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红尘滚滚》凤蛮娘

35、钱塘竹林

　　“舅姥爷，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戈啊！”左边的那个‘沉香’说。
　　“舅姥爷，我是小禾！”右边的那个‘沉香’说。
　　杨戬的表情从惊讶转变为欣慰。原来都长这么大了！这段时间天上地下一通乱跑，不知不觉人间已经过了十几年！
　　眼前的两个孩子装束类似，虽年纪不一样，外貌身形也非常相似，咋一看和少年时的沉香毫无差别，连表情的细微处都如此，想必性子和为人也十分相像。
　　年少懵懂，急躁而莽撞。
　　这可就不大妙了！
　　然而目光回到他们兄弟身上的时候，杨戬却又释然了。反正他们还小，还有时间让长辈们慢慢指点。就算改变不了多少，也不是什么大事。能稀里糊涂地在走完一生，其实是一件蛮不错的事情。
　　尽管他们这一生可能会有点长。

　　杨戬问道：“你们爹爹沉香呢？”
　　小禾抢着回答：“爹爹在前面等着舅姥爷呢！前几天爹娘在除妖的时候，有个白头发的爷爷从天而降，一下子就把妖魔拿住了。那爷爷让我们兄弟两个在这里等您，说只要一见到您，就带您过去。”
　　“白头发的……爷爷？”是指太白金星吗？虽然从辈分上，这样称呼很合适，但那个家伙听到会撞墙的吧？杨戬忍着笑意，心里盘算该怎么让小戈小禾多叫太白几声。
　　兄弟俩把杨戬领到城外一片竹林中。林中开阔处百步见方，残竹断叶堆积了一地，大多被拦腰削断，周围还有些竹子被外力拗弯，竹竿没有全断，沉甸甸如孔雀尾的枝叶便倒了下来。
　　显然这片地方是拜一场大战所赐才‘开垦’出来，而始作俑者们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去清理它们，只是稍微整理了下中间的一小块地方，以及出入的小小甬道。
　　此时正值盛夏，竹林中青竿无数，密荫遮天蔽日。又有大片的竹子倒下堆积，如一面厚厚的墙，遮蔽了所有的视线。
　　还未走近，杨戬就听到了太白的傻笑声，那种声音被杨戬形容为‘一听就想找块豆腐砸死他’。他抬步进去，小戈小禾尾随其后。
　　甬道甚窄，仅容一人。此情此景，不禁让杨戬想起《桃花源记》里面的那段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然而他不知道，迎接他的并不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而是一群变态，和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刑场。

　　背对着他的太白最先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向他打了个招呼，露出一个灿烂而欠扁的笑容。杨戬装作没看见他，径直朝沉香的方向走去。
　　小戈和小禾早跑了过去，嘴里喊着：“舅姥爷来了！”
　　沉香小玉一听忙围过来，却是神情疲惫，笑容萧瑟的模样。
　　不等杨戬开口询问或安慰什么，太白一把将他拖到另一边，嬉笑道：“来来来！杨戬，给你看个好东西。”
　　杨戬挥袖打掉太白的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目光移向太白所指的地方。“看什么？地上只有个快要死的尸体。”
　　“不对不对！尸体怎么会是‘快要死’呢？你啊，一定是小时候上私塾没好好听课。”他丝毫不理会杨戬眼中冒出的寒光，抬腿踢了那‘尸体’一脚，“喂！还没死吧？”
　　地上的东西蠕动了一下，双手撑在地上想坐直起来，刚刚动了一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全身一阵痉挛后又倒了下去。没有一声呻吟，只抬眼看了看来人，而后倦怠地闭眼侧首。
　　杨戬这才发现地面的枝叶下边画有符咒，将此人的全身都束缚住，稍微动弹便如有万蚁蚀骨。
　　“这是你的杰作？”杨戬问。
　　太白微笑点头，然后从旁边扯了根竹枝，强行将地上那人的脸拨正，“看，这就是御米花妖了，就是把海棠迷得七荤八素的那个！”
　　虽然身上满是血迹和泥土枝叶，也掩盖不了天生风流和妍丽丰姿，此时慵懒的神色和苍白的面容更为他添加了几分妖娆。海棠花仙就是被他迷住的？好像有点能理解了，杨戬想着。
　　花妖艰难转动着头，躲开太白手中竹枝的骚扰。太白逗了一阵觉得不好玩，便把竹枝抛开，“嘿嘿！要不是看在你是美女的份儿上，我早把你剁了，还会留你到现在！瞪什么瞪？”抬腿就踹过去。
　　杨戬拦住了他：“等一下，你说他是女的？”
　　太白眨眨眼睛：“我没说过她是男的啊？”
　　于是杨戬又沉默了。
　　海棠花仙居然被一个女妖怪迷住！这算什么事啊！

　　“那么，另外一个呢？”杨戬又问。
　　太白知道他说的是丁香，便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草堆，“也搞定了。被我扔在里面，因为她畏光。”
　　畏光？“她变僵尸了？”
　　“准确来说，她更像是西方的血族！脸色苍白如纸，畏惧阳光，嗜吸人血……噢！对了！我赶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吸沉香的血，所以感谢我吧，要不是我，你现在就只能看到沉香干或者沉香鬼了！”
　　杨戬一听，回身向沉香的方向掠去，将沉香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又拉起他的手诊脉。
　　“舅舅，我没事。可是丁香她……她……”沉香无力说道，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杨戬，不用那么担心，你外甥还没有被反哺，不会变怪物的。”太白缓步走过来，“至于丁香嘛。我还有个东西给你看！”接着转过去对梅山兄弟大喊：“怎么样？挖好了没有？”
　　老六回答道：“不行啊！地里都是竹根，盘根错节的，很难挖啊！”
　　“没事！你们要坚持啊！”太白高声鼓励他们，“坚持就是胜利！”
　　接到指示的梅山兄弟们继续挥动铁铲锄头干活。杨戬很不解：“你让他们挖什么？”
　　“竖井。”
　　“干什么用？”
　　“把丁香放进去，晒死。”

　　最后这两个字触动了杨戬最敏感的地方。
　　很多年前，他的母亲正是被这种方法处死。对他而言，这无疑是最残酷的一种刑罚。
　　“通通给我住手！”杨戬朝梅山兄弟大喝一声。他们听到杨戬这么说，也就纷纷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他们两个。
　　太白自然不肯答应，“不行！继续挖！”
　　“你凭什么命令我的人？”
　　“凭什么？我……”目光触到杨戬眸中的怒意时，太白突然明白过来，这个方法戳中了杨戬的禁忌，于是转口道：“好啊！你不让我动手，那你来！”
　　“我不打算杀她。”杨戬明白杀死丁香绝非上策，一是因为沉香，二是因为敖春的那个孩子。
　　“哦？”太白扬眉，“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啊？说教感化，劝她立地成佛？”
　　杨戬不搭理他的话，问道：“敖春呢？怎么不见他和……他的夫人？”
　　太白回答：“敖春啊，追老婆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有后悔药吃的话，杨戬绝对不想问出这句话，至少不要在这群笨蛋都在的时候问。
　　“丁香一来，敖春他老婆就打翻醋罐子跑了呀！”这是太白的回答。
　　“丁香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舅舅，你一定要救她啊！”沉香说。
　　“丁香她……我说的是赵丁香，她一个人跑出去一定很危险，官府还在四处抓她呢……”小玉说。
　　“二爷，你还不知道吧？丁香他爹谋反，全家都被抓了！”梅山老大说。
　　……
　　“我问的不是这个！”
　　杨戬突然觉得无力，总感觉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冷不丁就会跳出个什么来挑战他的神经。他一向淡然镇定，可自从敖药去了真君神殿并和太白联手大闹之后，他的淡定好像跑到荧惑星去了。
　　如果非要找个原因的话，那只能是八字不合命理相克吧？

　　“太白！”逆天鹰纵身一跃，从竹墙的那边跳过来，在一根翠竹的高处用双手双脚攀住，“你骗人，这里没有滚滚！……啊！主人~~”他笑得眼如月牙，随后撒开手脚直扑向杨戬。
　　杨戬旋身将他接住，却不放下，依旧抱在怀里，抬手理理他耳边的散发，“什么滚滚？”
　　“就是家后边山上那种耳朵是黑的，眼圈也是黑的，圆滚滚的黑白小熊啊！太白骗我说这里也有，可我和敖药找了一圈就是没看见。”
　　太白反驳：“我哪里骗人了？我以前明明就在这里看到过，那时候凡人管它叫食铁兽嘛！”
　　“以前？什么时候的事啊？”逆天鹰问。
　　太白想了想，“不记得了，很久很久以前！嗯……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