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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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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最后一子落在棋盘上。清然端起杯盏喝了一口茶,看着一朵白菊花在水底摇曳。清然想起,也是在这个午后,也是在这个荷塘边,那个女子浅浅的笑容,温暖的声音,“菊花茶很好喝哦。”
可是,清然觉得,其实菊花茶不好喝。
“父王大概几时到。”盖上杯盖,清然随意的问道。站在凉亭外的刘管家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背,躬身答道:“回郡主,明日午时便可到了。”“嗯,我知道了。”走在花园的小路上,刘管家看着这个依旧堂皇的王府,摇了摇头。
大景七年九月,离家游玩半年的佑王爷终于回府了,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个陪同的小妾,沉夫人。以及他们刚出世的儿子。
事隔一月后,王府的大门再一次开了。清然带着府里的仆人迎接王爷的归来。七岁的小小的身影在这一个月中深深地烙在了众人的心中。
“恭迎父王回府。”佑王爷看着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清然,笑了起来。“几月没见,清儿竟这般有礼了。”清然将各项事务吩咐好,才向大厅走去。佑王爷正抱着婴孩在哄着,沉夫人脸上则是满满的笑。佑王爷高兴叫道:“清儿,来看看你弟弟,世锦。”“世锦吗?”清然站着不动,冷冷赞道:“好名字。”佑王爷发现一些异样,环顾一周,“你娘呢,怎么没出来。”清然动了一下,抑或着说是颤抖了一下。沉夫人看着不对劲,陪笑道:“姐姐定是累了,这半年多亏姐姐了。”佑王爷点点头,“我去看看你娘吧。”
“娘,娘,父王什么时候回来啊,清儿想父王了。”花园里百花齐放,在温暖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女子的神色在阳光下有些模糊不清。“快了。。。。”
“清儿,你娘怎么好好的挪屋了。”寂静的花园里,突兀的声音让清然顿了顿,“是清儿挪的,清儿想和娘住在一起。”佑王爷摸了摸清然的头,笑了笑,“怎么还是这样粘人?”是吗?清然静静地不再说话。
主厅里,佑王爷刚走进门就发现了,原本放着的屏风已被撤了,正前方摆着灵位,写着“佑严王妃苏若之位”。佑王爷的手颤抖起来,“清儿,你。。娘?”清然缓缓的走过去,端正的叩了三叩。
“娘,父王来看你了。”
“王爷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郡主,您还是劝劝吧。”王嬷嬷看着不动声色的清然,有些心急。清然冷静的看着账本,“让沉夫人去劝劝吧。”王嬷嬷看着地面,沉夫人早已去劝了,只是出了这件事,沉夫人自己怕也慌了吧。
算完了最后一笔账,清然看着仍杠在那的王嬷嬷说道:“你去准备一下,我明日进宫。”看着王嬷嬷离去的背影,清然想,其实当年母亲嫁进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那样开朗的女子,在这些院院落落里,渐渐的磨灭了本性。
今日事物重,等清然处理的七七八八,已经傍晚了,想到明日进宫,便早早睡下了。
寅时起来,清然觉得头有些晕晕的,想是起的早了。用冷水一洗,顿时清醒了,于奶娘看见后,吓了忙奔过来,“哎呦,我的小祖宗诶,这样凉的水可洗不得啊。”清然笑笑,“奶娘,没事。”于奶娘的眼睛红了起来,“郡主,你这样,可让老奴如何放心。”清然伸着双手让两个丫环穿衣服,进宫的衣服华丽又厚重,穿好后,坐在梳妆镜前,清然看着站在身后的奶娘,有些黯然,“奶娘,凡事我自有分寸,何况,如今,我亦是无奈。”于奶娘原本红红的眼睛就流下泪来,转过身去擦了擦。清然看着铜镜中稚嫩的脸,那些原本想要忘记的,似乎总也忘不了。
坐在马车上,清然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已进了宫门。太后早已派了软榻来接,跟来的还有太后身边的女官千西。千西走在榻边沉默着,清然知道千西原是极伶俐会说的,只是如今这光景,怕是要斟酌半天吧。
看见太后,清然连忙上前跪着,“皇祖奶奶,父王昨个一天都未吃东西了,求您快去劝劝父王吧。”太后走上前将清然抱进了怀里,“好了,祖奶奶知道了。”说罢,脸上浮出一丝神伤。“她竟这般狠心,连然儿也不顾了。”千西将太后扶着坐在了榻上,缓声道:“太后切莫太过伤心伤了身子,佑王妃只是性子太硬了。”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何尝不知道,只是在帝王家,没有些肚量可不行。”转过头看着清然,“只是这次老四也过分了,她毕竟是正室。”清然看了看站在下面的丫环,宁儿赶紧跪着哭道:“求太后为我家小姐做主。”太后脸色变了变,千西忙呵斥道:“大胆,怎地这么没规矩。”宁儿不为所动,“太后,我家小姐与王爷之间的隔阂全是沉夫人一手挑起。”太后的脸色缓了下来,“哀家知道这次佑王妃受了委屈,只是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你家小姐嫁进王府八年,尚未有男嗣。哀家也是不得已。”“奴婢自是知道太后一片苦心,但那次沉夫人差点滑胎的确不关我家小姐,全是沉夫人陷害的,求太后查清事实还我家小姐清白。”
太后将清然交与于奶娘,吩咐将其带到偏殿歇息。清然想起,第一次进宫是自己刚满月的时候吧,那时,娘与父王的情分还未淡,娘抱着她被父王拥着,羡慕煞了多少人。满月酒是在宫里办的,这本是天大的荣耀,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清然缓缓的走着,透过窗户,院子里的菊花开的正艳,清然顿住脚,淡淡道:“去院子里看看吧。”宫里的菊花开的繁盛,清然走在其间,竟有些困难。于奶娘看着清然站在一盆□□前,好似看呆了,不由有些着急,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清然才回神似的往回走,那样淡然的身影,让身后的嬷嬷,宫女们感到一种心酸。
清然刚踏上台阶就看见千西走了过来,千西福了一礼,笑道:“郡主原来出来逛了,太后唤您进去用午膳呢。快跟奴婢来。”清然想了想,问道:“千姑姑,事情弄清楚了吗?”千西拿帕子掩嘴笑了笑,“佑王府出来的人,果真是极出色的,这宁姑娘伶俐的,只怕这宫里也是没几个比得上的,连太后都喜欢的不得了,这不,刚刚太后就下旨让宁姑娘日后伴在宫里了。这要传出去。。。。”
清然顿时蒙了,只觉这九月的天气竟这般寒冷,只看着千西说说笑笑,竟听不见分毫。
醒来,听见一个丫鬟走了出去,清然觉的心痛了起来,“然儿,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快让哀家瞧瞧。”千西扶着太后走了进来,太后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清然的脸。清然的泪就流了下来。
“皇祖奶奶,清儿想娘了。”哀哀的稚音和着淡淡的香气竟让人想落泪,太后的脸严肃了几分,“她哪配做一个母亲,你还想她作甚。”扶着千西站了起来,“用过膳后,回去也劝劝你父亲吧。”说罢,也不再看她,转身走了出去。擦干眼泪,清然对着于奶娘说道:“我们回吧。”
府中寂静如常,清然也没了作戏的心思,回到房中歇下,流儿伺候清然睡下,才拉着于奶娘悄悄问道:“我瞅着郡主不大对劲,出了什么事了?宁儿呢?”于奶娘摇了摇头:“你也别打听了,宁儿是回不来了。”流儿还待再问,就听见房内传来清然的唤音,二人赶紧装作没事分开。
清然靠在榻上,翻着一本书,流儿进来行了一礼,“郡主有什么吩咐?”清然笑了笑,“流姨进王府也有八年了吧。”流儿虽有些奇怪还是点了点头,“恩,流儿与宁儿是随小姐进府的。”“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清然缓缓的翻着书,“如今,我娘已去,想你也知道些事,留在这里,只怕我也保不住你了。”窗外的夕阳红的灿烂,“先前,娘就将福姨与月姨遣出去了,依着她的意思,也是要放你们出去的,今日,我一时冲动,害了宁姨。”说着看着流儿道:“倒杯茶于我。”流儿不疑有它,吩咐下去,茶上来,流儿如往常一样端于清然,清然眼不离书,伸手过去,“碰”的一声,茶水尽数泼在手上,清然立马坐起,斥道“你想烫死我吗?”转向门外喊道:“洛花,洛水”指了指地上,“收拾一下。”然后指着流儿道:“流姨近日在府中乱嚼是非,不尽心服侍,论规矩,本该乱棍打死,但本郡主念你服侍王妃一场,从轻发落,赶出王府。”
流儿自刚才起就一直坐在地上,白着一张脸,听到这里,不顾被茶水泼湿的裙摆,跪着道:“谢郡主。”
等于奶娘赶到的时候,流儿已走了,于奶娘不由叹道:“若是王妃还在,郡主断不会如此了。”看着身后沉默不语的小丫鬟们,于奶娘只觉自己又老了几岁。
太后竟然没来,清然有些意外,轻轻笑了笑,清然向佑若轩走去,洛花与洛水默默的跟在后面。
佑若轩门前,王嬷嬷正哭着,看见清然,不由两眼发亮,“郡主,您总算来了,可急死老奴了。”清然面无表情的对门口站着的两个丫头道:“快扶王嬷嬷下去歇息。”王嬷嬷擦了擦眼泪,下去了。清然抬头看着“佑若轩”三字,冷冷道:“叫人将这块匾拆了。”洛花连忙应着。
推开门,屋内有些暗,佑王爷正喝着酒,听到开门声,将酒杯扔了过来,吼道:“滚出去。”“父王。”清然绕过地上的碎片,缓缓的走到桌边。
佑王爷将头埋在了手臂上一会,才抬头道:“清儿吗?”尽管室内有些暗,清然还是看到他衣袖上湿了一片。
是在哭吗?清然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只是一瞬又冰冷起来。“父王,”清然又喊了声,“你莫要伤心了,娘是笑着去的。”顿了一顿,依旧缓缓道:“你知道吗,父王?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娘笑的那么开心了。其实,死,对娘来说,也许是好事。”
佑王爷惨白着脸颤抖起来,清然似未看到一般继续说道:“娘临去前,曾说这屋上的匾还是换块好,日后这屋进了新人,只怕惹她不高兴。只是新匾该题什么字,父王想好后说一声。清儿先下去了。”
“清儿,”佑王爷虽仍惨白着脸,却定了下来,“你恨父王吗?”
清然伸出的手搭在门上停住了,人却并不回头:“不,清儿并不恨父王,清儿只是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