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回忆录》秣陵君

4、乌苏丽己-六年之伪结局

　　入夜十分，远方若隐若现的虚幻乐声，此时已似缥缈不可寻迹。一间庭院四下无人，若是伫立廊下，只微微可闻细雪融化后滴落的水声，和着静谧的如水月光，刹那恍若天地便已空明。
　　远处的九曲回廊,甬道中一群宫女触拥着一位女子，绾着正装旗头，翠绿流苏垂至于两肩旁，一身明紫百花绣宫装，煞是婉转动人。
　　走了没多久，女子停下脚步，身后的宫女们亦必恭必敬地停了下来。“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现夜露已深，怎能让丽妃娘娘一人独行，若出了差错，皇上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担当不起。”为首的宫女一副低眉垂目的恭敬样，看在乌苏丽己眼中却是万分刺眼，呵呵，真是担心我的安危吗？
　　轻缓无奈摇头，涩然而笑，沉呤中渐渐克下胸中翻涌的无端哀叹，抬头凝望庭外花树，缓步走下，身后的人赶紧跟了上去。
　　腊月间的梅花毕竟已繁茂，细雪过后，花瓣便已承载不住般翩然而落，顺清风而无声息，只不过一会儿便已叫她身上这华丽厚重的旗装沾染了一袭的清寒素雅……
　　这番境地，想必你们是看不见了吧！
　　随手执起手中锦扇，轻摇开来，顺着花落方向挥舞即旋一拍，恣意撒落满身芳香，待看飘落而下的花瓣伴随拂袖中再度飞扬的花瓣，如何婆娑飘摇……微微一颤，丽妃猛然停下手中动作，远处的梅林，好似有人？
　　“下去.....”她口中话音未落，身后的宫女便不耐烦的打断道：“娘娘，这怕是不妥，若是圣上怪......”
　　“够了，怪罪？哼”冷嗤一声，一向温婉内潋的丽妃竟是娥眉倒竖，唳气逼人“是该怪罪本宫吧？六年了，整整六年了，出了那件事后，我便装聋做哑，深入简出，你们要我笑就笑，要我哭，我绝不露半个笑容，吃穿住行，一言一举，一向都任由你们监视着，以其这样老死深宫中，干脆回了皇上，赐我一死解脱。”边喝道，乌苏丽己边扯下头上美饰，一一重重摔在宫女们脚下。
　　相互对视一眼，宫女们皆跪倒在地，口中不停念叨着“娘娘息怒”之类的话语。
　　“本宫现在就要一个人进那片梅林，看谁能继续监视着本宫！”丢了狠话，乌苏丽己侧身便走，清冷的身影渐渐没落在清银色的月光中。

　　摆脱掉恼人的宫女后，绕着梅林若有所思地行了一圈，她眼中凝上了疑惑。……刚才那个身影，莫非是自己眼花错看？
　　暗自苦笑着摇摇头，涩然地，呆呆凝看月下梅林，四下的幽静中，苍老的梅树，花瓣因承受不起白雪之重，无声无息的离开枝头，飘落而下，飘到丽己身畔，伴她随袖轻柔拂去，再度飞舞起来……月华如银泉流泻而下，洒入此间，令其伴着冷香翻飞而上，再溶入无边天地夜色中。
　　忽地，林内好似有风拂过，惹的叶上白雪簌簌下落，此起彼伏，分外悦耳。乌苏丽己塄塄地看了半刻，不禁意地回转过头，却看见一人悄然站立在自己身后，青丝如云，衣白胜雪。
　　她怔住，仿佛置身于幻镜中般，一时间，六年来，想说的，想做的，想要的，瞬间纠缠在一起，杂乱不边，让人找不出头绪。两人就这样凝视着对方，终还是丽己承受不住，伸出双手，使劲捂住自己的口唇，而双眼渐觉模糊......
　　钮祜禄芳华看着她，一丝不可自抑的嘲然微笑浮上：“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丽己？”　轻声滑出一句话语，诡异暗淡地神情交织于芳华颜上，让丽己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强压下心中莫名不安，丽己低声轻笑，脸上依旧挂着泪珠：“我就知道，你没疯，懿芳殿的谨贵人没疯。苍天保佑，你还好好的，好好活着的。”说罢，欲伸手去挽眼前人。
　　侧身避开丽己，钮祜禄芳华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她，暗晦的月色下，双瞳竟好似没有焦距。
　　“芳华？”乌苏丽己呆住，双手尴尬地停留在两人之间，脸色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冷风，渐渐蒙上一层青灰，“难道你真以为当年向皇上告密之人，是我？”
　　“不是吗，丽己？哦，不对，现在我应该尊称你一声丽妃娘娘才是。”谨贵人说着，一把抓住丽己悬空的手：“六年了，曾经的丽贵人原来已是丽妃了啊，只可惜，我是个发了疯的贵人，我哪有资格为你庆贺！”
　　乌苏丽己拼命压抑着接近崩溃的心绪，这六年来，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天，无论她是睁眼闭眼，六年前的往事照旧折磨着她，她的嗓音哭腔厚重，吐字也是模糊不清：“你.....既然没有疯，你何必......何必要装疯卖傻委屈了自己？”
　　渐渐有细微笑音从钮祜禄芳华嘴中发出，慢慢变成无休无止的大笑：“呵呵，呵呵，我不疯？拜你所赐，不是像锦言，九烟一样，早死了？我曾以为告密的人是西林觉罗媚兰，因为她无法忍受自己所爱的丈夫心中想的却是别人，或者是有心致当年的宁贵人一死的后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我的好姐妹？”
　　“不，芳华......”乌苏丽己话未完，却被快步上前的钮祜禄芳华捂上了唇，两人不由四目相视。皎月如水，瞬间四周只闻簌簌飘雪和着雪水融化滴落的轻声……渐渐两人心中各自的难以言传的哀伤与愤怒似乎淡了下来。
　　“人心，果然是披着层美丽无比的外皮啊！” 钮祜禄芳华低吟的刹那间，乌苏丽己忽然一手捂住下腹，一手抓扯住芳华的衣襟，垂落下身去。“咳”嘴角溢出妖艳的红色，在这漫天雪花间，格外显眼。看了看腹部上那插着的簪子，丽己摇头惨笑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告密的人，害死他们的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你......你......装疯卖傻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杀我，为了报仇吗？”
　　钮祜禄芳华面若冷霜，唇齿轻启，道：“想跟我解释什么？我不要听，我都不要听，六年了，哈哈，锦言，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我将手刃背叛我们的人。”
　　看着疯疯癫癫的钮祜禄芳华，摸去嘴角的血迹，乌苏丽己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然后她却笑了出来，笑声很轻，很轻，甚至能被风雪声掩埋过；笑声快乐无比，仿佛一生的痛苦愁闷终于得到了解脱。
　　她松开紧扯住钮祜禄芳华的衣袍，轻声说道：“是我欠你的，芳华，我该告诉你，该早些告诉你。锦言她早料到你一定会为她寻仇，所以到死都求我绝对不能告诉你谁才是那个告密者......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她与与九烟的事，皇上早知了，为换得董鄂一族与九烟的性命，她自己选择的那条路，不与皇家蒙羞。死对她而言，或许才是真正的归宿。她比谁都明了，她和九烟之间，伴随着她进宫受封的那刻起，便是个禁忌，绝对不能碰触的禁忌。可是......他们谁都没能逃过那道禁忌。选择了不归路，就该有走下去的勇气和担待。所幸九烟还活着，现在，宫外某个地方他一定守侯着锦言，一定！”
　　乌苏丽己的声音越来越轻，此刻她的心情，又像是解脱，又像是欢喜，又惊讶又悲哀，心情轻松得仿佛是漂浮于玄空之中，六年来，折磨着她的种种，终于放了下来，脸上依旧挂着那丝笑容，清冷的身影随着风雪渐渐不再有温度。
　　听了乌苏丽己的话，一直没做出任何回应的钮祜禄芳华兀自一笑，随后也坐在乌苏丽己身边。她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让她的头依在自己肩上，痴痴说道：“你骗我，丽己你真过分，可是，锦言更过分吧！”一股悲凉寒风传过，泪便从苍白的双颊上一滑而过......月华树下，佳人随风逝！
　　康熙二十二年腊月丽妃乌苏丽己薨！
　　谨贵人钮祜禄芳华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