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萱》逝若镜痕

1、全一章

　　我亲爱的孩子：

　　此刻是夜半，临窗的小街上静谧得令人窒息。我是如此地惊恐于这无际的暗夜，幸而有你伴着我，让我不至于孤寂。心爱的孩子，我有那么多的话要告诉你，却又怕时间来不及。而你，一定要细细聆听，把它们刻在心中，好么？

　　先说说你的母亲吧。

　　她真的不是一个听话的女生。或许幼年时代也曾乖巧过。但后来，她走上了歧途。十六岁的花季，是每个女孩子最绚烂的一年。也是在这一年，好奇的她看见了罂粟花的美，却没有发觉它的邪！

　　过了不久，她不再碰白粉，并且变本加厉地转向注射。当初，你的母亲是如此地留恋于那种快乐，飘飘欲仙。即使整日徘徊在注射器之间，即使手臂上已布满疮痍。

　　直到有一天，我的惩罚姗姗来迟。那个面目可憎的魔，从潘多拉的盒中逃到凡间，落到你母亲的体内。AIDS，我的孩子，那么幼小的你自然不懂这四个字母背后，所代表的深意。但我却如此清楚地意识到：我已将自己彻底毁灭！

　　那是一段心惊肉跳的时光，我甚至可以听到，死神夜夜从地极来到这里，急促地拍打着我的门。而我，夜夜无眠。每一个清晨，都仿佛是自己从上帝那里借来的。我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这样被定下了结局，无法篡改。

　　在这间屋子里，你的母亲反复承受着万蚁钻心的折磨，却不曾妥协。并不是勇敢，而是对那注射器深重的憎恨！

　　又是过了多久，我的病症和害喜的症状同时出现。当我得知你的存在时，我的孩子，你知道你的母亲有多么震惊！因为她是如此地劣迹斑斑，她甚至无法给你一个安定的、可供你生长的暖巢。可以要你么，可以么？我的生命已经单薄得所剩无几，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给予你一个人生了。我的孩子，如果有一天，你能够长大成人。那么，请好好地享受人生，连带年母亲的那部分一起……

　　我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上街采购的母亲会买糖果给她的孩子。而我，却只能给腹中的你一个不健康的母体。这些日子，我总是被噩梦惊醒，因那些暗示着你在羊水中难受地皱着眉的梦境揪心不已。你是如此纯净的精灵，是上帝赠予我的希望种子。我却是那么乱七八糟，甚至会把那名为爱滋的病毒传染给你。我会把你孕育成一个恶魔吗？我苦难的孩子！你也泪流满面了么？你也为你素未谋面的母亲，和你不堪预测的人生路哀伤了么？

　　全身不适，肌肉疼痛，疲倦无力，我年轻的身体在病痛中迅速地衰败下去。我的时日无多。孩子，有了你，我才明了，原来生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我却肆意挥霍了我单薄的青春。那病毒是如何侵入我的，我已无法求证。或许，是一支注射器，抑或者是一场欢愉。什么都来不及补救，因为我是将自己毁坏地如此干净。

　　亲爱的孩子，你母亲的悔恨早已绵延不绝。从我缭乱的字迹和泪渍中，你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若是有一天，你能以一个健康婴孩的身份自我的身体脱离，那么，请答应我，不要重蹈你母亲的经历。请珍惜你来之不易的生命。而你母亲此刻坚忍地存活于世，亦不是为了二十年后的另一个不堪回首的人生。

　　孩子，请不要以有我这样一个母亲为耻，好么？因为我是如此无以复加地真爱着你。

　　而若时光能够倒流，我希望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然后，在许多年之后，拉着孩子的小手，到那条幽静的小街，买糖果给他吃。

　　我的孩子，你懂么？

　　PS：为你想了一个名字，“萱”。希望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萱堂”。

　　艾
　　23:51:50于永幸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