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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分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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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京城以后,鹿添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渐渐平复的心境,想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这两天安顿好住处,周盈离开后,鹿添一边收药,一边到处转悠,看看风土人情、自然风光。
她首先要收自己需要的药材,上辈子乘风涧里的过山风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烟中的毒气毒死的,她要配的就是针对这种毒气的解药,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的钱肯定不够,打算黑吃黑一把。
有些药贩子不走正道,药材见不得光,只能蹲守那些收药的人,装出神秘样,把人带到他那里去看黑货。
鹿添很走运,第一天就遇到了。
“我那里就有一块牛黄,市面上你收不到这样的价钱。”药贩子滔滔不绝起来,“什么‘千金易得,牛黄难得’,客人你可千万别信这个说法……”
药贩子把鹿添带到城郊的一个破败观音庙交易,“这块够大吧!”他很得意地现出那块牛黄。
鹿添看了,确实是好货:“新鲜的。”
“什么?”药贩子睁大了眼睛。
鹿添笑着把牛黄收到自己袋中:“这块牛黄刚剖出来不出两日,鹿城近两日杀牛的只有一家,不巧被我撞见了。”
药贩子眼中多了一缕阴鸷:“客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做的是无本买卖,再让我五成又如何?”鹿添拿出原先说好的银两,又当着他的面放回一半,抬头商量,“小哥做这生意不做?”
这里是荒郊野外,少有行人,药贩子往外看看,回头咬牙切齿问:“不做又如何?”
鹿添拍拍袋中的黄牛,张口就来:“当然是报官啊,盗窃罪、走私罪、欺诈罪数罪并罚,黥刑、流放二千里外,脊杖十七,配役一年。”
“唬……唬人呢!”药贩子后退踉跄两步,“你空口白牙,诬赖我,判刑也讲证据的。”
鹿添把手里的钱抛起来,银光晃晃:“试试?”
灰色生意怎么能见官呢,药贩子好像真的被她吓住了,白着脸,向鹿添靠近:“五五就五五……小小年纪这么不善良——嘿!”
当啷。
一把钝刀落到地面上。
“啊啊啊——”观音庙里传来药贩子的惨叫。
鹿添只是捏住了他的无名指,往手背面掰,让他疼得丢了刀。
她皱眉:“你差点划到我的围巾了。”
说罢,又加了力道。
就因为一块围巾生气??!
药贩子痛不欲生,跪地求饶:“姑奶奶饶了小人!钱不要了,牛黄你拿去。”
本就是笔意外之财,赔上性命不好。
“再……再赔你你条围巾行不行!”
鹿添哼一声:“你赔不起。”
“本来只是想要你的牛黄,给你机会你不中用,”鹿添幽幽说道,“杀人未遂,现在你的小命也归我了,千万不要逃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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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落院子的门嘎吱嘎吱响,哐当一声,被鹿添拆掉,按了扇新的。
老人家们就问了:“甜甜,这是干什么?”
“浪费那钱干什么?等我们谁死了,空出床板再修也行。”
“贼都不惦记。”
到底是大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嘴里没有忌讳了。
鹿添拍了拍她黑吃黑搞钱买来的新门板:“不太清楚,那是我爹送来的。”
一听是鹿择的意思,大伙儿就不问了,开始唠起鹿择来:“死孩子。”
半夜,鹿添睡不着。
听说鹿城外一村边,有一座圣师庙。
她冒着严寒穿过大半座城,到了地方。
庙中祈福用的长明灯照彻冷夜,那里还有看守寺庙的人,点了炭火睡在边上的小室内。
深更半夜,唯有圣师像与鹿添相对。
那塑像镀了一层金,在袅袅香火间高高在上,俯查众生。
鹿添虔诚地拜了一拜,祈祷圣师有灵,保佑她此行得以逢生。
沙沙沙……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鹿添闪到殿后,从帷幕中看出去。
那是一道细瘦身影,趁此时无人,摸进庙中,跪在圣师像前,喃喃祈祷:“圣师保佑,让我躲过那煞神离开这里,我到别处圣师庙还愿,给您添柱高香!圣师保佑!”
哈哈,鹿添无声地咧嘴发笑。
原来是那个见不得光的药贩子,又蠢又毒,洗洗脑子,应当能为她所用。
咚、咚、咚。
说罢,他还磕了三个响头,添了把香火,很是心诚。
黎明十分,药贩子带着仅有的一包银钱和偷来的药材,赶路到了鹿城界碑处。
过了界碑,他就算离开鹿城了。
茶棚开得早,老板看他肩上霜露重重,歉歉一笑:“客人要茶和早点都还需再等等,水刚烧呢。”
“啊,凉水也行。”他走了半夜,实在累了,一屁股往长凳上坐下,背靠四方茶桌,“冷馒头也吃!”
老板只是愣了一会儿,很快端来温水:“那你等等,我进屋去拿馒头。”
看天色,白天又要下雪了,药贩子心里叫苦。
真是遭罪。
一股冷风从背后刮来,伴随一道煞神的低语:“唉——怎么办,圣师没保佑你。”
眼熟的青围巾一角,随风飘到他余光范围内。
噗——
药贩子第一口温水在嘴里转了一圈,又给喷出来,绝望地转身:“怎会如此?”
跟踪无声无息,还玩弄他,这真是十四岁能干出来的事吗???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鹿添伸手接住几片,还是忍不住的想,不知道京城今天有没有下雪。
除了牛黄,鹿添还要草河车。
药贩子:“草河车的话,药铺都有卖。”
药铺的药可太贵了,鹿添没有那个钱,直截了当拍板:“我们去码头看看,有没有便宜点的。”
路上,鹿添随意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药贩子趁机套近乎:“小人无父母,随这座城姓,没有名字,因住在观音庙下的果子林里,都叫我果林鹿。不知姑娘贵姓呀?”
鹿添笑笑:“这么巧,我也姓鹿。”
“姑娘也姓鹿!”要说遇到同姓人,应当是喜,可药贩子看她却多了一份同病相怜,“您是鹿城人吧?”
鹿添:“是。”
鹿城中的孤儿,最大的执念有两个:活下来;有个名字。
这个名字不是自己取的,如果有人给了名,那就是真的和这个世界建立了联系。
就像……流浪的小狗一样。
有闲心给人取名的,谁没读过书?
读过书的,身上大小背了个功名,不往上爬,反而热衷于给路过的孤儿取名字的,还真没见过。
正好,鹿添有这个闲心:“要不要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药贩子一愣,慌忙地笑着摆手:“要名字做什么……反正死了也不会有人给我立碑的。”
鹿添手托下巴:“叫鹿荣挺好的。”
她在雪地里写下这个“荣”字,给药贩子看。
欣欣向荣。
“……哦,那就叫着吧。”药贩子走路都有些别扭了,“我去码头打探一下,看看草河车的货船什么时候到。”
说完加快脚步,越来越快,最后飞奔而去。
下雪天的码头人来人往,滑得很,鹿添追上他,又把他叫住:“等等。”
“嗯?”鹿荣茫然回头,平原雪域里,三十来岁的瘦弱汉子还没有摆脱那身可怜的伶仃气。
鹿添没有感情地伸出手:“把你的包袱给我。”
用来装牛黄。
“……”鹿荣即将解冻的心再度冰封,苦哈哈地上交了逃跑时带出来的包袱,见鹿添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背上了,也不敢跟她要钱。
好在鹿添还有点良心,给了他一串铜板,多余的钱又揣她自己怀里:“放心,我帮你看着钱,不让人偷了。”
她记得十六步巷的父母们,都是这么收走自家小孩压岁钱的。
气候严寒,码头附近的茶棚热乎,鹿添没有在那种要花钱的地方等人,她眉眼天生不含热情,覆上冰霜,更显生人勿进的冷气。
“小姑娘,在等人呢?”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别人铺子的门边取暖。
鹿添只看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是个人贩子,人贩子大多居无定所,没什么可利用的。
女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热饼走过来,要塞到鹿添手里:“看你这孩子呆呆的,落雪了不知道躲躲。大娘这里还有吃的,饿了吧?”
这饼还冒着热气,不过在往雪天里放一会儿,就该凉了。
居然还有吃的,鹿添接过,鼻尖一嗅,有很劣质的蒙汗药,这个量都不能药倒她。
可是肚子好饿,她想,算了,凑活吃吧。
“多谢大娘。”鹿添接过饼,咬了一口,眼泪盈盈,还好这蒙汗药没有奇怪的味道。
饼还挺香。
女人满意地看她一口一口吃饼,又看看天气:“诶唷,这雪越来越大了,好姑娘真可怜,你到我那里避避雪吧?”
“唔。”鹿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那里有一个小巷口。
这个人贩子真不简单,连房屋都有。
能躲躲雪,热乎热乎也是好的,鹿添便答应下来,跟着去了。
牙婆回到屋里,先去房里看看,又出来给她倒了热茶喝。
珠帘晃动,鹿添被火炉一熏,余光瞥见牙婆期盼的眼神,顿时起了玩闹的心思,顺势眯了眼睛,倒在桌面上。
她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勒,那女人居然对她的围巾上下其手!
就在鹿添快要不想演了,又听她惊呼:“牛黄!这可是个好东西,能卖好多钱呐!”
外头雪越来越大,牙婆把门窗关紧:“蒙汗药的药效有一天,不急,我等雪停再去卖牛黄。”
雪停时已经临近黄昏,鹿荣从喧闹的码头出来,耳朵里嗡嗡响。
“人呢?”他到茶棚对面,没找到鹿添,又去茶棚里寻,没有,于是直接问老板,“可有看见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大概这么高,灰色粗布衣裳,一条高高葫芦辫,下午时她还在这附近。”
老板回忆:“葫芦辫……看见过一个,是不是系了一条青色围巾?”
“实不相瞒,那是我家姑娘,派我去码头打探消息……她往哪个方向走了?”鹿荣四处张望,注意力一下被巷口出来的牙婆吸引住。
她手里的包袱,不就是鹿姑娘的?
于是,鹿荣赶忙冲上去,把她拽住:“好啊你个老牙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来了!”
牙婆回头,定睛一看,缩了肩膀:“果林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