      好不容易叫来了稳婆,女人已经晕了过去。整条河堤路都弥漫着血气。

      明君浑身湿漉漉的,还附着一些水草,跪在母亲身旁,阿母,阿母,稳婆让她拼命叫,一定要把阿母叫回来。
      阿母,阿母……阿莲,阿莲……外祖母也悲怆地叫嚷着。
      身下的土地像是个怪物,吸着阿母的血,无数的血渗出来,海子一般的血渗进去,阿母,阿母………稳婆忙活着,忙活着却突然停了下来,身边的外祖突然嚎了一嗓子,吓得明君一个趔趄,磕倒在地上,满嘴都是带着血的泥土。
      儿呀,儿呀……
      妇人哭得极其哀恸,明君捏紧了母亲冰凉的手,咬了咬牙。

      初见

      如果说没有屋檐上那些叮叮当当的铜铃,一瞬间交错着响起来,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明君不会从手头里翻得正火热的小说上抬起头来,也不会在抬头的一瞬间就坠到男人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可怎么能怨那铜铃响起来,又怎么能怨那丁零当啷的声音搅扰了自己的心绪,明明是那一泓蓝色太显眼,像是遥远江面上的碧波,像是艳春三日下,被空阁子遮住的那一线晴天。

      男人一双蓝眼睛盯着她,小丫头冒冒失失闯进来,小姐,这位……木……她懊恼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可是越急越想不起来。刚才老爷叫这位先生什么名字来着,拉……先生,不对……

      明君小心翼翼地把那本艳词窝藏到身底下,男人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发现她的小动作轻而易举,可她觉着,眼前这个人未必能懂什么是淫辞艳曲。他长着与众不同的一张脸,眉头有些异常的高耸挺拔,一张脸恰如刀劈斧凿,尤其那双眼睛,竟然是蓝色的,莫不是个精怪,若是个精怪,怕不是要被孙猴子一棒子打死吧!明君脑子里没来由地想起了这句,是以,她面露和煦,笑得跟初春里的花一样招摇,玲子,这位先生是谁?

      勒克?拉斯穆森

      男人的北方官话说得极其动听,比明君这个南方人都强上许多。可怎么有人会叫这么怪的名字呢?

      哦,对对对,这个拉先生是来给小姐看病的。玲子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明君翻了个身,我没毛病。

      可小姐不是那日被从河里救上来之后连日惊悸,茶饭不思,心神恍惚,还高烧了许多日子,最近还咳了起来。明君心想,那是唬爹的障眼法罢了!谁料,男人一伸手摸上了她的额头。

      你,你你…谢明君平日里胆大包天,却也只是嚷在喉咙里,不敢做到人前去,人前她可是最为规矩严谨的小姑娘。男人进自己的闺房,还是个不认识的男人,不对,精怪,要不是玲子作陪,明君简直要以为自己穿到西游里去了!她浑身一激灵,挥手就要打落男人的手。

      别动……男人蓝色的眼底里显得不耐烦。厉声喝住了姑娘的小动作,她一下子泄了气。

      眼前小姑娘一双细长的眸子水润润地看向自己,额头上热得有些烫人,他心底里暗叹,小娘子可真是好消遣,发着高烧,却还有闲情逸致瞧那些三流小说。

      怎么样呢?谢家大官人,也就是明君爹爹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明君赶紧侧过身,把那本书藏得更深了些。刚抬起头,就瞧见男人嘴角噙着嘲笑。她一咧嘴,乡医开的药吃了些,好多了!

      是吗?我儿瞧着瘦了许多!一阵问话,明君才知道眼前这个精怪,是父亲的旧交,往日里父亲往南边去办货遇上的贵人,识得水性,是个船上的好舵手,走过许多地方,见识多,算是半个中国通,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在他家乡是个医生。这个时节,西医还是个稀罕货,父亲也是被他救过一次,才见识到西医的厉害之处。

      明君推却,男人也不多问,只是跟着父亲寒暄着出去了!明君躺在床上不亦乐乎地又翻起了小说。

      第三日,谢明君一早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羸弱,惨白着脸,止不住地咳,一堆乡医围在存善堂,煞白着一张脸,自己乡早三四年前来了人收货,漫山遍野的茶树算是有了去处,人家瞧上了自己乡里的姑娘,才把家落在这一处,如今姑娘跟人给人戴了绿帽子,被浸了猪笼,人女儿可不能在自己地界上再出了岔子。

      可一堆给人瞧小病的乡医苦思良久,也觉着这个姑娘的病来得蹊跷。

      明君病得晕晕乎乎,又是叫阿娘,又是嚷嚷着要回家去,迷梦里只瞧见蓝色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有温厚的手,摸着自己的额头,暖呼呼的,像是娘亲,明君脸烧得通红,她攥住那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笑着说,我冷,你给我捂捂。说着还亲了亲那双手,娘,你的手真软和……她有多久没有再握过这双手了呢?

      她的爹,重利轻义,没过多久就讨了一房,听说是在这儿购茶叶时碰上的,采茶女小小的腰在茶山绿叶间一摇一晃,再没过多久,那小小的腰便隆了起来。但不巧,那孩子不是谢大郎的。事情败露,前些日子浸了猪笼。明君躲在苇子林后边,把整个经过全给目睹了!

      女人被乡里人围着,七八月里枯败了一波苇草,腐败的鱼虾夹杂着枯枝败叶,星星点点的磷火飘在空里,有一缕落在了女人蜷缩着的猪笼上,照着她惨白的半张脸。

      祠堂里早已审判过了,如今只是一堆野男人扛着她,送她死。水一点点漫上身。女人早已哭断了魂,双手抓着竹篾,血污染满了猪笼边。

      明君瞧着她扯着嗓子嚎叫着哭,人怎么能哭得那么难听,像是杀年猪一样,她堵住了耳朵。水浸过了女人的脖子,她开始不死心地哀求,哀求不成又咒骂了起来,骂自己狠心的爹爹,骂那个没骨气的野男人,最后末了像是力气耗光了,女人只剩下一双空洞洞的眸子扫视了过了,看得躲在苇子从后边的明君一激灵。

      第二日,坐在苇子丛旁边钓虾的明君一头栽到进湖里,差点没爬上来。

      高烧时节,女人的面孔越发丑陋可怕,明君蜷缩着身子,哀哀地痛哭,哭她可怜的命,早死的娘。

      她蜷着身子哭得哀哀戚戚,像是在专门等着有人心疼地抱抱她,男人心底里暗笑,他这个老友整日里夸自己闺女正经严肃,其实父不知子呀!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不过黄口小儿一个,再正经又能到哪去呢!

      先生,婢女唤醒了他的沉思。他掏出听诊器,预备像往日里在自己国家里那样看病。

      嗯?玲子吓得一激灵,这个穆先生怎么扯小姐衣服呢?别……

      姑娘小小的乳从衣襟里跳了出来,粉红色茱萸一样,勒克?拉斯穆森一瞬间愣了一下,赶紧敛了姑娘的衣衫,听诊器触上了姑娘的胸口,砰砰砰的心脏声敲得鼓膜动荡极了,震天动地的响声。砰砰砰…砰砰砰……他的手挨着姑娘纤瘦的皮肤,滑滑腻腻,像是十三行里最顶级的丝绸料子,还泛着月白色的柔光,他一时间想歪了,赶紧坐直了身子,砰砰……不知是耳朵还是心口传来了聒噪的鼓声。

      明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跟床榻缠缠绵绵半月余,前三日日日寻着酒精碘伏擦身,日日都能瞧着蓝眼睛的男人坐在自己床边,拿着神奇的玩意儿捣鼓自己,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男人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明君别扭极了,可爹爹说说这是治病,是西医里的望闻问切,玲子白着一张脸直点头,她可不敢说,男医生看光了小姐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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