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涩满山杏》忧闷大虾

15、体育特长生

　　大巴车进了城区，龙山梅中断了与柳子卿的交谈，轻轻推醒睡在自己肩膀上的山杏，“到城里了，山杏！”山杏从椅子上支楞起来，揉揉眼睛一下子被那设计独特扭曲向上的两排路灯吸引，拉住山梅姑姑问个不停。等到车进入繁华的市中心，山杏张着嘴巴看得眼都直了。

　　大巴在旅行社门口停下，山杏跟着姑姑下了车。

　　由于在山里昼伏夜出五六天，本来就不注重形象的满山杏现在就像一个进城讨饭的小乞丐，脑袋上的头发纠结成一缕缕的，身上的肥衣大裤看不出本色，脚上的胶鞋露出了两个大脚趾，身上挂着两个大兜子，怀里抱着蛇皮袋子傻乎乎的站在人行道上。路过的行人隔着几米远就绕开她，扫过她的目光有怜惜、冷漠、厌恶。山杏没注意这些，只望着两旁五花八门的店铺目瞪口呆，就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龙山梅瘦瘦的肩膀上挂着两个大大的包袱，手里拎着两个沉重的破兜子，脸色有些灰白，一夜没睡，早起又斗智斗勇的耗费了心神，坐在车上又跟健谈的柳子卿唠了一路，本就虚弱的身体不免有些吃不消了，可瘦瘦的小腰板依然挺得笔直，微笑着与柳子卿告别。

　　龙山梅从心里感谢柳子卿柳老师，如果没有人家自己跟山杏不可能这么轻松的走出龙古镇，但是大恩不言谢，龙山梅把这一切都默默地记在心里。她腾出一只手拉着东张西望的小山杏走向公共汽车站。

　　柳子卿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被包袱压得倾斜的背影，脚不受控制地跟了过去。

　　柳子卿已经三十八了，早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可今天早晨看见这瘦弱的女人被山民围住时，平静的血液忍不住就沸腾了一把，这一路聊下来，更让她庆幸自己沸腾对了，这女人理智聪明温柔善良，还有点——呃～反正柳子卿没想到，当告诉她自己的单位后，这个孤身带着小孩子抱着三十万巨款的女人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单位住址告诉了她，咳咳，这个三十五岁的女人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背上的包袱突然一轻，龙山梅吓了一跳忙回头，迎上了柳子卿的笑脸，“嗯～龙医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好人做到底的！”说话间长臂一身，从龙山梅肩头拖过两个大包袱挂到了自己的肩上，然后用手指了指山杏怀里的袋子，“提个小小的建议，拿着这个坐公汽不安全的！”又指了指马路对面气派的银行，“可以先存那里办张卡，一切就都ＯＫ了！”

　　“谢谢！”龙山梅红了脸，在山里呆了五年人都变傻了。

　　三人进了银行，柳子卿留在了休息区，龙山梅拉着山杏来到柜台前将蛇皮袋子里的钱一摞摞掏出送进柜台，然后一边填写表格一边对山杏说，“二十五万存五年留你以后用，另存三万给你以后念高中，再办张两万元的卡用作生活费和入学费用！”

　　山杏胡乱的点着头，自顾扒着窗口着迷的看那验钞机飞速的查点着钞票。

　　从银行出来，三人搭乘公汽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辗转来到了山梅姑姑的栖身地——蓝方小区２３楼的一间半地上的地下室，三十来平米的空间，被隔成一室一厅的模式。
　　山梅姑姑进屋就先打开唯一的一扇小窗，可里面依然又闷又热。柳子卿暗暗叹了口气，放下东西就跟龙医生告辞。

　　龙山梅鬓角额头全是汗，却依然笑得平静，“柳老师，改天请您吃饭！”

　　“好！”柳子卿爽快的答应着向外走，路过山杏身边时拍拍她那滴溜溜乱转的小脑袋，“照顾好你姑姑，她现在很累了！”

　　山杏连忙扭头，才发现姑姑的脸色白白的，“姑姑——”

　　姑姑对她笑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直到傍晚，姑姑终于缓过精神，先把小山杏喂饱灌足然后带着她去浴池从头到脚细细洗了一遍，出来时已是夜色阑珊。娘两个漫步在徐徐晚风中，一身清爽的山杏不住眼的打量着乘凉遛弯的城里人，而山梅姑姑则在心里计划着她的教育问题。

　　满山杏三岁时就能爬上十几米高的树去掏鸟窝，大一点更是野的没边，她娘低头摘个蘑菇的功夫她就能跑个没影儿。她娘实在没办法就弄了根绳子拴在她的手腕上想把她时刻的牵在手里，可这小丫头低着头鼓捣几分钟就能解开绳子又跑走了。弄得她的爹娘每天都要花大半天的时间满山的抓她。好容易熬到她六岁，爹娘听说按城里的规矩她可以上学了，忙地欢天喜地的把她丢进了小学。
　　山杏爹跟老师交待的清楚：只要看住她别跑上山就行，至于学习呀什么的，一个女娃子搞那些没用！于是，小学的一个校长三个老师开始了与众不同的教学生涯——时不时的就要爬上老树房顶去抓人，两三年的功夫这四位已经练得身轻如燕（当然，始终是赶不上满山杏）。爹娘没了以后，山杏就成了野生放养的，学校里根本就看不见她的人影，按理说开学她就初三了，可是——龙山梅深刻意识到养个孩子不容易！

　　第二天中午柳子卿柳老师不请自到，龙山梅医生就请她到小区附近的一个干净的小饭店吃饭，席间柳老师主动谈起满山杏同学的入学问题，山杏立刻抬头可怜兮兮的看姑姑，“姑姑，不上学行不行？！”

　　“不行！”山梅姑姑眼神异常的严厉。

　　山杏垂下脑袋。

　　柳老师看看她，然后对着龙医生微笑着说，“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龙医生眼前一亮。

　　饭后三人去了柳老师家。

　　柳子卿十二年前离婚后就一直跟着父母住。如今父母早已过世，一百二十多平米的房子就她一个人。

　　柳老师从电脑上搜出一套初二的试题，打印出来让山杏同学做。

　　山杏同学低头对着卷子十五分钟，连钢笔帽都没拧开。

　　柳老师又搜出初一的试卷。

　　满山杏同学拧开笔帽写了几笔，柳老师看了看，全画上了红叉叉！

　　柳老师又从网上搜了一套六年级的试卷。

　　满山杏同学看了一会儿，提起笔来，唰唰唰，唰唰唰！

　　然后，柳老师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红叉叉又一个红叉叉，最后，语文６７分，数学７８分，这样的成绩哪个学校会收？！

　　满山杏同学满不在乎的说，“那就不要上学了！”反正咱有钱！

　　胸无大志！不求上进！鼠目寸光！
　　四道谴责的目光齐刷刷盯住她，终于，满山杏同学低下了头。

　　柳老师带着娘两个来到学校。封闭体育馆内满山杏同学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柳老师的秒表掐了又掐，最后脸上露出笑容，“不错，作为体育特长生还是能入校的！”

　　忘了说了，柳老师是教体育的。

　　柳老师说，我虽然是教体育的但好歹也在学校混了这么多年，就算我教不了她但可以去找专科老师，所以，龙医生你就放心的把她交给我吧！我保证让她在‘九一’开学时能顺利进入十八中学。

　　龙医生对她深信不疑感激万分，当天下午就在柳宅里大展厨艺。

　　龙医生个头也就一米六二，浑身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扎着一米六八的柳子卿的围裙越发显得柔弱，她灶台边有条不紊的忙活着，柳老师抓着一头蒜看得入了迷：进得厅堂入得厨房温柔坚强一举一动的都透着女人味啊，跟她离婚的男人真是瞎了狗眼！不过也幸亏他瞎了狗眼，柳老师嘴角挑起。

　　奸笑！坏人才有的！

　　从打她提出帮山杏入学山杏就看她不顺眼，现在她看姑姑的目光就跟刚才电视里演的大灰狼看着小白兔一样！小山杏黑眼睛直直盯住她！柳老师的目光不情愿地转向山杏，放下手里的蒜揪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书房按到椅子上，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初一语文教材啪地扔到她面前，“通读一到三课的课文！”然后‘嘭’地关上书房的门快乐的走进厨房。

　　山杏看着眼前的课本只觉得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一万分不情愿的打开。

　　厨房内香气弥漫气氛和谐，柳子卿对着鱼锅用力的嗅了嗅，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龙医生连忙打开锅盖看锅里，“有什么不对？”

　　“没有！”柳老师摇摇头，“这个锅已经三年没这么香过了！”

　　“……”龙医生诧异的看她。

　　“我母亲三年前过世，我就一直没怎么开火！”

　　“哦！总在外面吃不好的！”

　　“嗯！我也知道，可一个人懒得做！”

　　龙医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几分钟后，龙医生再次开口，“柳老师，山杏入学需要哪些手续、关系——就全拜托你，需要多少费用你尽管开口！”

　　“关系是需要一些不过用不着费用！”

　　“那怎么可以？！我——”

　　“我知道，你想感谢我！”柳老师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儿，“不如这样，以后你就多给我做几次好吃的吧！”

　　这好像不怎么符合现在人办事的规矩，龙医生扭头看她。

　　柳老师瞬间满脸落寞严肃。

　　“……好吧，如果柳老师喜欢——”

　　“喜欢！非常喜欢，你做的鱼跟我妈做的一样！”

　　“……”好像你还没尝过吧，柳老师？

　　第二天，一大早儿小山杏就被姑姑送到了柳宅，姑姑当着柳老师的面又嘱咐她一翻，然后，自己上班去了。

　　姑姑刚走就来了一位戴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对着柳子卿毕恭毕敬的叫老师。柳老师跟山杏介绍说，这是Ｇ市最有名的数学老师——肖建国老师，满山杏你要认真的学。

　　满山杏已被姑姑开导了一个晚上，思想上充分认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所以开始时蛮认真的，可是３０分钟后就觉得屁股下面的椅子不舒服，开始扭啊扭啊，四十分钟后眼睛开始飘向窗外。

　　啪！脑袋上挨了柳子卿一暴栗，山杏瞪着她揉脑袋。

　　柳子卿眼睛瞪得比她还大，“你姑姑怎么说的？！”

　　山杏撇撇嘴垂下脑袋继续啃题……

　　下午，山杏被她带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家，柳子卿对着老人毕恭毕敬的叫老师，然后拉过山杏开始学物理……

　　晚上跟姑姑前后脚进柳家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满嘴的ＡＢＣＤ……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
　　山杏在‘痛苦’中熬到了８月３０日，一大早儿跟着姑姑进了十八中学，柳子卿跟四五个体育老师对她进行了测试，跳高跳远短跑长跑统统打破Ｇ市初中女子记录，那几个老师围着山杏像捡到了宝贝一样。柳子卿微笑着把她带到了校长室，校长是个白白胖胖有些秃顶的老头，叫来了初二的教学组长给满山杏同学带来一套卷子。

　　满山杏在姑姑殷殷期盼的目光之中开始答卷，三个小时之后，语文５０分、数学５１分，物理４８分、英语2６分！

　　很惨！

　　可是作为一个体育特长生满山杏实在是太优秀了！以柳子卿为首的几个体育老师破开校长室的门，强烈要求校长允许满山杏入学！

　　校长是个极其民主的领导，顺应民意同意满山杏入学试读，如果本学期期末考试各科能够都及格就把她转为在校生。

　　走出校长办公室龙医生高兴地握住柳老师的手，“谢谢！谢谢！太感谢柳老师了！”

　　柳老师反握住冰凉柔软的小手，笑，“等她成为正式在校生时在谢吧！”

　　那不是还得学习？！山杏看她那满脸的奸笑顿觉无比郁闷，这要学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