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不可自决》1116669

1、第1章

　　一生不可自决

　　一手握着琉璃盏，轻轻摇晃，香气轻幽，杯中美酒醇如琥珀，灯光下折出犹似美玉的色泽，明亮的红色波影落在几案上，明灭荡漾。

　　窗外明月千里，小塘清幽，夜露已重，雾气已经起来，周遭一片静寂，只不知名的夜虫在远处轻轻吟唱。

　　如此佳酿，如此良辰美景。

　　他却毫无兴致。　

　　殊无睡意。

　　忍不住地思念那个在马车里过夜的人，忍不住要心软，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狠心。其实调教人的手段，他几乎完全没有用上，甚至根本就不舍得让别人来调教她。就算是这样，他如今也一样地辗转难安。

　　暗叹一声。

　　卞卓当日提议在豪门高阀中选取一位名门闺秀来联姻，深宫多年，生存的道理已经深入心腑，没有比这个更为快捷、稳妥的做法了。

　　是的，他赞成。
　　有何不可？有何不对？
　　生于深宫，长于深宫，一路披荆斩棘地生存下来，生命里已经充满了怀疑与失望，他明白，人生太多遗憾，他也是血肉之躯，是以花开不能自决，花落不可自决，生于帝王家亦不可自决，照着身边各位皇子的例子，来日婚姻亦不可自决。可是总还忍不住抱有一丝念想，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自己做主找到一个心仪的女子，在她的面前可以尽情言笑，可以纵马驰骋，相伴与山水之间。

　　虽然他也知道，对于皇室儿女，这不过是个梦。可是没有真的到那一天，他不会死心，是以有了侧妃，有了王儿，他还是在盼望，虽然越来越不抱希望。

　　这样的结局，他早有心情准备。本应会很痛快地接收这样的事实，作出一副男大当婚的样子来，热烈地追求最合适的女子，再用最华丽的仪仗迎娶他的王妃。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还是会这样不甘不愿，那样地耿耿与怀？即便是与最负盛名的女子相伴偕行，他也是这样的满心失落，整个心仿佛裂开了一个大洞。
　　到底他要等什么样的女子？他的王妃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
　　没有多久，他就知道了，她刁蛮任性，大胆莾撞，贪图享受……啊，缺点数不清，不论怎么数，也数不到他臆想里的样子。
　　这样的女人，他才不想要。他应该爱的是贤良淑德，温柔可爱、才情四溢的女子，好比梅若涵。
　　他应该爱勤俭持家、沉默能干的女子，好比罗侧妃。
　　他应该爱……

　　反正，不是她，这样硬塞给他的，就算再适合，他也满心敌意。更何况，她太吵、太奢糜、太不知人间疾苦、太嚣张、太……

　　可是，由不得他。
　　由不得他不娶她，由不得她不接受她，由不得他不喜欢他，由不得他不爱她。
　　不由自主看着她、念着她、习惯她。没有她在的日子，夜特别地长，昼特别地清冷。
　　放她在路边，就象把自己的心丢在了路边，随着她一起辗转扑扑风尘，焦渴难奈。
　　那一刹，他悲哀地发现，爱她，念她已经成为了习惯，深入骨髓。随着时间的进展，愈演愈烈。终其一生也许也改不了这个习惯。

　　一生不可自决。

　　念及于此，完全不辨悲喜。

　　屋外，传来手下轻声的禀报：“人已经在马车上睡下了。”
　　没有回应。但是屋中的灯终于熄了。
　　夜虫依然啾啾低吟，寒露一如珍珠，一轮明月照院里院外一双人，清辉如水，洒满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