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外红尘滚滚》凤蛮娘

14、凡夫俗子

　　“怎么回事？”沉香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盒子。
　　三圣母苦笑：“我以前试过很多次，都打不开它。”
　　“会不会是要咒语什么的，”敖春凑了过来，“像阿里巴巴，芝麻开门，天灵灵地灵灵这些。要不沉香，你每一句都试一下，总有一个合适的。”
　　“或者干脆直接砸开它！”赵丁香跟着出主意。
　　“没用的，”青鸟道，“这不是普通的盒子，即使是神仙的力量也无法强行打开它。”
　　敖红问：“你是说它有灵性。”
　　青鸟点头，“你们不知道，做这个木盒的原料，用的可是极西荒远之地一种神木的枝桠。”
　　杨戬问：“你说的可是若木？”
　　“没错。传说中的若木知人心，通鬼神，而这个木盒也继承了同样的灵性，”青鸟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所以，只有怀拥最澄澈的赤子之心的人才能打开它。”
　　“赤子之心？”沉香和三圣母面面相觑。
　　什么是最澄澈的赤子之心？
　　那是一块莹白的玉，不华美，也不耀眼，却自有一种清澈无双的力量。拥有它的人，坦诚，宽容，温暖，他们热忱喜爱着世间美好的一切，却不会为个人的喜好和情感蒙蔽双眼；他们并非无善无恶，无欲无求，而是任尘埃起伏，他们只做其中那道明媚的阳光。
　　这样的心灵，是多么的宝贵和罕有！
　　“怎么可能会有人拥有这样的东西？”沉香低声嘟囔了一句。
　　他们相信自己善良，相信自己有爱心，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一切……可在这四个字面前，他们的法力和爱心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种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丢掉了！
　　或者说，自己从来就没有过。

　　敖红拿过沉香手上的木盒，“不要这么说，我们这里这么多人，每个人都试一下，总会有可能的。”说着，她自己就试了一下，木盒纹丝未动。“看来我也不够格啊！”
　　“姐姐，给我试试。”敖春接过盒子，用力掰了掰，还是不行，左右环顾了一下，“小玉！小玉的话一定行！”
　　“不行，”小玉摇摇头，把盒子递给杨戬，“我打不开，舅舅你试试吧！”
　　“怎么可能？”沉香责问青鸟，“小玉这么善良，怎么连她都打不开？”
　　“小玉固然善良，”青鸟解释，“但她的心也曾经被仇恨所蒙蔽，还不足称之为最澄澈。真正的赤子之心，岁月、爱恨，乃以至于任何东西都无法沾染。”
　　“原来是这样，”杨戬把弄着木盒，然后随手递给了下一个人，“看来这种东西，我从来都没有过！”
　　木盒在每一个人的手中传来传去，仍然没打开。一个小小的木盒，居然变成了最残酷的心灵试金石。
　　老四突然想起什么，把小戈和小禾抱了过去，“何不让小孩子试试？”
　　“对啊！小孩子最纯真了！”众人附和。
　　像是故意撩拨他们的耐心，任凭两个小孩如何努力，木盒依然固守着原来的姿态。
　　“小孩子是很天真，”青鸟冷笑，“可你有没有见过他们玩弄小昆虫的时候，手段有多么残忍？——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原始野性。小孩子的纯真，不过是无知而已。”

　　床上的刘彦昌突然动了动，模糊不清地叫了一句。杨婵和沉香小玉忙围在他的床边，柔声细语，端水递药。
　　“看来四公主带来的七明芝还真的有用！”太白自言自语。
　　“不，”杨戬否定了他，“他不过是回光返照。”
　　“不管怎么样，娘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打不开木盒是他们自己的事。”青鸟看向死门的方位，快要了结了！“话我已经带到，小仙告退。”

　　刘彦昌喝了点水，睁开眼看了一下周围，“大家都在啊！……我刚刚好像看见我娘站在三途河那边向我招手……”
　　“彦昌，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杨婵扭过头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如今终于走到了尽头。华山上的相遇和分别，刘家村十六年的守候，华山底下的坚持……这一幕幕往事，就好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
　　说什么誓死不渝此情无双，最终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两鬓花霜，齿牙摇落……死亡，是多么丑陋的东西！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们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这一刻，刘彦昌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般清醒过。
　　庸庸碌碌，毫无作为，自以为是……字典里有太多的词语可以给你用来形容他。而归根到底不过四个字：凡夫俗子。
　　“我刘彦昌……为人四十余载，无功无名……”刘彦昌的双眼空洞地望着上方，一字一句缓慢说道，“然得遇三圣母，与之共结连理……虽聚少离多，”他突然咳了起来，半饷才停住，“历尽艰难……方得以重聚，不料刘某大限将至……”
　　“彦昌，不要再说了！你会好的！你会好起来的！”杨婵哭道，众人皆恻然。
　　刘彦昌摇摇头，干瘪的眼皮中流出两行清泪，“我快不行了，我知道……你我福薄缘浅……死生之事，自有天定。举案相守，不过寥寥朝暮……”话未说完，他又剧烈咳嗽起来，胸脯一起一伏，突然全身一颤，从喉中呕出一口脓血，人又虚脱过去。
　　杨婵伏在丈夫身上痛哭起来，沉香和小玉也跪在一旁默默落泪，敖红和丁香早已转过身，不忍再看下去。

　　这时，死门之位现出一道幽蓝的光芒，一人铁面虬髯，豹头环眼，缓步走出，声若洪钟：“刘彦昌，时辰到了，准备好了吗？”
　　闻言，陷入浑沌之中的刘彦昌，三魂带着七魄，飘飘悠悠离开身躯，“要走了吗？”
　　沉香见状，跳起来护住刘彦昌的魂魄，“我不会让你带走我爹的！”
　　钟馗怒瞪着他，“生死轮回之事，岂能由得了你！”
　　敖春提着兵器，走到沉香身边，“就不能刘先生宽容些时日吗？”
　　“摆出这架势，是要全部人单挑我一个？”钟馗哼了一声，“果然是难对付的一家！可惜，钟某还未曾怕过什么！”
　　“沉香，敖春，不可对钟馗天师无理。”杨戬走了上前，问道，“钟天师，敢问这刘彦昌的正寝之期确实可是在今日？”
　　“确在今日。”
　　杨婵冲了上去，扯住钟馗的衣袖，“生死簿就不能改一改吗？”
　　钟馗拉开杨婵的手，“钟某向来死板得很，不知玩忽职守四个字怎么写，恕钟某无能为力！”
　　“你……”
　　“三圣母，你乃仙人，怎么也看不透，放不下了？”钟馗话锋一转，“既然你我皆为仙家，那我不妨把话给你挑明了。这刘彦昌本可活到耄耋之年，儿孙绕膝，寿终正寝。无奈啊无奈，他福分太少，竟娶了仙姑，反被折寿！”
　　“你说什么？”杨婵有点站不稳。
　　“不止这样。他曾到过天庭，也曾去过地府吧？这一清一浊之气，岂是凡人之躯承受得了的？还有，你们病急乱投医，胡给他吃仙药，无疑是雪上加霜……搅乱凡人的命盘，你们可曾想过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怎么会是这样！”杨婵腿一软，差点歪倒在地，杨戬忙抱住了她。她亦反身抱住杨戬，在他的怀里痛哭，“二哥，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我只是想救他啊！二哥……”
　　杨戬觉得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好默默抚着妹妹的背。
　　“凡人嘛，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不过是时间问题。”钟馗淡淡说道，“在接近他们的时候，就要做好失去他们的准备了！”
　　“我不要！”沉香哭着大吼，“失去老爹这种事我永远都准备不了！永远都准备不了！我要他活着，好好活着，活着看着小戈和小禾长大，教他们《三字经》、《千字文》，就像当年他教我一样……小禾他……他还不会叫爷爷呢！”
　　“刘沉香，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让你娘伤心了！”太白忍不住开口。
　　沉香突然想到什么，忙擦去满脸的泪水，“天师，那你能告诉我，我爹投胎的话，会去哪里？”
　　“沉香，你是想……”小玉不敢肯定沉香说这话的用意。
　　“如果能找到我爹的下一世，那爹和娘不就可以再续前缘了吗？”沉香有些兴奋。
　　钟馗沉默了一下，一世缘尽，在世的一方寻遍天涯找到心上人的转世，与之共结连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用论。
　　只是，失去了前世记忆的人，忘掉了曾经在一起那些美好时光的人，他还是你爱的那个人吗？今生山盟海誓的人，到了下一世也许就什么也不是了。
　　“也罢。”随他们去吧，造化如何就看他们自己了。“判官何在？”
　　判官闻言，在钟馗身后现形，把轮回簿翻到了刘彦昌那一页，抬起头望了一圈，“是个女的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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