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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边关 ...


  •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是自己又误会了江灿?
      前夜江灿同自己说,父皇要她回国,昨日一早闻暗卫之言,西桐推断江灿应当更早就知了消息,原本以为他是有意拖延时日,原来他竟是为她回得安心。
      难道他言是父皇有旨,可却不曾给她看过书信——而他只让她回宫,却不告之实情,怕也是不想让她去边关涉险。
      咬着唇,心中五味陈杂。母亲曾说,若真爱上一个人,便会全心全意替他着想,苦涩也会放在心底,只为让他开心——原来这场感情中,他始终是付出更多的那一个。一想到那日离开时她说得那般绝决,他说得那般绝望,心中竟似刀割。
      可她愧对的,又何止一个江灿。
      父皇的体谅宠爱更让她难过。曾说过无论何时,她都会站在父皇身边替他分忧,可到头来,父皇血战沙场,母亲魂牵梦萦、担惊受怕,她却在享受安乐——这让她情何以堪。
      还有远在京城的沈红叶,她又何尝不曾亏欠。纵是东诚说“局势还算安定”,身为旁观者的她,又如何不知太子哥哥对沈红叶的不满和为难,沈红叶的步步维艰?
      西桐的眸无意间掠过远处起伏的山峦,散尽薄雾之后的群山在朝阳的映射下竟似踱了瑰丽的金色,明亮耀眼。
      心中忽的也敞亮了几分,远处太多的风景她不能企及,那么就让她抓住可以抓住的,珍惜现在拥有的,坚持心底坚持的吧!
      她深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定望向东诚:“从这里到平野关,应当比回东应要近,我们先去那里,然后再回京城!”
      阳光映在她小巧秀美的脸上,浅浅散着柔润的光,然而一瞬间那黑白分明的眸间散发出来的奕奕神采,却突然如此眩目,让人不敢逼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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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行来,西桐才从东诚口中得知,此次北野之所以能够顺利攻下平野关,概因任飞宇之故。任飞宇曾任兵部侍郎,又去过平野关数次,对城中布防结构、防御设计十分熟悉,于平野城中亦有亲信,因此乌延达的军队才能突袭成功,轻易入城。
      更让西桐没想到的是,在她走后第三日,四姐惜盈公主竟然偷逃出宫,到边关来找任飞宇。任谁也无法想到,这个平日看着高贵柔弱的女子,竟然会做出这般惊世骇俗之举。这一路山高河急,却不知她是否能够顺利到达平野关。
      西桐闻言,心中百感交集,敬她对感情的忠贞,却也叹她的痴情——以任飞宇的为人,若连国家都能出卖,又岂会因一个女子而放弃复仇?纵是以前对四姐有几分情义,只怕如今因为任氏一族的恩怨而让她只能沦为棋子和筹码。

      向西出淮风,入颖燕境,再向北行八十里,便到了平野关。
      平野关自古为边城要隘,向南便面对着燕颖百里草场良田,北野国觊觎良久,也常常在此偷袭抢掠来往商客。
      到达平野关时,已是傍晚。
      古人诗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而在那如血的残阳映衬下,不但能够看到长河孤烟,更能看到远处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士兵川流不息。
      这一切昭示着,不久前必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
      西桐遥遥地望着这一切,只觉得全身热血澎湃。初春的土地间还有些荒凉,但那放眼望去的平川沃野,都是燕颖的草木疆域,都是父皇为之奋斗的江山社稷,都是无数将士鲜血染红的土地!
      那都是支撑着她,为之不顾一切奋斗的动力!

      东诚暗卫出身,昭帝虽已令其世袭威武公,但朝中识得人极少,而西桐更是平日深居简出,听政也只是隐于南阁屏风之后。
      所以东诚的近侍腰牌虽让西桐一行得以畅行,但毕竟军营不比它处,更何况是御驾主帐,因此他们被留于主帅营帐之外,由亲卫兵一层层通传。
      时值傍晚,军营开始造饭,四下炊烟袅袅,偶有士兵之间摔角比武嘻笑打闹,但整个主帅大营周围,秩序井然。
      这是西桐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地方,只觉得哪里都很好奇,东诚则替她细细指点,告诉她众多士兵服饰的职级,各式马匹的种类,许多武器的功用——原来,十五年前,才十余岁的东则和东诚已经随樊如天戍边征战,若不是十三年前那场宫变让樊如天意识到昭帝身边有危险,而执意让这兄弟二人做了昭帝的生死护卫,只怕他们此时也都是可独挡一面的威武将军。
      西桐摇头轻叹,东诚却释然而笑:“将军许多人都能做,但昭帝只有一个,西桐也只有一个,无论是昔日还是今时,我,甚至哥哥,都认为是值得的。”
      “大哥!”西桐眼中微热,张了张口,却忽然觉得喉间哽着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想让这样脆弱的情绪流露出来,于是别开了眼,然而她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眨眼,然后再眨眼。
      那个一向清冷矜持拽得不可一世的表情,那个容貌俊美喜着黑衣的男子,正似她认识的那般笔直挺拔地立在那里,显然此时也发现了她,见她惊讶到不能复加的样子,眼中忽然浮起淡淡的笑意,居然也向她眨了眨眼——瞬间,那流露出来的孩子气,突然让他无比的可爱起来。
      从来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表情——西桐想笑,却忽然,笑不出来。
      静了片刻,西桐一步步向他走去,有太多的话涌上心头,不问不快,但铛然的兵器出鞘声地蓦地响在耳边:“公子稍候,毕副将已经前去陈将军处禀告,没有陈将军的命令,您不能进入大营。”
      西桐这才恍然,他站在营内,而她站在营外。
      于是,那一向淡漠到波澜不惊的眸间再次起了丝许笑意,仿佛见她讶然惊怔失态才是他最开心的事,西桐恨恨的瞪向他,想不到他跟他主子一样的有这般的恶趣味。
      西桐的举动显然东诚也看到,顺着她的目光,他亦看到不远处的身影,东诚自然知道他是谁,怔了下刚要开口,谁知营内那人竟缓缓向她走了过来,单膝而跪,一手按剑,另一只手扶膝,恭敬地行了个军礼:“淮风国护军都尉顾惜墨,见过七公主。”
      西桐从没听过小顾说话这么大声过,而他只怕不是“参见”给自己听的,估计现在全营上下都知道了她是谁!
      话音未落,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暗紫色身影疾行过来,正是昭帝身边最贴身的太监贺全儿。
      贺全儿嘴张了张,但听到小顾那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军营,于是涌到唇边的话瞬间只得变成了:“老臣参见公主殿下。”
      任谁都知道贺全儿是昭帝最贴身侍候的太监总管,刚刚小顾的话若说已引人注意,那么贺全儿这一跪,只见呼喇喇,顿时军营中跪倒一片。
      西桐狠狠瞪了那始作俑者,然后才缓缓扬起头,扫过众人,淡淡开口:“各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一瞬间,纵是只着寻常男子的青衣布袍,纵是依旧是貌不惊人的清俊高瘦,但皇家威仪顿现,清亮灿然的双眸让人不敢正视。
      “陛下请公主殿下即刻进帐。”贺全儿躬身道,“殿下这边请。”
      西桐轻轻点头,依稀从背后传来低低的议论。
      “想不到这人居然是个公主。”
      “原来陛下的七公主竟生得这般飒爽,不似蛾眉女子,竟有男儿威严……”
      “前线危险,公主金枝玉叶竟敢到这里来,胆识可不是一般呢!”
      “你不知道,说起这位七公主,可是大大的有名,我听说不但深得陛下信任宠爱,而且还极有才能学识……”
      “不仅如此,你可知道……”
      估计再说下去,连她当初“愿得一人心”的强悍典故也会传得尽人皆知。
      西桐知道这些长年在外征战的将士并不似庙堂之上的朝臣恭谨守礼,缄言心机,所以这些议论她也并不在意,但是……蓦然间又隐隐明白小顾的心思,不由侧首看向他,果然见他眼中不及散去的算计得惩的光彩。
      她却知道了,他的一番好意。
      可是,这番好意,又是谁“意”?
      忽然间,西桐不敢想下去——小顾作为江灿最信任的兄弟和属下,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燕颖国的主帅大营中,而直到现在,她也才明白在她告诉陆冬等江灿派来几名侍卫,她决定先来平野关见昭帝时,他们的古怪表情。
      进帐的脚步忽然顿了顿,心中既是紧张又是期待,深吸了口气,西桐还是缓步地迈进了帐子。
      第一眼,她便看到了端坐长案上首的昭帝。依旧是她熟悉的一身淡色长袍和那温和清朗的眉目,可不知怎的,眼泪倏然便涌进了眼眶,西桐上前两步便跪下行礼:“儿臣见过父……”
      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轻轻托住了她,西桐抬头,便望进那熟悉的温暖宽和的眼中:“桐儿不必多礼,平安便好。”
      没有埋怨她任性地留在淮风,也没有责备她不计一切后果地跑来前线战场,只简单的一句“平安便好“,却比任何言语都让西桐欢喜感动内疚自责,她不顾帐中是否还有旁人,忽然紧紧拥住了昭帝,默默抽泣了起来。
      直到时此,她才忽然有种后怕的感觉,但怕什么她又说不清楚,又或者,这是第一次她离开父皇那么久,那么远,这是第一次让她意识到,身为王位要面临的更多的责任和危险。
      “好了,朕这不是没事么,别哭了,让灿王爷笑话。”昭帝轻轻拉开她,却温柔地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
      “灿哪里会笑话,江灿只是在羡慕陛下与公主殿下的父女情深。”一旁清润似流水般的声音悠然响起,少了平日的风流媚惑,多了一丝难得的深沉。
      西桐心中一紧,刚刚她只顾着见到父皇之后的欣喜,而他——真的在这里?!
      西桐大概知道他的身世,在别院时也问及他的过往,自然知道他经历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而此时他一句“羡慕”蓦地让她的心跟着柔软和伤感了起来,再转头看过去,才忍住仿佛又要滚落的泪水。
      只见大帐长案另一侧,默然坐着一道人影,烛火摇曳间,一身黑色的铠甲隐隐闪着幽暗的光,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军服,竟为他的妖娆带了几分凛然的冷意,而甲间隐隐的血污,似乎还昭示着刚刚他必是经历了一场血战,那么……他可曾受伤,而他身上的伤又是否会因着这场厮杀而复发?
      一时之间,她的目光痴痴落在他胸前心口的位置,然而问候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此时却见江灿款款起身:“淮风国江灿,见过公主殿下。”
      他眼中的清冷不散,唇边淡淡的笑意不减,他的礼数恭谨而周到,一切自然得仿佛他们一直都是路人。
      西桐的心蓦地紧了紧,于是也向他回礼:“燕颖木氏西桐见过灿王爷。”
      话音未落,却忽闻昭帝轻咳了一声,帐中的贺全儿忙道:“陛下,刚刚你宣了刘太医在医帐里候着,是不是……”
      “父皇,您受伤了?”西桐忍不住惊呼,上下打量着昭帝,这才看到他右臂处包扎了起来,白色的棉布间还有些斑驳的血迹。
      “无妨,不过是擦破了点皮,你父皇身经百战,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昭帝笑着安抚西桐,西桐叹息要不是在场还有外人,她也许会直接去查看父皇的伤,但毕竟在别国王爷面前,这样做似乎不太妥当。
      一旁的贺全儿忙笑道:“陛下真的只是被箭擦破了些皮肉,并无大碍,刘太医已经诊治过了,眼下不过是再换些药罢了。”
      昭帝目光掠过江灿,笑道:“若不是灿王爷出手相助,朕的伤只怕就不止这些了。”说罢,他的手轻轻按了上西桐的手,淡淡笑道,“朕去换药,桐儿替朕招待一下灿王爷,一会儿朕还有要事同灿王爷商量。”
      这最后一句,语气微沉,西桐知道,那是父皇以君王身份在吩咐她。可是父皇明明知道她与江灿……而他留下自己,究竟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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