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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四章 ...

  •   我在揽月行馆里过着没天日的生活,只见日升日落,花谢花开。闲来无事,拿出瑾奕买的那匹红缎,跟着侍女学些针线女红。
      子瞻每天午后过来跟我聊聊,或者下下棋,说些陈年旧事。
      那次不欢而散之后,我以为会有很长的时间见不到子瞻,或者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可是三天后,他带着红巧,提了个溜圆的西瓜,笑盈盈地站在院子里。
      红巧拉了我的手,十分热情地给我介绍西瓜的来历,说是山下老伯送的,她已经吃了一个,要把这个送给我。
      我揉揉她的头发,叫松儿把西瓜拿下去分好,外面太阳毒,还是进屋坐着。
      “我想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能帮忙吗?”我倒茶递给子瞻。
      “明天给你带来。”子瞻笑道。
      我想这种天气应该已经不适合种葡萄,盘算着先搭了架子,随便种点什么算是先尝试一下,谁知子瞻移来一株已经长了四五尺长的藤蔓,刨土种下。
      “万一养不活怎么办?”我很是担心。
      “何必在意这些,你只要尽人事,其他的,听天命吧。”
      我在一旁打些下手,看子瞻修长的手指将一根根酒杯粗细的竹子绑好,架子立起来,松儿带人来固定好,子瞻将那长藤缠上架子,四下检查了一番,扭头对我笑道:“好了。”
      “今年中秋之时,我会邀子瞻来葡萄架下上月。”我轻轻拂过那些青翠的叶子。
      “瑾奕如果看见,一定很高兴。”子瞻笑了笑。
      我小心地呵护着这株苗,一月过去,果真长长了不少。茂盛的绿叶间,挂出了两串浅紫色边的小花,花谢之后,一颗颗青色的果实终于长出来。
      八月十五一早,我亲手用菱花签做了张请帖,让松儿带去给子瞻,邀他品酒赏月。松儿去了一个时辰,带回来一枝金桂,满枝花朵,清香四溢。
      我又仔细将葡萄藤上的枯叶修去,看那两串果实,已经成了紫色。伸手摘了一个递给松儿,要他先尝尝。
      “这头次采摘的果实,哪有小的先尝的道理?”松儿不敢接手,“王妃先尝才是,要不等子瞻先生来尝。”
      “不用,”我笑道,“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我的习惯?哪有那么些规矩。”
      松儿小心翼翼将葡萄放进嘴里,立刻皱了眉头。
      “怎样?”我忍住笑。
      “好是好,略酸了些。”松儿一脸纠结,看得我大笑。
      “果然,”我倒了杯水给他,“好葡萄我也吃过些,看这葡萄的样子,不象有多好吃,于是叫你先尝尝,不然贸然待客,倒象故意整人一样。”
      傍晚,子瞻带红巧来了。吃过饭,松儿带红巧去做花灯,我便和子瞻坐在葡萄架下喝茶。说起捉弄松儿的事,子瞻也笑了。
      “好不容易种活了,结的果子却不好吃,可见人生无完美。”我叹气。
      “早年间,一个番邦商人教我父亲一个酿葡萄酒的方法,不妨试试。”
      “也好。”我想了想,“酿好了再让松儿尝尝,好喝便请你来喝。”
      谈笑间,月已上了中天,今晚天气清朗,山间的晚风吹过,带来些桂花清香。
      “还没谢过你送我桂花呢。”我替他斟酒。
      “不是我送的,”子瞻看着我,“你应该知道是谁。”
      我知道,那个当初把我带到这里就再没露面的人。
      “他早上去我那里,让我派人送花过来,正好遇到松儿来下帖子。我让他自己来,他犹豫了半天,才跟了来。回去告诉我,他没进来,只在门外偷偷看着,你很喜欢那花,过得也很开心,他便满足了。他让我守口如瓶,怕影响你的心情。”
      “子瞻,如果我说我现在不那么恨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我喝了口酒,“真的跟你说的一样,恨一个人太辛苦。”
      “瑾奕拼命保护你,不是要让你替他报仇,而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不知道自己感觉是否准确,每次子瞻在说起瑾奕的时候,眼神里会变得流光溢彩,如烟火般绚丽。
      “子瞻,你也喜欢瑾奕吧?”我问。
      “喜欢,不输给任何人的喜欢。”子瞻云淡风轻地笑,“所以我也希望你过得好,替他照顾你。”
      “那次晚餐时,我说的话很伤你的心吧?”
      “有一些。”子瞻仰望天空,“我知道得太多,就没办法单纯地做决定。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子瞻,你是个好人。”我端起酒杯。

      流光渐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二十年想来很漫长,其实很快就过了。
      老乌去年病故,现在的厨子是瑾瑞从宫里挑出来的,老实本分手脚麻利,做的菜也很合我的口味。红巧早就出嫁了,夫君是私塾先生,现在有了一子一女。她时常带孩子来看我,院子里热闹很多。
      子瞻依旧是午后过来,最近我身体不好,他便来得更勤些。还好两个地方相隔不远,不然,倒担心他受累了。
      前些天他告诉我个消息,说赵禾他们过得很好,让我不用担心。
      瑾瑞还是不敢见我,哪怕有一次我已经看见他。一路追过去,我在后面叫他,他倒像老鼠见了猫,狼狈逃窜,没一点帝王的气势。
      皇后还是皇后,他们之间唯一的儿子立为太子。
      松儿有时进宫去,会带些宫里的传言回来。说皇上自从太子降生后,就再没踏进皇后的寝宫半步。做皇帝的子嗣单薄,急坏了一干朝臣。纷纷上书让皇上甄选秀女,以充盈后宫。哪知皇上置若罔闻,只以国事为重。
      我听罢只笑着摇头,这皇上,也不知道是跟谁赌气。

      暮春的和风煦日让人觉得很舒服,我躺在葡萄架下的长椅上,透过繁盛的枝叶,看着那方蓝天。
      子瞻坐在我旁边,伸手探我的脉息:“今天可好些?”
      “好多了。”
      我看着他,当年那个让我惊为天人的子瞻,如今也鬓染霜花了,眼角一丝丝的皱纹让人无法忽略。我抬手拿起还未完工的鞋面,对他笑:“做了二十年,还差鞋子没做好。可能没办法完工了。”
      “胡说!”子瞻厉声打断我的话。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二十年前那场变故,我连伤带病,早就耗光了元气,以前仗着年纪轻不觉得什么,现在上了点岁数,病痛便如洪水猛兽,这副蛀空的皮囊哪里还招架得住。
      “我要把它们都带上,好让瑾奕看看。”我笑道。“放在我身边就好,千万别给我穿上。听说穿上红衣死去,会变成厉鬼。我没什么好索讨的,所以让我入土为安就行了。”
      子瞻扭过头去,抬手擦了擦眼角。
      眼前突然一片祥瑞,耀眼的金光中,瑾奕的轮廓渐渐清晰,他还是当年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一双深潭般的双眼看着我。
      早年间看了那许多话本子,羡慕侠客仗剑游天涯。
      我问过很多人,说天涯要走到哪里才合适?
      成康的回答最过分,抬手虚无缥缈地指了指:“那边。”
      那是侠客的终点,于我不过一个奢望。
      只是某一天,我突然明白过来,天涯不一定是海角天边,不一定要走多远,只要至亲至爱之人在身边。
      瑾奕向我伸出白皙修长手,一如多年前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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