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宝的自我修养》苏黄

24、炸刺

　　仙师讲完后，无人再敢多言。

　　这些刚入宗门的弟子这才意识到，现在获得的平静和安全是暂时的，有宗门的大能，有静华仙尊这样的人顶在前面，才能给他们片刻的、相对的安宁。

　　仙师满意地看着底下弟子肃穆的神情，眼睛又扫向了那个角落里、静华仙尊唯一收下的弟子，除了那传闻中的妖丹成灵根之外，他着实看不出这弟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

　　仙师展开竹简：“好了，那么现在，我来教你们几个有用的术法，好好学，两个月后出去说不定就用上了。”

　　——但是这些，和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小肆努力记下仙师所说的术法回路和灵力运转方法，所幸师父提前给他开了小灶，不然仙师讲的他真跟不上。

　　而当仙师让他们自行实践术法的时候，陆小肆几乎是用空了灵力重复了好几次才让那团灵力终于老老实实听话在手中化作了一枚流光溢彩的飞刃。

　　“这就是静华仙尊的徒弟？看起来资质平平不过如此。”

　　“是啊，也不知道静华仙尊怎么会选他做徒弟。”

　　若有似无的讨论声传入耳中，陆小肆将飞刃散开，有些颓然地想，他还是太笨了，给师父丢脸了。

　　但师父给的竹简他都学完了，且这些术法超出了开蒙范围，不知道师父还有没有类似的做过批注的竹简可以给他开个小灶。

　　终于熬完了一天，陆小肆感觉自己的脑袋里被塞满了各种术法口诀，他记忆力不算差，但这是建立在他能理解的基础上，对于他来说比较陌生的灵力口诀现阶段只能死记硬背，然后回去再想办法查查如何去逐字逐句地理解、化用。

　　仙师下课后离开，屋子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去，陆小肆所在的地方位于屋内最角落的位置，他想起陆文离曾经告诉他散课后在院子里见，便有些犹豫。

　　陆小肆不想听陆文离说师父的坏话，在他看来，家生哥一定是听了那三合峰峰主一家之言，所以才对师父有偏见。

　　师父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而且……

　　陆小肆想到刚才在幻象中看到的白衣少年，心底泛出一股微微的心疼。

　　师父那时候的年纪还很小吧，就要独自面对那么多的魔修和妖兽……

　　陆小肆想自己到现在还很害怕妖兽鬼怪，而师父那时候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一直独当一面到了现在。

　　师父这样，很辛苦吧。

　　“听他瞎扯，这些不过是仙宗对外的说法。”

　　一个声音幽幽传来，打断了陆小肆的思绪，他看向声音来源，之前那个戴着不同发冠的弟子周围围了几个人，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陆小肆皱起眉头，这个弟子就是之前对师父虚像态度轻蔑惹怒仙师的那个。

　　“诶你别瞎说啊，仙师刚才……”

　　“那个老头懂什么？不过一个修炼一辈子才到元婴的……他也就这样了，是不是宋兄？”

　　陆小肆看到说话的弟子哥俩好似的拍了拍那个弟子的肩膀，他暗自记下，原来那个弟子姓宋。

　　那个宋兄并没有回答他，那人便自顾自地说道：“我可都听说了，其实当年本来就是收拾魔道收拾得差不多，听说两百多年前的一次大战后，魔尊方隼重伤闭关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后来魔修虽然猖獗，但没了主心骨势头本来就不怎么成势，这才让他捡了便宜把那些人赶回魔刹海，得了个第一人的名头。”

　　“可是，”另一个弟子迟疑道，“静华仙尊，他二十多岁就入了大乘，这修为总不是假的吧？”

　　“切，不过是会修行好一点罢了，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德道仙尊吗？德道仙尊可是都上须弥界了！那才是真正的第一人！他都在大乘期停留多少年了？有两百年了吧？所以啊，他也不过如此罢了。”

　　“也对，要不那个天魔大阵他到现在都没能破呢。到最后说不定还不是他破，说不定是咱们宋兄破了呢，咱们宋兄可是将来要入林仙尊门下当亲传弟子的阵法天才！”

　　几个人点头称是，对那“宋兄”极尽奉承之事。

　　“是啊，宋兄的阵术可是被林仙尊亲口夸赞过的。”

　　“就是，以宋兄的才能，不比那半道出家修阵的有潜力？”

　　陆小肆看着他们，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灰色蒲团，后槽牙磨着。

　　说师父的坏话，这些人也配？

　　“你们还是小声点吧。”被拍马屁拍够了，那位宋兄终于开口，他转过头，直直地看向陆小肆的方向，眼中尽是挑衅的神色，“当心隔墙有耳，小人嚼舌根。”

　　围在他身边的的几个人一惊，齐齐地看向宋兄看的角落，然后几个人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惧尴尬的神色。

　　陆小肆冷眼看着他们，他这辈子从来没怎么对人有过恶感，但是自从出了正阳峰，他发现他原来还是可以有“讨厌”这种情绪的。

　　他站起身，拎起自己的灰色蒲团用力拍了拍，那上面的灰尘瞬间从上面散在空中，陆小肆打了个喷嚏，那几个人看他的动作带着些笨拙，便放下心来，发出几声嘲笑。

　　陆小肆听到笑声，抱起蒲团向他们走去，那宋兄仍然盘腿坐在蒲团之上，他周围聚着的几人站了起来。

　　陆小肆在那些人面前站定，伸手将蒲团递给那些人，那些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看向他，语气不善：“干嘛？”

　　陆小肆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各位帮个忙，这蒲团上灰太多了，我刚才拍了拍有点呛。”

　　那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小肆笑得更乖了：“几位帮我吹吹吧，刚才看你们挺会吹的。”

　　几人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小子在讽刺他，年轻人被羞辱一时怒气冲脑，也不顾陆小肆的身份，直接指着他的鼻梁骂道：“你他妈什么意思？”

　　陆小肆仿佛被吓到一般，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笑容消失了，怯怯地抱着那灰色蒲团，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道：“不给吹就不给吹，怪不得我来的时候，村里的大黄狗就劝我说仙道打魔道打这么久打不下来，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和他去他妖兽兄弟那里混口饭吃。”

　　那弟子闻言更是暴跳如雷：“你有病吧？大黄狗？一条狗也配妄议仙道人事？！”

　　有反应快的弟子拉了他一下，那弟子回身甩开，说：“你干嘛拉我？”

　　陆小肆则“呵”了一下发出一声笑，弟子回头看去，发现这小孩脸上怯懦的神情一扫而光，他悠哉地把蒲团放到地上，站在门口，夕阳从门外洒进来，少年姣好的唇角勾了勾，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顿道：“是啊，狗也配妄议人事？”

　　那弟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连续两次被这小孩讽刺了。

　　他面露凶色，刚想说什么，肩膀就被拍了拍：“钟饶，别冲动。”

　　那名为钟饶的弟子顿时冷静下来，他恨恨地盯着陆小肆，而那制住钟饶的人，正是从蒲团之上站起来的宋兄。

　　陆小肆看到那“宋兄”站起身，向他走来。

　　他这才看清楚这位“宋兄”的长相。

　　这位“宋兄”看起来和他年纪差不多大，但身高比他高出一个头，整个人眉目锋利，嘴唇微薄，神情倨傲，他身上不止是道冠和他们不同，挂在腰间的配饰也十分精致，上面流光溢彩，想来应该是某些法器。

　　结合刚才这些人对他的恭维，陆小肆心里有了猜测，这位宋兄，恐怕身份不简单。

　　“挺能说的啊。”这宋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叫陆小肆，是吗？现在你的修为……”宋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刚引气入体进入炼气期吧？”

　　陆小肆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回道：“是。”

　　“你之前是凡人，可能不太知道修真界的情况。”宋兄微微弯腰，看着他道，“你这种程度的，在修真界的孩童中一抓一大把，对于正儿八经的修真者来说，连入道都算不上。而且你的资质……”宋兄上下打量着他，笑道，“刚刚我没看错的话，你连最起码的灵力化刃都很难做到吧？”

　　“那又如何？”陆小肆淡淡道，“勤能补拙，我不会止步于此，我修道之途才刚刚开始。”

　　宋兄嗤笑一声：“大话谁都会说。”

　　“是啊，”陆小肆黑色的眼睛看着他，“大话谁都会说。”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陆小肆两拨讽刺太到位，宋兄听他重复自己的话，总觉得这小屁孩在暗讽他，他眯起眼：“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一声笑：“哎呀，这不是宋公子吗？”

　　陆小肆感觉到自己肩膀被搭上了一只手，然后那只手拽着他往后退，他侧过头，发现陆文离脸上带着笑意站在身后。

　　陆文离把陆小肆拉到自己身侧，对那宋兄道：“宋公子见谅，我弟弟小地方出来的，不懂事，冲撞了宋公子，我做兄长的代他给宋公子配个不是，望宋公子海涵。”

　　那宋兄直起身子，看看陆小肆，又看看陆文离：“你弟弟？”

　　“是，弟弟，”陆文离半躬着身子，在那宋兄身边赔笑道，“他也是初入修真界，什么都不懂。”

　　宋兄看了看陆文离，哼笑了一声：“那你得好好教教，这次就饶过他。”

　　陆小肆看着陆文离对那些人点头哈腰，客气地送他们离开入道堂的小院。

　　他想起小时候那个不屑于人情世故，说看不起这些叽叽歪歪的东西、要去闯荡江湖的那个少年哥哥。

　　陆小肆心里一阵难受，家生哥这些年一定是遭遇了很多事，所以才选择磋磨了自己的锐气和傲骨，打造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有几个人凑到他旁边：“诶，陆文离的弟弟，你这胆子够大的了啊，你竟然敢惹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陆小肆记得，这几个人都是早上和家生哥关系不错的人，看起来对他并无恶意。

　　陆小肆便将刚才尽力炸出来的刺慢慢收拢回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又成了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孩。

　　他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是，他们说我师父坏话。”

　　几个人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有人叹道：“这宋楚也是可以，在这说静华仙尊的坏话？他还真以为这是他们那都哄着他百炼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