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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 ...

  •   七夕之日,醉香楼中。

      说书先生将醒木一拍,有道是,有一孤儿,称为牛郎,因嫂嫂刻薄被赶分家,只得一头老牛相依为命,自耕自食。

      牛郎心地善良,对老牛很好,久之,他到了要娶妻成家的年纪,老牛便开口相告,自己其实是天上的金牛,因为吃了玉皇大帝的牡丹花被贬下凡间。

      而今天的半夜时分会有一众仙女下凡来清河洗澡,等她们脱下仙衣放在湖边草地上,只要悄悄拿走红色那件,回来藏在自家屋梁上,那个丢了衣裳的仙女就会成为他的妻子。

      牛郎照做,遂,天亮,众仙女一一回天,唯剩织女丢了仙衣无法返回。

      她又羞又臊躲于芦苇从中。
      牛郎便装做吃惊,问,姑娘,你是谁?
      织女答,我不是人间姑娘,是天宫王母娘娘的外孙女儿,他们都管我叫织女。

      原来她是为王母娘娘织彩锦的,只是娘娘所需彩锦繁多,她日日夜夜地织过得并不快活。
      昨夜是七月初七,王母娘娘设仙宴饮仙酒,她才得空和姐妹们偷偷溜出天宫到这儿游玩,却没想到丢了仙衣,现在回不去了。

      牛郎便让织女穿上自己的衣裳,说,既然天上不快活,那你就不要回去了,跟我走吧。

      于是带她回到自己的茅屋,从此,男耕女织,两人过得殷实快活。

      好景不长,老牛将死,它眼眶里满是泪花告诉牛郎,它已经不能再帮他干活了,待它死后不要立刻下葬,将它的皮扒下,若碰到急事就披上…

      还没说完,已咽了气。

      织女下嫁凡间一事很快便被王母娘娘知晓,她勃然大怒,趁牛郎下地干活率天兵天将闯进了牛郎家中,将织女带走,强行拆散了恩爱的夫妻。

      牛郎得知织女被带走,心急如焚下想起了老牛的话,赶紧找出来牛皮披在身上,腾云驾雾追上了天宫,怎料王母见状,用头上的簪子向背后一划,霎时间便出现了一道波涛汹涌的天河,迫使二人被隔两岸,从此只能相对哭泣,久而久之便化作了天上的两颗星星。

      喜鹊被二人忠贞的爱情所感动,便每逢七月七用身子搭成一座鹊桥,让二人在桥上相会,而每逢这一天人间的喜鹊便少了许多,正是去了天河搭桥去了。

      故事讲罢听客们掌声雷动,更有女郎感动落泪,一时是热闹非凡。

      却听一清冷之音,奚讽道:“什么忠贞的爱情,不就是个穷困潦倒的登徒子趁人之危诱拐富贵人家的女郎么。”

      说书先生脸色骤变,暗叹一声不好!这活祖宗怎么在这大好日子里砸场子来了!

      便见那声音来自一个青年公子,身姿欣长,一袭白色云锦长衫,双手拢于袖中。
      身旁跟着一左一右两个随从,背着光一步一步走至堂前,贵气逼人。

      江意晚原本正坐二楼倚栏吃茶,满腹心事而出神,掌心的伤痕酥酥麻麻的,新旧交叠。
      忽闻此声,倒是来了几分精神。

      她好奇的探过头向下望去。

      便见那白衣公子“啪!”得一声打开了柄折扇,悠哉悠哉地摇了摇,又问:“我瞧这故事应当这样讲,一登徒子家徒四壁想白得一娘子,便趁夜黑风高偷看女郎沐浴,藏其衣,遂被女郎察觉溺毙河中,如何?”

      满堂鸦雀无声,无人敢应。

      说书先生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求放过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听得自二楼处竟传来阵女子清脆得欢笑声。

      江意晚不识来人,只当这是个一身反骨颇为有趣的公子哥,于是没忍住附和着拍手叫了声:“好!”
      倘若这世道女子沾衣裸袖就是要命,牛郎如此便是至女子清誉性命于不顾。
      又如若这织女不是神仙,岂不是要一根绳吊死?

      诚然她觉得,也不过是件衣服罢了,真为此吊死也实在不值。这世间又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却要以可笑的贞洁来衡量。

      男子为什么没有这层束缚?

      她正想着,被猛地一扯袖子,才见坐在一旁的表姐蹙着眉头白了脸。

      “晚晚!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竟什么话都敢接。”她低声呵斥。

      “啊?”
      江意晚不解,却也立刻敛了声,偷偷向下望去,四目相对间男子唇边漾起丝浅淡的笑意。

      “这皇城之中何时竟多了个如此有眼光的女郎?”

      沈秋林立刻站起身子,拽着江意晚屈身行礼。

      “臣女沈秋林见过二皇子殿下,这是臣女姑姑家的妹妹,初来皇城礼数有失,望殿下恕罪!”

      竟是皇子?!

      江意晚忙跟着欠身:“见过二皇子殿下。”

      她动作做的不甚标准,一眼便能叫人瞧出是才学没多久。
      掌心被打的似乎还隐隐作痛,可惜没长记性。

      “原是江将军之女,都起吧。”

      他目光停落她脸上片刻便转开了眼,也没再多刁难那说书人,随意找了个座儿与小二点了份樱桃煎、香糖果子、梅子姜。
      全是甜食。

      于是说书先生感恩戴德的行过礼,仔细斟酌着愣是没敢再讲情爱故事。

      沈秋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她们和这二皇子说沾点亲又不沾亲,说不沾亲又沾点亲,这里面的事儿实在复杂,
      可她却是万不敢攀二皇子一声表兄,只怕是娘也不敢充二皇子的长辈。
      又怕再生事,赶忙带着江意晚离开了醉香楼。

      而江意晚从得知那男子是皇子时便晓得这醉香楼是呆不得了。

      她自幼随父母养在肃州城,混在军营,不曾受礼仪管教,故而如今到了皇城里舅母便十分在意她的礼数,近乎每日都会为着这个打她手板。

      舅舅瞧着心疼就与舅母大吵一场,然,转日里舅母非但没有放宽松,反而愈发严苛。

      此番好不容易借着七夕能出府赏灯会,舅母更是严明叮嘱了沈秋林要管好她,不可失了规矩礼数,不可冒犯了贵人。

      这二皇子自然就是她不可冒犯的贵人。

      她垂下眉眼,刚刚暂放下父母双亡的郁郁,那燃起的一丝欢喜又被当头一盆冷水,浇得她鼻子发酸微微红了眼眶,忍不住的再一次怀念起肃州,怀念起营中的叔伯兄长还有她的爹娘。

      曾几何时,日子虽然苦些却无拘无束,没有这许多的繁文缛节。
      她可以恣意的爬树蹚泥,亦可如男儿般挽弓射箭,叔伯们都是夸她聪慧能干,从不会数落她不识礼,粗鄙不堪。

      若非是那一战…

      江意晚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忆。
      自知自己此次鲁莽,与沈秋林道歉:“表姐,对不住,我知错了。”

      “罢了,我们还是不要逛了,早些回府去吧。”

      沈秋林心有余悸。

      晏易难回忆着刚才那面生的女郎,若有所思的咬了口果子。
      他虽生了张光风霁月的脸,却也生了张不饶人的嘴,皇城里谁人不知,二皇子实乃说书噩梦,情爱杀手,女郎们各个嫌他无趣,又碍于身份,只好装聋作哑的退避三舍。

      是而,不必瞧礼数,只听她能笑出来,便知必不是皇城中人。

      却原来这就是江将军夫妇遗于世上的那个女儿。

      也是可怜。

      江家是武将,沈家是文官,东临又是历朝历代重文抑武的,素来都瞧不上武将。
      当年江夫人与江将军相爱,气得沈父一口气没喘上来病了大半年,可二人还是执意成婚,沈父便与她断绝,道是全当没生过这个女儿,江夫人走得亦是决绝,倔强的头一回不回。
      可如今江将军战死,江夫人殉情,独留了女儿无依无靠,最终还是要靠娘家舅舅活下去。

      不过十四的年纪就成了孤女,寄人篱下。

      马车咕噜咕噜很快就回到了沈府,沈秋林踩着马凳稳重的走下车,江意晚没多想直接便蹦了下来,引得沈秋林回头,神色一言难尽。

      她当即意识到自己又忘了规矩,脚步一顿,有些迟疑思虑着自己应该如何,拘起性子小步小步走。

      舅母和舅舅在前厅正等着二人归府。

      她观察着舅母脸色,学着沈秋林的样子将手交叠行礼。

      “爹爹娘亲,我带妹妹回来了。”

      “舅舅舅母安。”

      沈夫人没出声,目光紧盯着江意晚,见她那礼行的还是糟烂便欲要责问,却被自家夫君抢了先。

      沈青松乐得将江意晚招至身前,温声问道:“晚晚,今日灯会玩的可好?怎得不多逛上一逛,这么快便回来了。”

      “…”江意晚踌躇着不知如何回话,若如实说了舅母怕是要生气的。

      她掌心已经被抽出了血痕,再抽,就要抽烂了。

      好在沈秋林到底没有将醉香楼中发生的事说出。

      她替她回道:“是女儿不好,才逛了一小会儿脚就有些累了,这才早早地回了府来。”

      只是顶着她那火眼金睛的娘说这话实在是有压力。

      江意晚感谢的望去一眼,同时松了口气,看来今天能少挨一顿手板。

      可沈夫人是何等聪慧,哪里会瞧不出女儿的遮掩,便料得今晚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的。

      “当真如此吗?秋儿,不可向父母撒谎。”她目光锐利,就要逼问沈秋林。

      沈青松听着势头不对,忙劝:“夫人,这节日里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都是十四五的小女郎,尤其他这可怜的外甥女,小小年纪便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便是规矩差些,他也总是不忍。
      肃州比不得皇城,战事频起的地方自然是粗野,但孩子无辜,慢慢教就是,以后人生的几十年她都要在这皇城里度日,总会学好的。

      沈夫人顿时板下了脸:“夫君,爱子教之以义方,爱其子而不教,犹为不爱也!”

      两人对教育子女的观念大为不同,几乎是一点就着,好在是如此便顾不得追问惩罚,沈秋林带着江意晚趁爹娘吵闹退了出来。

      “姐姐!”江意晚揪着衣角,不自觉间掐得指腹泛白,思绪万千,却犹记得感恩“多谢姐姐替我瞒下今晚之事。”

      虽然她着实不懂,从头到尾自己只是笑着称了声‘好’,为何就上升得如此严重。
      皇城真是处处危机,压抑憋闷得令人喘不上气。
      然而她既然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更得学会领情。

      沈秋林原本想要说教的话到了嘴边,见她小心翼翼,心中就生出一股可怜,便将那些话都咽了回去。

      “你啊,出门在外若实在不知如何,便切记着少说少看,总归是不会错的。”

      “是。”江意晚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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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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