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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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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时异端着接好水的盆推门进去时,裴寂辰正坐在桌子前慢慢品茶,听到动静也只是漫不经心掀起眼皮睨他一眼。
“感到屈辱吗?”
檀时异刚蹲下就听到了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他撸起袖子,“殿下是在问什么?”
裴寂辰淡淡警告一句,“本王已经不是皇子了。”
所以不要再叫他殿下了。
“哦”檀时异没在称呼上太过纠结,加上他性子如此,不大喜欢与人做无谓的口舌斗争,立刻改口,“那王爷问的是什么?”
对于他这种态度,裴寂辰心里不大舒服,微微蹙起眉头,重重地将杯子掷到桌上,正要开口斥责。
却没想到檀时异整理好袖子后,直接动手准备去脱他的鞋。
如此自然的动作,让裴寂辰无端感到恼怒,当即起身,“檀时异,你到底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见对方避自己如蛇蝎,且隐隐有要动怒的迹象,檀时异脑子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单纯给人洗个脚,怎么又能得罪对方。
“王爷在说什么?不是说要洗脚吗?怎么突然生气了?哎,不管什么事,王爷都先坐下再说吧。”
刚好他一边洗,对方一边说。
裴寂辰快要被气笑了,“你好歹也是檀府公子,怎么,给人当下人洗脚这事,就这么心甘情愿,得心应手?檀时异,你这卑贱命怕不是贱到了骨子里!”
很显然,此话是有意嘲讽檀时异没有一点尊严 。
系统在一边听的咋呼,气得团团转。
“可恶可恶,大反派实在是太坏了,怎么能够当着人的面,说出这种伤人的话?宿主死过一次已经够惨了,才复活没多久,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一下什么是喜悦,就得接受大反派的言语攻击,受到身心摧残,实在是太可怜了。”
要不,还是不要拯救世界了?
宿主也是个普通人,只不过因为自己绑定了他,才会背负上拯救他人的使命。
但是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而活,它为什么要因为自己的业绩,而去要求宿主为了别人而活?
而且裴寂辰是大反派,这个世界的人都怕他,宿主也是人,自然也是会有畏惧之心。
而自己却要他去阻止裴寂辰销毁世界,去当所有人的救世主。
难怪宿主复活后感觉不到一点开心。
系统反思完自己的行为后,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过分了?
然而整个房间只有系统和裴寂辰觉得这些话难听,被讽刺的当事人则是半点也没觉得,还抬起头问,“王爷觉得替别人洗脚是件卑贱事?那王爷也太看轻卑贱二字了。真正的卑贱分明是,明明一生无过无错,还心存善念,救助他人,却偏偏挣扎于淋泥之中,被人斩断手脚,扔进猪圈,与狗抢食,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所以,王爷,能够通过自己的手脚而好好活下去,那被称为本事,而不是叫卑贱。”
系统看宿主的眼神更怜爱了。
裴寂辰最烦面前这个人跟他讲世俗道理。
“你一个世家长大的人,便只有这点出息?”
“嗯。”
檀时异低着头应了一声。
见裴寂辰不信,檀时异又说,“殿下看不上我曾经的谋士身份,我是知道的。但殿下却不知从前的我,其实也是看不上这个身份的。”
檀时异从小饱读诗书,在书上见到太多的王朝更替,人心诡测,良臣惨死,都是所谓的谋士算计出来的结果。
所以年少时期的他对谋士的观感,其实是跟裴寂辰差不多的厌恶。
檀家公子有一年跟檀府的大伯吵架,一气之下便决定要离家出走。
在当时,他的心中是有一口傲气的,认为即使没有檀家庇护,自己也能够活得好好的。
所以除了一套换洗衣物,其余的财银,一丝一毫也没有拿。
但很快檀时异就尝到了苦果。
一个人外出闯荡,要得到一份好工作,不是那么简单的。
找了几家店都不招人后,身无分无的檀时异蹲在一家典当行前,犹豫许久,还是下定决心卖掉身上的衣物。
等他吃饱喝足,望着剩下的银子站到了一张告示前,上面写着可以帮人安排工作,不过需要介绍费。
檀时异心里一喜,揣着刚到手上没多久的钱,到了告示上的指定位置。
然而他没出过府邸,心眼不多,又不识江湖人心险恶,毫无意外的被人骗了。
檀时异穿着一身旧衣服坐在台阶上,可怜兮兮地看着天。
突然之间,胸口袭来一阵汹涌的委屈。
犹记得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阴天,路上的行人举着伞,匆匆忙忙跑过檀时异身边,期间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几眼,然后又摇头叹气。
檀时异的感受本来已经够糟糕了,但见到有人可怜自己,只觉得更加难受。
他在家里虽然经常被人看不起,但因为有爷爷的庇护,几乎没有吃货苦头。
想到那个白胡子老头的笑,檀时异思念的情绪达到巅峰。
他到底为什么要想不开跑出来?
一个又一个的情绪翻滚出来,又慢慢归于平寂。
发着高烧的檀家公子模模糊糊地想,既然活着这么痛苦,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快要闭上眼时,一双洗的很旧的布鞋出现在了他身前。
来人是一个靠采药维持生计的汉子,在街头注意到檀时异的情况有些不对后,再三犹豫后,还是过来了。
他自己生活再难,总好过看着人家连命也丢了。
昏睡中的檀时异被他捡了回去。
醒来之后,檀时异厚着脸皮在对方家中蹭了三天的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重新回到檀府,檀时异缠着爷爷要了些钱,依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那个汉子的家。
他到了茅草屋,却没见到有人在家,檀时异坐了一会儿,心想这钱要是当面给,人家可能都不会收,于是将钱偷偷塞到枕头底下后就跑了。
临走前还在桌子上放了一封感激信。
别人好心救他,他总得知恩图报。
后来爷爷生病离世,檀时异就被送往木归阁待着了。
檀时异再见到那个帮助自己的汉子时,已是在一条惨败破落的小巷中,那人曾经完好的手脚,被横行霸道的当地村霸斩断。
就连家中剩余不多的钱财,也被悉数抢走。
比社会底层高一点的恶意,就只是动了私念,便让心底善良的汉子,只能拖着惨败的手脚,四处要饭。
看到那一幕,檀时异哭的稀里哗啦。
如果未曾认识这么一个人,或者是不知道汉子人品的好恶。
他尚且还能欺骗自己。
说一切都是世上所谓的因果报应。
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唯有以此来警告自己,不随意插手别人生活,才能不违背曾经答应过爷爷的承诺。
绝不心生怜悯。
绝不怜心泛滥。
爷爷一直坚信,如若插手他人因果,那别人没受的灾难,就会报应到多管闲事的人身上。
因为爷爷的小儿子,檀时异的父亲,就是这样死的。
被救助过之人的仇家找上门,一剑穿心,毫不偏移。
所以檀时异习惯冷眼旁观,但却不喜欢。
可那是摘掉自己,且与意外擦肩而过的最好办法。
偏偏,眼前的汉子救过他。
檀时异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也无法相信,所谓的因果报应。
好人没有好报,一定是世道的过错。
正是从那时起,檀时异有个想法于心里萌芽。
扶持一个明君,去改变世道所有的不堪。
可惜一切的想法最终只是一场空谈。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他明白自己啥也改变不了,更遑论插手这个世道。
即使世上生存规则不对,也只能袖手旁观。
最终被这个世道裹挟着生命,卷入洪流,直至再也不见。
裴寂辰紧盯着檀时异不放,似乎想要从那双眼睛中寻找到谎言的踪迹。
檀时异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裴寂辰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时不解地抬起头,闯入了一双深邃眼眸。
他的瞳孔清澈明亮,除去疑惑,再无半点杂质。
裴寂辰微微有点不自在,便主动挪开视线,没好气道,“死了一趟,你脑子倒是清醒不少。”
最起码知道在他面前不能说谎。
檀时异淡定从容,回了一个微笑。
裴寂辰又开始戳对方心窝,“你没死前,不就知道跟着裴止那废物注定会失败,是不是活腻了,才偏要寻死?”
“那时候只是想着赌一把而已。万一赢了,还挺赚的。”檀时异嘴角一弯,露出一个笑容,打趣道,“再说,我其实以为你会念着我们之间的交情,对我手下留情,所以有点肆无忌惮。”
系统在一旁目瞪口呆。
宿主这不是在胡说八道吗?檀时异跟大反派有什么交情?
一见面就用言语刺对方心窝,要是忍不住,就要拿刀捅人的交情?
这是什么令人迷茫的宿敌之情。
就这宿敌还敢希望大反派能念着两人之间的交情,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彻底吧。
檀时异本就是嘴欠,开一句玩笑,自然不会在意自己说了什么。
但裴寂辰的反应却有点出人意料。
只见摄政王沉默良久后,望向窗外。
“本来就不是本王让人对你动的手。”
檀时异目光一愣。
裴寂辰是在向自己解释吗?
“所以就算我真的落在你手中,殿下也会念在以往的情分上,不杀我吗?”
裴寂辰挑起眉头,眼神不大友善地盯上他,“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你当本王是你,会被权利蒙蔽,好恶不分?”
一通无端指责,令檀时异久久反应不过来。
“我……何时好坏不分?”
系统一个出了某人,谁也看不见的小东西在一边气的团团转。
大反派简直是在造谣。
胡说八道!
明明裴寂辰才是那个罪大恶极,试图毁灭世界的大坏蛋。
居然敢冤枉成它家宿主才是好坏不分的人!
岂有此理。
系统气到极至时,就会脑袋转弯,一瞬间灵光乍现,想通了一件事。
膨胀的大脑也迅速冷静下来。
其实大反派说宿主好坏不分,可能确实没说错。
毕竟大反派那一方可是代表坏,而九皇子一派则代表好。
但檀时异却被九皇子收拢,所以说大反派此刻是在责怪檀时异没有站在恶人一方。
并不是说自家宿主是个好坏不分的蠢人。
嗯。
系统用翅膀支在脑袋下面,频频点头,一时间感觉自己聪明极了。
恨不得振翅高飞,去大声宣扬一番。
但不行,为了维持系统界谦虚的优良美德。
做统得低调。
“你还有脸问!本王倒想问你,你何时分过好坏?当初让你留守木归阁,你不听,非要跟那废物去争夺皇权,最后不得好死。”
若是听他的,好生待在木归阁,不被权力迷惑本心,“死”这一字又怎会落到檀时异头上?
听完对方的话,檀时异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裴寂辰的逻辑,好像有点不通。
但他不敢说。
系统也被大反派的无理观念震惊了。
它怎么感觉大反派是在无理取闹?
或许裴寂辰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在大反派的观念里,对错只跟宿主听不听他的话有关。
檀时异不听他的话,执意离开木归阁,还靠近九皇子。
就是错的。
那如果檀时异听了大反派的话,就是……对的?
系统摇摇头,有点压力大。
大反派似乎自有一套世界观。
要想拯救世界,就得先弄清楚大反派的认知。
但是看样子,好像有点难。
系统脑壳疼,要将大反派的观念扭转回正常的轨道,这要怎么做啊?
檀时异握着脚盆边缘,心中五味杂陈,“裴寂辰,你是不是很讨厌裴止?”
“谁?裴止?那个废物?他还入不了本王的眼。”裴寂辰双手环臂,听完后分外不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檀时异自顾自点头,“那看来是很讨厌了。”
“……”
裴寂辰心情很不爽。
檀时异又问,“你跟他之前是不是有过……过节啊?”
“在他去到木归阁之前,本王都从与他有过交集,何谈过节?”
裴寂辰那鄙夷的神情似乎在说,你在讲什么废话?
一阵蓝光飘过系统脑海,它好像明白了什么。
木归阁之前没有过节的话,那就是去了木归阁之后就有了。
那裴止到底在木归阁做了何事,才惹得大反派对他如此反感?
系统自言自语地开玩笑。
该不会是九皇子拐走了宿主,才惹得大反派对其反感至极吧?
檀时异却没想到,不解道,“既然如此,那王爷为何会觉得……嗯……九皇子殿下算不得一个好人?”
一说到这个裴寂辰就来气,“那废物刚上木归阁没多久就把你哄骗回京城,去谋算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东西,先不谈好坏,那能是个人?”
很好,直接开始人身攻击。
系统卒。
还真是这样!
系统的脑袋开始眩晕,记忆有点模糊。
大反派说话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幼稚了?
怎么跟个争宠的孩子一样?!
这还是书中那个杀人杀到六亲不认,连阎王都要给其让路的大反派裴寂辰吗?
裴寂辰不好好讲话,身为局中人的檀时异,才是最为难的那个。
在裴寂辰轻蔑的眼神下,檀时异低下头望着盆里的水出神,在心里感慨一句。
裴寂辰好难懂。
系统却已经麻木了。
大反派不会真的幼稚到因为宿主离开木归阁,就记恨上九皇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