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番外三：深情不寿，慧极必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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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香儿端了燕窝粥进门，但见郡主正坐在桌前发呆，她上前，放下银盘，小声道：“郡主，先喝了粥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无双点点头，漂亮的侧脸显得格外落寞。这已是江欲晚独走中玉关的五日之后了，自从他走，香儿便极少在郡主身上再见到笑容，任是怎么劝也劝不得，整个人就似着了魔一般。
无双并无胃口吃粥，无奈侍女唠叨一番，只好作势吃了几口，便匆匆去了腾云宫见世子。说到底，世子与她才是同胞兄妹，自己大哥虽说嫡出，可一来北越王后过世太早，二来世子本人太过忠厚单纯，北越王虽是应了嫡子世袭的老念，却也迟迟没有最终落了心思，只道是还有别的打算。
江欲晚走前曾与她小谈，话里话外多半暗着提醒她，这话倒也不得明讲，只道是她自己也知晓一二。二公子可是眼下最得父亲亲睐的儿子之一，若是晚了一步，任由二公子即了王位，怕是她与世子迟早得死在他手下。就算不为自己哥哥争着一口气，至少也得为着自己的后半生幸福着想。不管为了谁，她都只得拼了一切。
世子本也是为着王位提心吊胆，见妹妹来见，心头倒是慌了。平素北越王很是宠爱无双，少不了她跟在前后听些风声。由见无双漏夜而来，还当是出了大事，连外衣都没披，只管急急出来相见。
遣退了旁人，兄妹两个窃窃而谈，世子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道：“将军真是如此说的？”
无双青着一张俏脸点点头：“单凭江欲晚的一面之词我必然不信，这是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回禀的，而在将军府，我亦是与秦先生有过密谈，此事一经几人确认，必是无疑。”
世子心焦如火燎，慌了神儿一般在屋子里踱开了步，念叨：“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哥哥……”无双起身扶住世子，眼色坚毅道：“保哥哥等于稳住将军，稳住将军亦等于压制二哥，父亲现下即便是动了这心思，也不见得会立即废黜世子之位，只道是还要指望着将军破了中玉关，活捉李哲。”
如今光景，早是火烧了眉毛，世子没有自己妹妹那般沉得住气，自然也想不到那么多：“哪里由你想的那么简单，父亲是拉拢将军方才将你下嫁了他，若是他日要废了我，王宫里的郡主还不是多的很，随便许他两三个，难道是难事？”
无双闻言，自信笑道：“哥哥这话说的好没意思，你道是我只是个靠美色走到今天地步的人？”
世子蹙眉，问：“你难道有办法？”
无双弯了嘴角，道：“江欲晚是何种人，我自是清楚。他若不欲要，决意是不会接受父王的指婚。此时此刻，他面上仍有顾虑，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给我看的，我退一步，他必然不会进一步，他在等……”
“等？”世子纳罕，问：“他等什么？”
“等我的诚意。”
世子仍旧不懂，又问：“诚意？什么诚意？”
无双细细道来：“我们北越出军征战本就是两面兵符，一面任由父王持有，另一面便是交给带兵将军。江欲晚自是有野心的，他也心知，父王虽是宠我，可我毕竟只是一届女流之辈，再宠爱，也是不过他日嫁人便不再相干的人物。
可哥哥不同，哥哥是嫡子，自是理所应当的继承父亲王位，若是哥哥成了继任的北越王，那么我无论嫁不嫁人，何时嫁人都不会是成为不再相干的人。现下父亲心意未定，江欲晚亦是旁观品势，就看我们如何拿出诚意让他赌这一局，而筹码自是北越的另一面兵符。”
“可……”世子话未出口，却被无双打断：“哥哥，你若是想保住你的王位，现下该对付的人也许不止二哥一个。自然江欲晚也是不足信的，可对比现在的情势，一个是失去王位，一个是赌上一局，哥哥如何做选？”
无疑，无双是北越最美的女子，她聪慧，精巧，有着男子所不及的胆识和见识，这些早是世子所知的，所以他愿意相信这个与众不同的妹妹，更想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
世子莫名沉了沉气，道：“你是说父王？”
无双突然笑了：“哥哥若是有好办法，无双自是洗耳恭听。”
话音刚落，两人默契的住了口，屋内灯火摇曳，愈发暗沉起来。
“你这么说，可是自信收服得了那个江欲晚？”
无双略略点头：“现下当急，只得借他之力解围，可也只是一时之法，一旦等大局初定，我们再细细思忖思忖才是。”
无双出身皇家，自幼看惯了男人三妻四妾，她倒也并不在乎江欲晚纳妾，可她直觉，这次随他而来的玄衣女子不一般。而偏偏江欲晚前去中玉关也带着她同行，这不免让无双更觉江欲晚试探之意尤甚。
又过了几日，无双频繁出入北越王的寝宫，宫内宫外，少不了猜忌的人说些闲话，可无双前去也无非是陪着北越王吃吃饭，下下棋，她就是要旁人这般猜测传闻，亦是不需自己多些气力就可让这假象成了真。也就是在这时，北越王身侧的小太监也是得了手，一切都照她的算计来，毫无差池。
不出几日，北越王便传病重，无双一面修书江欲晚，看他反应，一面暗中与世子布策，稳住北越王身边的臣子嫔妃，而在此时，二公子自是不肯放过见缝插针的机遇，几次三番带兵闯宫，到底是惹了北越王的不耐。无双见势，少不了日日游说，说些真真假假的传闻，更是让北越王愈发的猜疑不安起来。
从古自今，但凡皇位王位继承之事，祸起萧墙兄弟相残习以为常，北越王身子突发不爽，难免担忧此事，可见平素器重的儿子如此沉不住气，竟有些逼宫的架势，也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起来。而无双和世子也未曾闲着，朝堂内外，但凡可拉拢撺掇之人，悉数落了他们之手，只等北越王这一面定夺。
但北越王终究还是有些头脑的，私底下亦是暗暗查了此事，无双和世子的手段也让他起了反感，两相作用之下，王储即位之事更加扑朔迷离。无双已是买通了下面的人，北越王的动作她自己一清二楚，可她倒也不急，只是看着。
又等了几日无双迟迟等不来江欲晚的回信，另一面二公子蠢蠢欲动之势亦压持不住，等她左思右想之后，再与秦染碰头，心思才终是落了地。趁夜连忙让香儿私下里见了伺候北越王身侧的小太监，不出夜里，北越王宫便传出丧钟之音。
无双站在自己父王床前，眼见死去的父亲，听闻哀嚎遍地，她却双眼干涸，却始终没有泪要落下来，长袖下的手心里还死死攥着那封密函，手心的汗几欲湿透纸张。
这就是皇室人家殊途同归的结局，无关从前多么兄友弟恭，和睦团圆，终会都会变得面目全非。爱你的人必要舍你，而你爱的人又需提防，你不是狠心辣手之人，可往往会以丧心病狂来结束这不安，总要有人流血死去，才会让这一切归于平和，这该怨怼谁人？无双不知晓，许是没人知晓。
世子心虚又不可靠，但见脸色青紫的父亲，迟迟不敢上前，跪在原地只管满头大汗的哭个没完。太医被急急忙忙召进宫，一番摆弄，定论北越王是中毒而亡，这边不得消停，那边又道是寻见可疑的小太监下毒，还不曾问话，就挥刀自尽，王宫里乱作一团，宫外二公子逼宫在即。
这本不是闹剧，却还要以闹剧收场，无双浑身颤抖的从宫殿里走出，连背心都跟着湿透。她看见父亲七窍出血的脸，看见他那弯曲诡异的手，由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就似直直盯着她一般。
“无双，无双……”
世子满脸惨白的从大殿里追上前来，见到无双更是慌张的不得了：“怎么办，二弟他要逼宫，他要围城。”
“稳着些，哥哥，你要稳住，你不可慌乱。”
世子早是慌了手脚，不停摇晃着无双瘦弱的肩膀，道：“怎么办，若不是我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怎么逃出去，怎么逃……”
“是你，一定会是你的……”无双倚着朱漆柱子，一只手死死揪住世子衣领，一字一句道：“我让你别慌，有我在。”
顺理成章的，秦染突如其来，带着兵包抄二公子逼宫的军队，这是一出剧目，精美而无以伦比。没有遗诏，也没有只言片字，世子在二公子被击退的第二日被众臣拥立为王，暂带北越王之位管理军务。
欲望是一口井，如同放纵一般，一旦开了头，就愈发的变得不可收拾，到底该怎么抉择，无双夜夜忧心合不了眼，反复猜测江欲晚之后的种种动向，可她想不透，为何他迟迟不见动作，自北越王死后就再无书信来往，仿若从不相干一般。
北越王朝一日不定，无双便无法落下心来，二公子还有不时的攻城突进之举，亦让她寝食难安。手中的那面兵符如烙铁烫手，焦灼得她的心也是反侧难安，不愿全全交托给江欲晚，却被这冒险的一局拖住手脚，思前想后，独走舞涓便是她唯一出路。
她只是不曾想到，江欲晚派人迎她之时，那个终日沉迷于酒色的世子便死在腾云宫里，注定她这一行，只能有去无还。
很久之后，无双才懂，原来，江欲晚是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不爱，一丁点也不爱，她站在中山之地的庭院之中，听宫女议着乌落之战，听宫女说着北越之灭，就似乎儿时听嬷嬷给她讲的故事，匪夷所思，却又似乎被她熟识。
她终于变成一个再不相干的人，从头到尾的一厢情愿，并自作聪明。她的手沾着血，她夜里睡不着，站在铜盆边不停的洗手，却总觉得洗不干净。
江欲晚死了，她还活着，北越亡了，她还存在着，她的一生，只落得无尽噩梦，无尽的愧疚，还有一个光闪闪冰凉凉的称呼—将军夫人。
只是，没有将军的将军夫人又该将自己自身于何地呢？
她突然觉得，从前被父王宠爱的日子很美好，自以为可将江欲晚控于鼓掌的日子很美好，如果没有连血带肉的揭开真相那该多好，她应该是幸福的。
可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两手空空，孑然一身，而偏偏那句永不后悔，却成了最伤最疼的一句话。不后悔，不到最后，谁人都不敢诉之于口。也许江欲晚敢讲，只是那句话，再不是讲给她。
她才是输家，彻彻底底的输了一切，包括她自己。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番外三：深情不寿，慧极必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