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94、门锁（二）

　　李亦然是第一个到楼下的，邵清跟在她身侧，后面是张燕琪和郑岚岚。李亦然抓着镂空的铁门上的部分，摇晃了半会，确认门真的锁上了。上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锁链在黑夜里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不过周围并没有人经过，也没人听见这声音。
　　“锁门了？”张燕琪问道。
　　李亦然嗯了一声，邵清不甘心地上去晃了晃铁门，一声又一声，毫无回应。
　　郑岚岚把头伸到铁门边，朝外面大喊道：“有没有人啊？”
　　“这个点了估计都回宿舍了，保安都把电闸关了。”张燕琪回答她道。邵清闻言，有些歉意地看着边上的李亦然，她已经安静了一会，什么话也没发。
　　黑夜里，李亦然缓缓抬头看向邵清，问她们有谁带手机了。
　　张燕琪说没带，郑岚岚摇了摇头，邵清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李亦然并不意外，她让邵清给班长打电话说自己被困在教学楼。
　　邵清的脸上亮着手机屏幕的光，李亦然看她在屏幕前犹豫，只身往楼上走去。
　　“你去哪？”身后传来邵清的声音。
　　“我去楼上的阳台叫人看看。”
　　邵清看着李亦然白色的校服背影穿入夜色中，逐步消失在她眼前。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靠在一边的墙上，校服的底部被她攥得皱巴巴。
　　很快，邵清就听见了李亦然的呼喊，那呼喊声来自二楼。她从一楼的铁门缝隙往外看去，外边并没有人经过。靠在有些冰凉的墙面上，邵清有些木然。郑岚岚和张燕琪在楼梯上坐下，趴在膝盖上等待着有人打开这扇铁门。
　　“啊——”楼上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一楼的人刚好听见。几个人一同向二楼望去，郑岚岚和张燕琪当即站起身，三个人快步跑向楼上。教学楼昏暗的走廊，只有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牌亮着灯，三个人站在楼道口喊着李亦然的名字。直到看到阳台下蹲着一个人，她扶着墙壁，抬头看到三个人时，神色才稍微缓和些。
　　“怎么了？”郑岚岚问。
　　“刚刚有东西擦过我的背部。”李亦然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都是女孩子，等下把她们三个吓到了，又改口说：“应该是蝙蝠之类的。”郑岚岚和张燕琪一人一只手把她扶了起来，李亦然后面说的话很显然没什么安慰作用，张燕琪手有些抖，忍不住揣测道：“你确定是蝙蝠吗？”
　　“别乱想了。”郑岚岚出言制止张燕琪继续恐怖想像。
　　看不清人脸的空间里，感官被无限放大，几个人的呼吸声都重了许多。邵清无声往她们之间靠近了些。四个女生站在一起，手拉着手。
　　“亦然，刚刚楼下有人听到你的呼叫吗？”郑岚岚问。
　　“没有，楼下没人经过。”李亦然的声音已经恢复了镇定。
　　“那我们先下去吧？”二楼的每间教室都让她们感到危机四伏，前边还有一个卫生间，有关教学楼的恐怖故事不约而同地在她们每个人的脑子里上映。
　　张燕琪挽着郑岚岚的手走在前边，李亦然则和邵清走在后面。在黑暗里，邵清主动牵上了李亦然的手。这是她们在校园里不常有的举动。
　　到了楼下，邵清才从口袋摸出手机，给班长打电话，要是再不打电话，估计四个人都得在这过夜了。经历刚刚那么一会儿，原本担心被发现把手机带进教室会被要求上缴，现下，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儿了。班长有些无语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等下出去免不了挨一顿骂，说不定明早还得被全校通报。匆匆说明了眼下的情况之后，班长挂断电话去寻找宿管。几个人站在原地等待班长来开门。
　　“早知道不聊那么久了。”张燕琪怨声道。
　　郑岚岚不说话，这次确实是她们仨没注意时间，李亦然也是倒霉，要没来找邵清这会早在宿舍歇下了。她瞄了李亦然一眼，李亦然依旧保持着沉默，没有想搭话的意思。
　　忽然，邵清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口袋，又伸进口袋摸索，似乎没有摸到她要找的东西，喊道：“我饭卡在班上没拿！”。
　　张燕琪轻拍了一下额头，颇有些无语，郑岚岚反问：“你确定在班上吗？”
　　“我确定。”郑岚岚和张燕琪对视一眼。
　　“岚岚，你别去，留在这里陪我，我不想上去了。”张燕琪语气里带着些微弱的哭腔。
　　李亦然站在邵清身边，邵清看着身边的李亦然，本想让她在楼下待着，自己和郑岚岚上去的，她今天才晕倒去了趟校医室，刚刚又受了惊吓。握着她手时觉得好凉，她看了看对面的张燕琪，咬了咬牙决定自己去。
　　“我自己去。”
　　“我和你去。”
　　几乎同一时间，两个人一齐说话。邵清侧过脸看着李亦然，借着黯淡的月色，能看见她病态的脸色，上面还有些冷汗。李亦然倒是没有多看她一眼，只说了句走吧。
　　两个人原路折返。
　　上楼时，邵清又一次主动牵着李亦然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凉。
　　“然啊，你的手好冰。”
　　李亦然并没有应答她，只是加快了步伐走到教室。邵清打开手机的手电，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座位，光打在抽屉里有些反光，一下就看到静静卧在抽屉里的饭卡。
　　“找到了！”邵清一把将卡片揣进兜里。
　　找到饭卡后，她走到前面，拉着李亦然的手准备离开教室。在脚步要踏出教室的那一刻，身后一股力量将她拉回了没有月色的教室里，她的手电早就关上了，随着门板砰的一声关上，她的背也跌在门板上。有些凉还有点硬。
　　“嘶……”她发出轻微的嘶声，一会才呢喃：“然啊？”
　　眼前的人不看她，她顺着她的侧脸看见了一边的几缕月光。
　　“你害怕吗？”身前的人问她。
　　邵清扫视了一圈周围，被风吹动的微微鼓起的窗帘，夜里一两声未知的奇异的叫声，还有不明情况的身前的人，她其实也是有些害怕的。
　　“你的心跳得很快。”没有等邵清的回答，她说了答案。
　　“我……也怕黑。”邵清还是回了一句。
　　眼前的人终于抬起脸正视她：“怕黑，你不知道早点回去吗。”
　　邵清接受着她的审视目光，所有的谎言在这一刻都无处遁形。她诚实地回答说：“我想你没那么快醒……就在班上多和她们聊会。”她的嗓音还很稚嫩，语气则像犯错的孩子一般。
　　李亦然又沉默了，她侧过脸又看向桌上的月光，一会又正视邵清。邵清看着她抬起头，那双眼睛像受伤的幼兽一般可怜。
　　“我在医务室醒了没有看见你。”她讲话有些扭捏，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情实感，邵清在这氛围中，难得地体会到了别人的心情，喉间也像被卡住，说不出半个字。
　　“我在黑暗里，你离我好远。”邵清知道李亦然说的是刚刚在走廊她摔倒时。
　　她看着她苍白的脸，本就不健康的躯体，这会因着情绪波动，眼眶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滑落在她的面颊上，脆弱、病态。她没抽泣，即使黑夜里看不清，但邵清知道她的鼻子一定又泛着红。
　　一瞬间，如有千斤重的坠子压迫在她的心口。从被锁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心生愧疚。明明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她犹豫许久让她受了惊吓。最后，仍要她陪同自己在这阴暗的走廊里穿梭。
　　邵清垂着头，低声同她说三个字，对不起。
　　风静了，帘子不再飞动，周遭的怪异声响好像也停止了鸣叫。一束光从楼下投射而来，有人奔跑着向她们而来，说，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