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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闻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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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天气,屋外头的雪正下着,寒风吹过冻得人手脚麻木。好在屋里地龙烧的暖热,宋云意一进屋就觉得身子暖了许多。桃枝给她端来了手炉和热茶,她接过来小口啜饮着。
桃枝给宋云意递茶杯的时候就碰到了她的手指,冰凉的很。她知道自家小姐素来畏寒,便转身去多取些银碳把炉子烧得更暖些。
今日宋云意接到了请她去诗会的帖子,往常这些小姐们举办的这些风月雅会可是从来没请过她。宋云意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本想随便寻个借口回绝了,没想到刚想着拒绝宋云霞就过来了,非拉着她去了诗会。
正如宋云意料想的那样,她一到那里往常那些鼻孔朝天的小姐们都装模作样地过来和她搭话,话里话外阴阳怪气,幸灾乐祸。宋云意还得假装听不懂的样子做出让她们满意的反应,深觉心累。
从她九岁初到相府时对别人异样的目光恐惧敏感,到现在对于这些人的嘲弄和轻视已经毫不在意。人在屋檐下,生活很快就让宋云意明白了这个道理,装傻和不去在乎才能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这些人以往看不上宋云意,但也不会多花心思在嘲弄她上。这样大的专门针对她的排场还要从皇上的赐婚说起。不知皇上从何而来的一时兴起,一月前给她和靖远将军秦延赐了婚。秦延何许人?他可是朝中近几年功勋最多的将军,又生得一副翩翩公子的好相貌,丰阳中的待嫁贵女中几乎没有不想嫁给他的。
就是这样一朵名气响当当的鲜花,突然插在了宋云意这坨不知名牛粪上,让皇都贵女们咬碎了一口银牙。就像是为了印证那句老话,天上不会掉馅饼,又或者说老天爷也不想让秦延这个小仙男落入宋云意这个土凤凰手里,这桩婚事就陡生变故。突然成为“牛粪”的宋云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多了这么个未婚夫君时,就传来了秦延回朝途中遇刺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好不容易秦延终于醒来,却因重伤时高烧烧坏了脑子,心智退化成了稚儿。
这几天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炸的宋云意脑袋嗡嗡的,这群人比她更快反应过来,组了个名义合起来嘲笑她马上要嫁个傻夫君,宋云意犹记得那个装模作样地做出同情的样子,又劝她为自己争取争取的那个户部侍郎家的二小姐,她佯装抹泪时甚至都来不及藏好自己嘴边幸灾乐祸的笑意。
宋云意不太明白,明明这些人曾经都说过自己十分仰慕靖远将军。那为什么秦延出了事她们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一边这样想着,宋云意一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桃枝着急的额头都冒出了细汗:“小姐,你怎么就不忧心呢!这桩婚事,到底该如何是好!”本来于小姐而言是门顶好的亲事,圣旨初下时她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焦心,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一夕之间变成了一副人事不知的稚子模样,桃枝替自家小姐深感命运的不公。
命运吗?听到这两个字宋云意握着茶杯出神。是啊,或许当初没有来到丰阳,说不定就不会是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了。这就是命运吗?至于婚事,既然人已经醒了,嫁过去照顾小孩不一定比现在的生活差。宋云意抿了口热茶,乐观地想。
宋长仕遣人叫她过去,叫了人来给她量尺寸做婚服,看来大婚的日子不远了。但屋内的布置还是一如往常,连个喜字都没有。宋云意虽然刺绣不太好,但还是让桃枝教她绣。练习了几天,虽不太精巧,但也还看得过去。
桃枝端详着宋云意绣的红盖头,有些好奇地问:“小姐,你这绣的也不太像鸳鸯啊。”
宋云意摸了摸盖头上翠身红嘴的小鸟:“这是相思鸟。”她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母亲说过,相思鸟很好。”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定好的良辰吉日。
宋云意早早地被叫起来梳洗打扮,她坐在镜台前看着镜中身着大红嫁衣的自己,抬手从妆奁中抽出一支凤钗给自己戴上。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既是大婚,她希望带着母亲的祝福出嫁。
接亲队伍很快到了,宋云意被桃枝和喜婆搀扶着上了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的到了靖远将军府。
时间匆忙,将军又未伤愈,婚事办的不算多风光。但还是给了宋云意想象中的待遇,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跨过火盆,拜过天地,新人送入洞房。因为将军身体的缘故,他无需出去敬酒。两人此刻都坐在喜床上,喜婆端来了喜秤,宋云意还在想秦延会不会用喜秤时,一只手直接伸过来掀开了她的盖头。
喜婆惊呼了一声想要制止,盖头已经被秦延扔在了一边。宋云意抬眼望去,穿着喜服的英挺男子立在她面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生得一副俊逸的好模样。宋云意与他目光相接之时陡然愣住:“怎么是你?”
宋云意十岁时在花灯节上走丢了,急得快哭了之时她在街上随便找了个漂亮哥哥,赖着人家把她送回去。那人一开始皱着眉嫌她麻烦,但还是牵着她的手把她送了回去,走之前还送了她一盏兔子花灯。宋云意知道那是灯谜会魁首才能得到的花灯,稀罕的不得了。可惜后来被宋云霞看到了,想了个由头讨去了。宋云意想过要找那个哥哥,但她旧居内府没什么朋友,自己的生活也是如履薄冰。五年过去了,宋云意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那人的模样,但在见到秦延的那刻,那时的回忆在脑海里突然变得栩栩如生。秦延其实没变多少,只是轮廓变得硬朗了些,肤色也比那时深了些。
喜婆和其他人不知何时都已经退了出去。两人还在这样静静地对视着。宋云意从回忆里抽离,心中涌出许多感慨。秦延没有搭理她刚才说的话,又坐回了床上,薄唇紧抿,动作稚气地扯着刚刚被他扔在床上的盖头玩。
宋云意心情复杂,才和他再次相见他就变成傻子了。宋云意转过头看秦延,他一直低着头扯盖头,她干脆站起来绕到他面前蹲下来,轻声道:“将军。”
秦延手上把玩的动作一顿,看向了她。宋云意试探着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背,问:“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秦延原本不想理她,但是这个女人竟然就这样蹲在他面前托着腮看他,一动不动。秦延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开口:“别盯着我。”
宋云意刚想换个姿势,蹲的有点腿麻,就听见了秦延说了这句话。她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可是将军,我们已经成婚了。你不能一直不让我看你吧。”
秦延看着的她的眼睛,那双圆眼里没有令人讨厌的神色,看着眼前一袭红装的女孩,秦延问:“你愿意当我娘子的吗?”
宋云意愣了一下,立刻点了点头:“我愿意的。”原本她之前没得选,所以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情愿。但见到秦延后,发现他就是当年那个人,她突然觉得这桩婚事比她想得要美好一些。
秦延得到肯定的回答还有些狐疑:“你不会骗我吧,那些人都说没人会愿意嫁给我的。”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薄唇抿得紧紧的。
宋云意默了默后开口道:“将军,或许现在你忘记了一些东西,失去了一些东西。曾经的你很好,不代表现在的你不好,现在的你也很好。”
“我当然知道我很好,”秦延紧皱的眉头一送,故意撇着嘴道“行吧,你是自愿的就好,我可不想逼别人当我的媳妇儿。”
宋云意看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傲娇稚气模样,突然觉得他可爱的很,忍不住怜爱地拍了拍他的手:“好的好的,以后那些人说的话你都别放在心上,我自是你的娘子我会护着你的。”
秦延听了她这话有些不满,突然站了起来,还把蹲在地上的宋云意也拉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宋云意有些懵,这是要做什么。
秦延握住她的手把人拉进了些,宋云意一个不设防差点被他拉得撞在她胸膛。秦延伸手在宋云意的头上比了比,有些得意地开口:“你才到我胸口,我保护你还差不多呢。”
宋云意几乎是被他扣进怀里,她一手抵住了他的胸膛,鼻息间充满了秦延的味道,是宋云意没有闻过的一种冷香,怪好闻的。她脸热了一瞬,就开始有些沉迷于吸秦延身上的味道了。
秦延见宋云意一直闭着眼不说话,还以为自己打击到了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别太难过,说不定你还能长一点。”
宋云意抬眼望着他,掌下的肌肤结实滚烫,眼前人明明身量挺拔,臂膀宽阔,脸上却带着不符的稚气。宋云意正想答话,就见秦延突然打了个哈欠。
“困了吗?”宋云意问。
秦延揉了揉眼睛:“今天我好早就起了,我要睡了。”说完他三下五除二地脱去了外袍,飞快地盖好被子躺下。
床上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宋云意转身看了看放在一边的两杯酒,有些郁闷:怎么就睡了啊,还没喝交杯酒呢。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坐在梳妆镜前拆下自己的凤冠。宋云意走回案前端起了两个酒杯,行吧,既然他还小,那这两杯酒就由我代喝了。
收拾好自己以后,宋云意走到床前,秦延大喇喇地躺在喜床正中间,占去了大部分位置。宋云意试图移动一下他给自己腾腾地方,无果,遂去了外室的榻上休息了。
翌日清晨,宋云意醒的比以往早许多。昨晚她在榻上睡得不好,这会儿脖子酸痛得很。她刚坐起身来,就看到秦延从外面进来。
“将军,你怎么起这么早?”宋云意有些惊讶。
秦延直接走过来坐在榻上:“我每天都起得早啊,新来的,你终于醒了,我带你去玩怎么样?”
“好,将军等我梳洗一下。”宋云意掀开被子想要下榻,却突然找不到自己的绣鞋。她还想在寻找,秦延不知从哪里拎出了她的那双鞋,直接握着她的脚腕帮她套上了鞋子。他的动作很快,宋云意来不及拒绝他就已经帮她穿好了两只鞋。
“将军!”宋云意惊呼一声。
秦延抬起头:“怎么了?”
宋云意想说这不合规矩,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谢谢将军。”
秦延被这个三番两次出现的称呼弄得有些烦,他皱着眉道:“新来的,别叫我将军,我的名字不叫将军,叫我秦延。”
“我知道了,”宋云意乖巧地看着他,“那可不可以也不要叫我新来的,我的名字是云意。”
云意,秦延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还怪好听的。他点点头应下,宋云意见他这么好说话,朝他笑了一下后就更衣梳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