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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中篇完 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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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樊旬的两颊明显消瘦了下去,手腕也细得只用两个指头就能握住——仿佛又回到了初中之时的模样。他前几天觉得痛还会说出来,这几天只是昏睡,不说任何抱怨的话。与其说是习惯性的沉默,不如说是知道即使抱怨也没有办法缓解疼痛,况且他本来就不是喜欢把事情说出来的类型。
抚摸着严樊旬一段时间没有修剪而长长的头发,柔软的触感在手心中划过,左贤好像哄一个本来就很乖的孩子的那般,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简单的动作中,大脑仿佛空白了一样,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连明天要动重要的手术,也必须在很认真地思考之后,才想得起来。
左贤在严樊旬的身边坐到半夜,突然想起来自己也得睡觉,赶紧打开折叠床躺下来,可不一会儿,又坐起来看着那张床上的人。
严樊旬还是以睡下去时的姿势侧卧着,与前几个夜晚一样,膝盖的疼痛令他无法翻身。疼痛导致的消瘦使他的轮廓变得清晰,脸显出些病态,表情却没有改变。这时的他仿佛梦到了什么令人心安的东西般,安静地熟睡着。
左贤伸出手小心地抚摸严樊旬的头发,突然间,这十多年来,所有的、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不安、痛苦、孤独和无奈,如同跌落在地的水瓶一般,发了疯地倾泻出来。
十多年中,没有任何可以表达的人,便从未将那些痛苦和无奈具体化。一直以来,任何的艰辛在形容之时都可以被简单的一句话带过,然而现在看着病床上的严樊旬却有了倾诉的欲望,但同时又知道如果和他说了这些,一定会令他变得不安。
未见面的十年中,独自一人过生日,独自一人在完全不熟悉的医院中从最简单的事情干起,这些事情都很简单,唯一感到痛苦的是从来不知道那个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为何被父母认为只是孩童间随便游戏的感情能够持续至今,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左贤握住严樊旬的手,把头抵在病床上,在心中描述着这些年间发生的事。这种无意义的表达,终于让不断被痛苦侵袭的内心得到了安慰。左贤吻了一下严樊旬的手背,在折叠床上躺下来,朝向严樊旬的方向。
不远处便是自己爱的人,不知道过了明天他还能不能站起来,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承受明天的手术。
就算如此残忍的事情就在明天,这样看着严樊旬也觉得是一种幸福。
祈求时间停在这里,不往前走。明知是不可能的事,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向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明祈求着。永远不会放弃希望,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类的本能。
希冀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能将一次拥抱变成两次,能将两次接吻变成四次,能将对方呼唤自己名字的次数变得更多一些,能让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的机会再多一些……
从未如此恐惧过失去,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苦而幸福。
仅仅是注视便让心脏变得炙热。
事隔这么多年能够见面,已经应该去感激。
未知的明天还没有到来,但却一步又一步地接近了。也许明天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也有可能过了明天,就要用更大的勇气来支撑自己和对方活下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这个人再离开自己身边,也许和他在一起会因为种种的原因而变得痛苦,但离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体会到幸福。
明天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呢。看着窗外已经有点泛鱼肚白的天,左贤想。
明天到来的时候,能不能等到所谓的希望呢。
这样恍惚地思考着,左贤从床上坐起来。
他小心地、虔诚地,在被微弱的光覆盖的男人的脸颊上,轻轻放上自己早已冰冷的手指。
天空依旧泛着和刚刚一样的鱼肚白,窗户外头传来了江中冗长的船鸣。
(梦中的未来中篇完)
番外有,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