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此间子郢

1、没死？

　　燕子回巢，溪流声声。日光下澈，河底游鱼来去迅捷。
　　春意正盛时。
　　此时正值大明承泽年间阴历四月一十二，本君来凡界一千年时。
　　承天帝指令，为期一千年的游历，今日是到了尾声。待到子时，凡界便少一孤人，而天界多一散仙。
　　如今，我尚还是一凡人。
　　昨日拜别好友令狐先生，先生邀我今日一酌，方再离去。
　　我松松爽爽答应，此时正在去先生小居的路上。
　　“令狐兄，以你的才情，为何还不娶妻？”我道。
　　“哈哈，你有所不知，这人世间许许多多山盟海誓，不过都是见色起意罢了。与其耽误一生，不如做个独来独往的孤家寡人，多年也倒习惯了。”
　　“兄长把人世看得透彻。”
　　“我也就胡诌罢了，真要说起成家，望你不要如我一般便是。”
　　我道：“世间万物，究极个‘缘’字。”
　　“罢了罢了！我那树下陈年的桃花酿，倒是比春意更有滋味。”
　　终于见到令狐先生的小居，那是在一片桃林的深处。
　　屋子不大，身用木板而顶用茅草，朴实而体面。屋内陈设简单，只一张木桌，两把椅子，一张床塌与一个柜子而已。然而拾掇得整整齐齐，小小的空间却让我感到十分舒心。
　　我道：“想不到令狐兄看似不拘小节，这小屋确实拾掇得如此整洁。”
　　令狐先生笑道：“过誉了。不过啊，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在下有一妹妹，貌美如花，却从小便不愿与外人打交道，索性住在这桃林里，闲时便帮我把屋子收拾了。你瞧，那间房子，便是家妹的住处。”
　　我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有一和这间屋子一般无二的小屋。
　　“兄长何不替小弟引荐一番？”我笑道。
　　“小妹啊，性子最是寡淡，向来不愿同外人多说话，怕是见了你，又驳了你的热情。哎，今日是给你践行，我这桃花酿，可不轻易招待人！”
　　我连忙道：“多谢兄长款待，弟不胜感激！日后若是逢源，定不会忘了兄长。”
　　原来先生还有一貌美的妹妹，可惜了，若不是今日便要重回天界，我定是要好好瞧一瞧这冰山美人儿。
　　几杯美酒下肚，我不胜酒力的毛病又止不住了，想必现在的我，脸定是红得和煮熟的虾子一样。
　　不行了，再喝下去，怕是得再待一千年。
　　“令狐兄啊，小弟实在不胜酒力，恕我不能同兄长尽兴，来日尽管山高水远，兄长的深情厚谊定会铭记在心，再会！”
　　与先生讲了许多赠言，我便辞去。
　　我在人间一千年，历经几多世事，令狐兄这样的知己，却是很难遇到。罢了，凡人一生，不过寥寥数十日，尽管难舍，又何必挂怀。
　　我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竟觉得这桃林的泥土格外松软。
　　为何这林子如此之广，走了这许久还未能看见出口。
　　我此时只觉得体内一阵翻涌，脑袋昏昏沉沉，双脚也愈发无力。
　　怕是要歇会儿。
　　说歇就歇，前边有条小溪，不如去那儿，洗把脸，也清醒清醒。
　　终于走到溪边，见那溪水潺潺，我心里也明亮许多。
　　我俯下身来，左手撑着地，右手伸进溪流，舀些溪水往脸上一扑，顿时便觉得气息通畅。
　　景色实在是美，反正时间还早，看看也无妨。于是我在岸边躺下，不知何时竟睡着了，溪流边空气清新，我倒比平时睡得深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突觉脸颊有些痒，我本能地去抓，却不知摸到了什么东西。
　　虽说做了这几万年神仙，我这胆小的毛病却还一如往日。
　　摸到脸上的东西冰冰凉凉的，我一下便吓得滚了两圈。
　　睁开眼，却没见什么妖怪。
　　“噗嗤。”
　　闻声，我望向身后，目光却被定住了。
　　琅轩翠玉，碧云柳髻，清水绸衣。眉目顾盼生辉，情意似有似无。
　　本君做神仙九万年，见过无数仙人娘子，却从未有一人比得上面前这位姑娘。
　　不过是寻常人家的粗布麻衣，不过是随手挽成的一个发髻，不施粉黛，却如同冬日雪白的梨花，淡雅，秀气，又有些娇艳。
　　此时不禁想起我在大唐时结交的好友白兄所写之诗，从前看着贵妃，未觉这诗有多契合。然而今日看着眼前之人，倒觉得如同看着她写的一般。
　　“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我喃喃。
　　“没死？”姑娘道。
　　啊喂，姑娘你这也太破坏气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