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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夜谈 ...

  •   所以,他是下意识以为她会跟他一起去的。
      该怎么说呢,从未有这么一刻,周归余感到如此开心。

      以至于在吃完炖梨后,她因为开心,又跑去厨房把昨天做好的两个醉梨给端了出来,要和他一人一个分着吃。

      王也觉得不太好,“加餐啊?”
      “可以算是。”说话间,她已经去舀梨子了。
      王也还是觉得不太好,尤其是这扑面而来的酒味儿,“这玩意儿……不是用来喝的吗?”

      这下,她懂了,“哦,我看冰箱里放着一瓶红酒,82年的,你又不喝,就做来吃呗。”
      哦,这下,他也懂了,“感情醉梨也是吃梨?”
      “那要不……你喝汤?”

      “……”
      算了。

      与之带来的后果也有。
      比如王也汤喝多了,起夜上了一趟厕所。
      比如半夜三更的,周归余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物极必反。高兴得太早,灾祸也会紧随其后。这不就是么?她居然梦见了一个离谱的未来,梦见自己的肉身消散在天地间,灵魂与天地同寿,身处浩瀚星辰,目睹朝升朝落,潮起潮退,渐渐丧失一个人该有的喜怒哀乐,最终成为了神,从此无所不能,满是寂寞。
      以至于她被吓醒了,醒来还是惊惧惶恐,看什么都怕。

      她想,她真是酒喝多了。
      在院子里晃来晃去,随手将水引去天上又落下,将水化冰冻结在半空又让它化雪飘下,落得小院白满头,但天不动,地不动,这人间亦不动,她颓丧靠去柱子上,觉得自己真是酒喝多了才会做这些事。她撤去这一片雪景,让它们成水,尽数归去观景中。
      面对眼前与来时一样的如常,她想,她真是酒喝多了。最后还是晃去了王也的房间门前时,她想,她真是喝多了。

      敲了三下门。
      里面没应。
      她咬唇,又敲了三下。
      还是没……

      门开了。

      她在惊愕中抬眼,就见王也趿拉着鞋站在了她面前,披散着头发,打着哈欠,整个人睡意朦胧的,“咋啦?”
      声音出奇的懒散,问得她差点没能回答出来,“我……”做噩梦了?睡不着了?那来找他做什么呢?
      思绪翻涌得厉害,她裹紧风衣,把头低下了。

      王也觉得她今晚有点不寻常,便提起精神道:“出去走走?正好我起了夜,也有点睡不着。”
      “好。”她再度裹紧外套,跟在他身后,又走去了院子里。

      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没说话,她将外套又裹紧了几分,低头去数脚下的青石砖,也没开口。
      说什么呢?荒诞得连她自己都……也许是她今晚喝多了,才会闹这么一出。

      倒是王也被夜风一吹,清醒了几分,活动了下右手,才有些费力的拿起皮筋把自己的头发胡乱扎了下,见她没什么眼神给他,心道奇了怪了,把她看了又看,“做噩梦了?”

      “嗯?嗯。”她胡乱点头,低头去踢凸起的引渠石,“挺荒诞离奇的,也许道长你都不信。”
      “那你说说?”他有些好奇。
      “有点复杂。”她抓头,没敢看他,干脆蹲下,把手伸进渠里晃荡水,“我梦见波涛汹涌,日月黑天,天上有很多战机,海域上……各国的钢铁巨兽各自占据一角,一个白头发的……青年骑着一头龙?从海里出来。很离谱。”

      那确实离谱。“后面呢?”他问。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我随后就看见自己背靠山洞的石壁,这里,这里,都受伤了。”她在摸自己的右肩和右腹部时不小心带起一股水流在半空划出了一道弧线,为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异常,她挥手把水引回渠里,不再玩水了,而是抱紧自己出神道:“不是一般的伤,是很严重的伤,我能感觉自己要死了。”

      就挺……他蹲下,想安慰她,却又听她说:“而且,我还梦到自己成仙了。”
      “啊?”他缩回了手,惊讶了,“成仙?羽化啊?”

      她点头,把自己缩得更小了,像是要尽力降低存在感似的,“就很离谱。在我的梦里,所谓的成仙,也就是羽化,根本不是人们以为的得到了大真谛大自在。”
      “那是什么样的?”他去看她,试图理解她的这些情绪,但视力太好,一下子就被她脸上的细小绒毛给吸引住了。这丫头还挺白,跟玉一样。

      “与道融合,成为天,成为地,成为它本身?”周归余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说到这里,才抬起头来。

      这下,王也看清她那双澄蓝如天空般的眼睛里的情绪了。不再宁静灵动,全是茫然惶恐,像走失的孩子在找妈妈。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拥抱她。也许她需要一个拥抱,就像她上次拥抱他一样。但……
      最后,他还是改成了去揉她的头,叹气问:“你是害怕自己死?害怕失去情感?”

      她怔愣一下,摇头,把他的手抓下来,“头发乱了。”
      但又没有放开,而是在他的掌心上画出了一撇一捺,抿唇告诉他说:“我应该是在害怕我不再是一个‘人’。”
      就像,她害怕她是一个人。

      见她流下两行泪来,他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起来,连忙替她擦去,“别哭。”
      “我哭了?”她意外,伸手去擦脸,见手背上竟然真有泪水,愕然。

      一时间,眼泪决不住堤了。
      王也顿感手足无措,“哎哎哎,你你你……”

      她好像,还梦见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擦在了王也的衣服上。她一直在哭,也不知道在哭什么,他好脾气的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像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她,一切真实得好像发生过。
      但如果……这是真实存在的,那这事儿就发生在昨晚,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之后的事了呢?她又是怎么回到床上睡着的呢?
      如果说这是梦中梦,那她醒来时泪痕犹在,早上和他打招呼时他也并未有什么异样,貌似也说得通。
      更何况,以她现在的实力,也不至于那么玩水都没把这院子玩坏吧?

      不能喝酒。
      喝酒误人。
      醉梨也不能吃了。

      她感到窘迫,在吃早饭时,有些心不在焉的把熬好的粥盛给王也,见他单手接过碗,就拿起勺子准备开吃,除了衣服换了件外,与平时无甚区别,更加煎熬了。
      问与不问间,薛定谔的猫。
      最终,她还是咬唇,决定再确认一次,“王道长,我昨晚……是不是来敲过你的门?”

      “啊?”王也心头一跳,突然不是很想面对。好在,左手很稳,满满的一碗粥端在手上,愣是一点都没撒。
      见此,她明白了,急忙低头去喝粥,“当我没问。”

      “哦……”

      偏偏还要哦一声。她尴尬得脸上一下子就冒出了热,脚指头止不住的抠地。

      这让王也好笑,忍不住调侃,“瞧你这样儿,之前不是被捅了都还能眼睛不带眨一眼的把刀拔出来呢吗?这多大点儿事儿?不就是做个噩梦嘛,后面有没有梦见什么?”
      “不是做噩梦,是醉了。”她小声反驳,“好歹是82年的拉菲。”
      “我还53年的泸州老窖呢。”
      “那饭后剪指甲哦。”

      这下,他投降了,“祖宗,我叫你一声祖宗行吧?”

      但叫祖宗也没用,说要给他剪指甲,是真要剪的。
      吃完早饭后,把厨房收拾出来,把他换下的衣服丢去洗衣机里洗了,把小火温着的药端给他喝了,在王也注视的目光下慢悠悠的把一切都打整好,她才去把指甲剪套拿出来,示意他坐。

      说真的,王也挺不想坐的。
      她之前进进出出的那几趟,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不情不愿的坐去小板凳上晒太阳,见她也端来一根小板凳在自己面前坐下,他把手伸给她问:“这是报复吧?”就是报复吧?
      “嗯。”她大方承认了,“我很久都没沾过酒了,所以有些失态。”

      但你昨晚那清醒样儿……哪失态了?他大爷的,裂开了。

      “不过道长你的指甲确实长长了很多。”
      偏偏,给他剪左手时,她还要补充这一句。

      他人都要无了,“你这条小鱼儿……”唉。
      “我怎么了?”
      见她挑眉,他在本能的反应下大脑高速运转着,硬生生地给改了口,“我觉得我右手好了大半了!”说着,赶忙把手抬起来给她看,“你看,都能抬起来了,虽然还不能完全举起来哈,但我这头发,你看看,我自己扎的,还行不?”

      呃……周归余不想打击他,“可以。进步空间非常大。”
      “那等哪天我能把头发扎好了,我这手是不是也算好了?”他趁机问。
      这让她无奈点头,“可以这么说。一般人受这种伤,起码在一个月内都抬不起手。”
      “还不是鱼儿你医术好?”他想恭维一下,不料却拍到了马屁上,惹得她幽幽促狭,“道长,确定不是你每天都加练的成果吗?”

      这个嘛,他呵呵笑着,笑得有些心虚,“这不是没事儿做,就练练呗。”
      笑得周归余也对他笑,“小心肌肉劳损,练废了哦。”

      这下,王也笑不出来了。
      感情这丫头是真记仇。

      但她这话又说得有几分道理。人都提倡劳逸结合,他要是因为太闲就一直练他这右手,确实不是那么回事。
      见她已经剪完自己左手的指甲了,他主动把右手伸过去,顺道问:“等会儿逛园子去?”
      “小陈姑娘?”
      带她啊,当导游?也成,好歹是人家的地盘,哪有客人自己逛园子的道理?他点头应下。

      不过园子也没什么好逛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荷花池也就那么回事儿,要赏莲,还得去西湖。而至于其他的亭台水榭,就当是认位置了,不至于让他走丢。唯一吸引他的,还得是藏书馆。
      说是馆,也不准确,其实就是一处院落里的几间屋子堆满了书,弄成了个怡情养性的所在——正好,他可以借这处地方养养性。

      于是接下来这几天,他近乎有大半天的时间都泡在里面了。
      一般是早上起个大早来,中午背着手,溜达着回去,晚上吃了饭,和周归余散步消食,会顺道再来一次,看个半小时再回去。
      下午是不会来的。因为要做针灸,午睡的时间会拉长到一个半小时左右,再加上他起来会磨磨唧唧醒会儿神,做些康复训练,这么晃晃悠悠的,时间基本就没了。

      这样的生活在持续四天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头发终于可以自己扎好了,也算可喜可贺。
      为此,周归余还专门让他伸直了手臂,给他拍了张照。问及原因,她去手机相册里翻找了下,给他翻出了一张照片来——
      照片里,也是他,是脱力被人扶着,浑身都是血的状态。瞧角度,是由扶着的那个人拍的,重点在他那只无力垂下的右手上。

      “很明显的对比,证明我医术不错,不是吗?”她把手机收起来,“而且,你算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不也值得纪念下吗?”

      对此,王也:“……”
      似乎破案了,为何最初他醒来时,左手是抖的。合着,这条小鱼儿……

      心头奔过一万只草泥马,他差点无槽可吐。这可不得纪念下?没被这丫头医死,他都算闯大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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