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零再创辉煌》花间小酒肆

4、第四章：真真假假

　　罗云峰是地地道道的天海人。
　　他三十岁进入荣盛机械厂，一路从车间主任干到现在的厂长，这么多年要说对荣盛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可是再深的感情抵不过荣盛的日渐衰落。
　　曾经荣盛机械厂也是国内红极一时的接卸加工厂，靠着仅有的几台精加工车床，荣盛每年的订单都是天量的，但是国营不同于私营，规模一直没能得到扩大，随着改开的来临，国内开始出现私营机械厂，他们有更好的机器，更大的规模。与之相比一直没有改变的荣盛机械厂，除了顶着国营的帽子，再无任何的市场竞争力。
　　没有了订单，就没有了营收。
　　工人的工资需要发放，老旧的设备需要维护，领导们需要吃饭……种种原因，导致现在的荣盛机械厂开始入不敷出，去年机械厂又出了事故，死了人，为此上面领导还亲自下来审查过厂子的安全问题。
　　就在几个月前，上面发了通告，要挑选出一些国营企业进行公转私。
　　荣盛机械厂就在名单里面。
　　罗云峰累了，与其硬挺着坚持下去，还不如趁着现在政策刚开始，把荣盛卖个好价钱。
　　按照他的预估，荣盛机械厂能卖个三四十万就不错了。
　　没成想碰上了海归的董贵翔。
　　这年月，能从国外回来做生意的都不差钱，至少也有个百万身家。
　　所以他就想着把价格再往上抬一抬。
　　上午和董贵翔说的收购一事需要商议只不过是他的托词，为了给董贵翔留下砍价的空间，他一口气要价八十万。
　　至于他的心理价位，五十万左右。
　　不过他想了一天，这件事拖着也不好，董贵翔万一对厂子进行周密的调查，纸肯定是保不住火的。
　　所以他打算趁着今天晚上的机会，直接把事情敲定下来。
　　咔嚓~！
　　包间的门被推开，董君仪一马当先，胡陆川紧随其后。
　　一进屋，董君仪便开口道歉，“罗叔叔，实在不凑巧，刚刚送我爸去了医院，来晚了，实在是对不住！”
　　他笑着解释来晚的原因，罗云峰看到两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只身前来，心里便咯噔一下。
　　他站起身，关怀道：“君仪，你爸他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是头疼，老毛病了，医生说可能是受凉引起的。”董君仪回头看了眼胡陆川，胡陆川默不作声，眨了眨眼。
　　得知董贵翔没事，罗云峰松了口气。
　　董君仪侧过身子介绍道：“罗叔叔，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胡陆川，胡哥，我爸钦点的代言人，今晚他不能来，就让胡哥陪您喝两杯，合同的事儿也由胡哥和您谈。胡哥，这位便是罗厂长，你们不用顾虑我，我就是顺道儿过来吃个饭，再把账结了。”
　　作为海归，董君仪的见识自然是有的。
　　加上和罗云峰直接间接的打了不少交道，所以并没有任何的怯场。
　　胡陆川更不会有不适，他前世见过的大场面太多了。
　　当年荣景股份上市，还是他和老董上去揭的牌子。
　　胡陆川笑着说道：“罗厂长叫我小胡就行。”
　　罗云峰看着二人一时间有些发愣，他没想到这就是董贵翔的王牌。
　　派两个毛头小子来和自己谈机械厂收购的事情……这不是纯纯的拿他开玩笑吗？
　　不过他又不敢赌，万一董贵翔真的病了，这事儿保不齐就是真的。
　　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罗云峰忽然笑了起来。
　　他热情的伸出手，“来来来，赶紧入座吧，董先生没事就好，这事也是我做得不对，天海最近气温的确越来越低，等稍后晚一些，我去看望看望董先生。”
　　董君仪看向胡陆川，胡陆川笑道：“罗厂长见外了，刚好我和君仪也要过去。”
　　罗云峰的试探恰到好处，不过他心里依旧怀疑董贵翔的病是真的还是假的。
　　“罗叔叔，我敬您一杯！”
　　董君仪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罗云峰的嘴巴没有什么味儿，却又不好驳了董君仪的面子，只能陪着象征性的呡了一口。
　　三个人的包间略显空荡，罗云峰说的比较多，话里话外却和收购机械厂没有一分钱关系，胡陆川坐在一旁只觉得好笑，老罗是个人精，这不是贬义词，至少胡陆川是由衷的称赞对方，一个人能把里子和面子都能兼顾到，还可以适当的放下身段，这种人或许不能大富大贵，却绝对能够走向成功。
　　酒过三巡，董君仪有些撑不住了。
　　这些年他喝得都是红酒，大陆的二锅头还真喝不惯。
　　他已经几次冲胡陆川暗送秋波，示意他开口谈正事，老爸让他来盯着，就是想看看胡陆川的本事，总不能喝了一场酒就这么回去吧？
　　那他岂不是白喝了？
　　胡陆川右手放在桌子上，手指捻动酒盅，等罗云峰彻底说累了，他适时的端起酒杯，笑道：“罗厂长，咱们也算是一面之缘了，不如开门见山的说，荣盛机械厂你打算什么价转手？”
　　他刻意的避开了“出售”二字，就是希望气氛能够好一些。
　　当然更深层次的就是人的心理原因，转手和出售相比，前者更容易让人接受。
　　罗云峰也收敛表情，打量着胡陆川，他哂笑一声，“小胡是吧，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这毕竟是几十万的买卖……”
　　“二十万吧。”
　　胡陆川接了一句，直接把罗云峰酝酿好的说辞堵了回去。
　　罗云峰摇头苦笑道：“如果这样的话，咱们不如就先吃饭，稍后一起去看看董先生。”
　　言下之意这件事没得谈了，即便是谈也是个董贵翔谈。
　　胡陆川端起酒浅尝一口，辛辣又带着回甘，一股热流沿着食道进入胃部，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他捏着酒盅自顾说道：“据我所知荣盛机械厂已经半年没发过工资了。”
　　胡陆川抬起头看着罗云峰，不急不缓道：“其实工资的事情还好说，一百多个人，我们接手后可以让他们留下来，工资每个人平均每月三百算，半年就是近二十万……罗厂长，二十万啊。”
　　罗云峰眼皮跳了跳，他笑着说道：“正因为工资的事情，才会转让厂子。”
　　“实不相瞒，现在所有人都等着，只要厂子转手，拿到钱，所有的工资都会补发到位，不会拖欠一分一厘！”
　　胡陆川点了点头，这一点他相信，上辈子老罗也是这么干的。
　　不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立场所在，最重要的是荣盛机械厂真就不值钱。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董贵翔一直说自己买贵了，被罗云峰套路的原因，厂子里除了一百多名会喘气的工人，那些车床就是废铁。
　　“其实罗厂长应该很清楚，荣盛的那些车床不值钱，我们看中的是荣盛的场地，就连厂房都打算推倒了重来。而建造一个新的厂房，用不了多少钱，场地上面也有相应的政策补贴。”
　　胡陆川这句话无异于大刀剜心，直接砍在了罗云峰的心窝上。
　　他心中的自信逐渐动摇，他甚至分辨不出这是胡陆川的意思还是董贵翔的意思。
　　胡陆川并不打算停下来，他继续说道：“荣盛去年出国人命，虽然我相信罗厂长，可谁又能保证，厂子换了主人后，不会有人来闹事？”
　　“罗厂长为人正直公道，这也是我们愿意和罗厂长合作的原因。但是花几十万去买一个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却又暗藏风险的机械厂，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罗云峰沉默了。
　　他端起酒盅笑着说道：“来，喝酒。”
　　胡陆川举杯，他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董贵翔的表演了，当然更关键的人物需要先去送个信。
　　胡陆川起身说道：“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
　　说着，他看了眼董君仪。
　　董君仪连忙说道：“我陪你吧，刚好我也要去。”
　　二人的这点小动作丝毫不加遮掩，罗云峰看着二人离去，整个人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椅背上。
　　他知道，这场谈判他输了。
　　但是他没输给胡陆川，也没有输给董贵翔，他输给了上面。
　　他只是一个发牌的人，他没能力决定这局牌的走向，荣盛是必须要卖出去的，他之前想过办法，然而大家只想落井下石，恨不得把荣盛的价格压到一文不值。
　　别人他不管，也管不着，但是他不可能去贱卖国有资产。
　　“你把这封信交给你爸。”
　　胡陆川拿出一张纸递给董君仪，董君仪接过来，说道：“那我先回去？”
　　“不急，一起过去吧，演戏也得演的像样一些，不然老罗真要生气了。”
　　……
　　董君仪去结了账，三人离开酒店。
　　看着出租车的路线，罗云峰心中不禁有些戚戚然。
　　医院里，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董贵翔。
　　董贵翔真的病了，咳嗽的厉害。
　　边上还挂着盐水。
　　“董先生……”
　　罗云峰张了张嘴，董贵翔歉意道：“罗厂长，实在是对不住，都说病来如山倒，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是不行了，我已经联系了M国那边，过几日好一些我恐怕就要回去……咳咳……咳……”
　　老董同志演技相当在线，咳得肺叶子都快吐出来了。
　　董君仪急忙把热水递过去，董贵翔喝了一口，这才恢复了一点气色。
　　没有过多的话语，罗云峰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
　　他没得选。
　　临走的时候，胡陆川把他送到外面，罗云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稚嫩，青涩，带着书生的秀气。
　　他无论如何他想不通，今晚会栽在对方手中。
　　自始至终，对方都没说过几句话。
　　“胡陆川，你是不错的年轻人，就是锐气太胜了。”罗云峰感慨了一句，更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指点。
　　胡陆川自嘲道：“没有锐气也就不是年轻人了，罗厂长，荣盛没得选，二十万就算了，三十万，多得算那些设备的收购价，怎么着也比废铁价更高。”
　　罗云峰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去说价格不合适。
　　见过董贵翔之后，他就知道这是一场阳谋，而董贵翔最近的表现来看，显然不了解荣盛，真正了解荣盛的竟然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荣盛没得选……”
　　罗云峰默默重复这句话，他不确定胡陆川是在敲打还是在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