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红尘滚滚》凤蛮娘

19、落花

　　梅山兄弟几个下了楼，凑过去围观被五花大绑成粽子的海棠。“医书上说，人中黄能治热病发狂。”老大说。
　　逆天鹰眼珠一亮，“那还等什么？掌柜的，茅房在哪里？”
　　红蓼大怒，“你想亵渎神明吗？”
　　“切！什么神明？充其量就是一株上了年纪的海棠树，我这是好心给它施肥呢！你那两个窟窿是干什么用的，不会看啊？”
　　“你……你还狡辩！”红蓼气得直喘气。
　　“你们俩都少说一句，”太白翻起了白眼，“吵得这么欢是上辈子哑了，这一世要说够本吗？”
　　两边的人也都拉住他们。纵然满肚子怒气，红蓼和逆天鹰也只得作罢。

　　说话着，敖药已经携着一个玉砌般的人儿翩然而至，这定是上官姑娘无疑。只见她云鬓歪歪地斜在一侧，缀着翡翠步摇，行动间一串玲珑；她的容貌毫无血色，而她的眼睛深邃得像黑夜中无垠的大海。
　　原本还在打打闹闹的众人一见到她，都收敛了不少，连太白呆呆地站在一旁打量着她。
　　红蓼把海棠从柱子上解下来，扶她坐在椅子上。琼花怕她突然醒来会伤人，走到她身后将她按住。
　　敖药简单地把海棠的病状跟上官姑娘说了一下，唯独隐瞒了海棠和他们这群人的身份。
　　上官姑娘查看了下海棠的气色，随后为她把脉，思索片刻，抬眼环顾众人，眸中有潋滟的波光。她浅笑道：“这位姑娘的病，恐怕不是寻常的朱砂磁石能奏效的。若要治她，也只好用一味方诸水试试了。”
　　“雯君，什么是方诸水？”敖药问。
　　她答道：“在月明之夜捕得大蚌方诸，取其壳中的贮水，即为方诸水。此水清明纯净，有定心明目之效。”
　　“哦？那你有这种水吗？”敖药又问。
　　上官姑娘颔首，随后拉着敖药跟她回去拿药。
　　逆天鹰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拉拉杨戬的衣角，“主人，我喜欢她。我们把她带回家给她治病吧！”
　　杨戬摸着鹰仔的脑袋不说话。不过萍水相逢，敖药为她做的已经够了。

　　“这瓶水一半内服，一半兑水十份洗净七孔。”上官雯君说。
　　敖药接过她手中的小瓷瓶，一股寒气自指尖蔓延开来，“凉凉的。”
　　雯君笑道：“这是至阴之水，摸起来自然冷些。”
　　“那我拿走了！”
　　“敖药……”雯君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雯君，还有事吗？”敖药回过头歪着脑袋对她笑。
　　“明天我就走了，去钱塘。”雯君的笑容了无痕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敖药捧着她的脸，“傻丫头，你乖乖养病的话，有空我就去山阴县看你！”反正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偶尔偷溜出来一下也没关系吧？
　　“对了，那陈氏母子呢？”敖药又问。
　　“冬哥的病还要休养些日子，我有个表舅在这里，他每个月都有商船在运河来回，我托了他帮忙照顾，等冬哥病好，让安排他们随船队去汴京寻亲。”
　　“你考虑得真周全！”敖药赞道。
　　“好了。快把药送过去吧，他们都还在等着你呢！”
　　“你也快去休息，现在已经夜深了。”
　　雯君点点头，看着敖药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拐角，下了楼梯，离开了她的视野。

　　“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她又反复念了一遍，从怀中拿出那块乌莹光滑的黑晶石，指尖在上面慢慢磨蹭着。“居然见到了像凡人一样的神明，恐怕我日后跟别人说，也没人相信吧？算了，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说，我就不提。”

　　敖药回到之时，被杨戬召来的汴京土地神正讲得绘声绘色吐沫横飞：“好妖风！初时渺渺茫茫，来时巍巍荡荡。过岭只闻千树吼，入林但见万竿摇。那妖风黑压压地团团将两位仙子围住，急得我是心急如焚啊！我虽无降魔之力，伏妖之能，可怎见得百花仙子与海棠仙子受这妖魔的蹂躏。于是我想起了昔日真君大人智取收七怪，想起了当年太白星君巧言招大圣……”
　　说到这里杨戬狠狠用眼刀鄙视了他一下，而太白抖落浑身的鸡皮疙瘩，笑着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我想起了诸位大人力拔山河气盖世的英姿，让我的敬仰之情顿时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此情此景，我堂堂三尺土地神怎可退却，我拿起红缨枪，穿上神龟甲，揣着幸运符，大步上前，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妖怪！快快将两位仙子放开，否则休怪你土地公公发飙，洒家手里这把夺命枪可是不长眼的！’”
　　哮天犬不胜其烦：“你能不能说重点？废话这么多怎么不去写传奇小说？快点快点，长话短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土地越说声音越小，“我就因为大脑一时的缺血还有缺氧……然后就短暂的……意识丧失了。”
　　太白正喝着茶，听到这话一口水全喷了出去，然后笑得前仰后合猛剁脚。梅山兄弟、逆天鹰、哮天犬和红蓼非常有默契地围了上去，对着土地的脸狂踩。
　　土地不时从袭击中挣扎出来哀嚎一句：“不要踩我的乌纱帽啊~~”
　　杨戬看得很心烦，非常心烦。不去呵斥他们，好像不是他的一贯的风格；呵斥他们吧，这土地公又确实很惹人厌，连他都很想踹几下……堂堂的司法天神居然在此等小事上纠结了，‘抉择’果然是人神共愤的东西！
　　转头见敖药站在一旁，看群殴看得津津有味，两眼冒光，如果不是琼花仙子及时叫住她，让她去给海棠上药，恐怕她现在就拿起椅子加入到围殴土地公的队伍中去了。

　　“男人和龙族一样，都是血液里流淌着好战因子的怪物。”这是当年他师父玉鼎真人在得知哪吒杀了东海三太子时发出的一句感慨。
　　哮天犬不失时机地顶了一句：“敢情您就不是男的？”
　　玉鼎真人忿忿不平：“我玉鼎首先是一个真人，然后才是一个男人。”后面又罗里啰嗦开始了玉鼎真人小讲坛，讲得无非就是“我爱好和平世界真美好、最高妙的武功就是和”之类的话。
　　杨戬在喝醉的时候，也曾有过贯彻师傅的理念，将以和为贵的精神普及天下的无趣念头。但如今围着他身边的这群神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更像一群恐怖份（百度）子。别人不说，单说太白一个，你不觉得他就是在末日的劫（百度）难降之时高呼着“世界（百度）末日来了好开心！”的‘神奇’人物吗？
　　所以啊，维护三界和平造福苍生这样的伟大任务还是留给其他人去完成吧！（我又扯远了。）

　　“红蓼，海棠姐姐醒了！”
　　琼花兴奋地喊了一句，众人一听，极其默契地撇下土地公，聚拢到海棠这边来。土地公见大家不再管他，忙捡起被打落得乌纱，趁机连滚带爬地溜出了天外天。
　　上官雯君果然不负神医之名，一剂方诸水下去，海棠的神志竟清醒了大半。
　　“仙子你醒了，”太白抢先问她，“你刚刚神志不清，做了很多错事，你一定不记得吧？”
　　海棠捧着茶杯喝了口水，听了太白的话，费半天才消化完，嘴里含着水看看琼花和红蓼。两人想起她之前冲杨戬发花痴的样子，觉得有些害臊，只好躲开她的目光不说话。海棠看看其他人，却都是一副忍着笑的表情。
　　“我不记得了……”海棠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我做了什么吗？”
　　太白笑：“你说你很喜欢我们家的二郎神，要卖身为奴一辈子给他洗地板，这话还算数吧？呐，卖身契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签个字吧地板仙子！”
　　“白头发的，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红蓼生气了。
　　而海棠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因为她好像从杨戬脸上看到出“嗯，有个人洗地板也不错”的意思，当场石化。
　　那边太白和红蓼的争论渐渐白热化，眼看就要升级为肢体上的冲突，敖药实在看不下去，“太白别闹了，我们不是要找百花仙子吗？”
　　太白自知无理，悻悻然退到一旁。

　　“海棠姐，你不是和百花姐姐在一起吗？”琼花问。
　　海棠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突然一把抓住琼花的手，“琼花妹子，你不知道他有多帅！他抓走了百花姐姐，为什么不把我也抓走？他看不上我吗？他喜欢的是百花姐姐吗……”
　　“他是谁？”红蓼抓着她的双肩前后晃着，“他到底是谁？你倒是说清楚啊！谁抓走了百花姐姐？”
　　海棠一句都没听进去，神情又变得有些恍惚，时不时还咯咯地傻笑几下。
　　“喂，她好像被抓走百花的人迷住了。传说有些人质会爱上绑架犯，这种情况适用于她吗，她只不过是个路人甲？”太白觉得很不解。
　　“没有中毒，也没有被下咒。”杨戬琢磨着，难道仅仅只是被那人的外表迷惑了？海棠是千年修成的花仙，灵力不凡，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使她只看了一眼就变成这样？妖孽？抑或魔鬼？而他抓走百花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纵是杨戬心有七窍，也无法立时得知原由。
　　“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汴京。”杨戬说。
　　太白微笑：“我也正有此意。”
　　海棠一听又来了精神：“开封哪个谁谁也好帅……”话没说完，红蓼一掌将她劈晕。
　　琼花忙扶住她，道：“真君大人，一切就拜托了。我们先送海棠回去，如果她说出了什么，我们会马上告诉你的。”
　　杨戬颔首。于是琼花红蓼扶着海棠，和其他几位花仙离开。
　　随后，杨戬一行人收拾好东西，也离开了天外天。临走前，敖药不忘多付一笔钱给老掌柜，算是今天弄砸他生意的赔罪。
　　他们走后，小伙计凑近老掌柜，两眼冒光：“掌柜的，客人赔了多少啊？”
　　“小东西，真没眼力，钱财算得了什么？”掌柜拿出一幅卷轴，“这才是宝贝呢！”
　　小伙计好奇：“这是个啥？”
　　掌柜捻须微笑：“我请客人留下的墨宝。”
　　小伙计使劲揉着眼睛，“啊！这个落款！……李长庚……杨……杨戬……”
　　“哈哈……”
　　那一夜，小伙计难以置信的神情和老掌柜爽朗的笑，成为天外天最后的一道风景。

　　“敖药龙女带来的那位姑娘，你们还有印象吗？”路上，琼花突然问了一句。
　　众人皆道：“好像有点面熟。”
　　“也是，你们来得晚，怎会知道她。”琼花神色黯然，“夜舒。她是夜舒莲，姑射山的花神。”
　　“那她怎么会在这里？”红蓼问。
　　“一朝触怒王母，被贬下界为人，永世不得重返天庭。”琼花笑得十分惨然，“夜舒姐姐不过说多了一句话而已。”
　　风吹动了云彩，它们在天空变幻着，不留下一丝痕迹。
　　往事就像流云般，在记忆中聚拢，又匆匆散开。回忆的人偶然想起，只剩下冰凉的触感。
　　古老传说，最终成为茶余饭后的遐想。花神绝美无匹，惊鸿一瞥之后，了无痕迹。

作者有话说

　　注：夜舒莲，汉时有一茎四莲，其叶夜舒画捲——陈淏子《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