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烟火无雾

64、第 62 章

　　天蒙蒙亮，被尿憋醒的苏启明单手在内裤里拨弄着，迷迷瞪瞪地往厕所走。
　　放水过程中他想起来，今天下午才有课，是得去医院检查脸和口腔，年承旭的课程表……

　　“你就不能把你的牛子再掰下去一点吗？对准了再尿。”
　　苏启明猛地一激灵，夹了一下后扶摇直上九重天。
　　“一一你想干什么？”正揉着眼睛的年承旭眉心一下皱起：“早上该怎么尿还得让人教？不想要就跟我说，我就给你剁了。”

　　话音落下，水声也跟着量尽而停止，苏启明清醒效果直逼昨晚被自己甩了两巴掌。
　　年承旭等了良久，似是耐心耗尽，突然走近把手抓上海绵宝宝睡裤：“尿完了就走开，要看着我尿？”
　　“……哪有！”苏启明结巴地大吼：“我、我没有要看！”
　　“……”看他失魂落魄般的转身就冲，连裤子都不知道提地甩着鸟跑出去，年承旭眨了眨眼，回头开始放水。

　　年承旭有课，但苏启明还没来得及失落，就见对方已经三言两语挂断了和何导员的通话。
　　“要不你还是回去上课吧……”苏启明堆上满脸失落，叉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鸡蛋羹，说的话似乎倒是想让人觉得他满不在乎：“何导员有多凶我是知道的，你不用因为我受他的气……”
　　年承旭把又一碗鸡蛋羹撴在他面前：“闭嘴，不然我就把你的嘴撕烂。”
　　“……”苏启明迅速一思考，逆其道而行地继续说话：“你能陪我去医院我真开心，我嘴都不疼了，鸡蛋羹都不用怎么吹就能吃，真好吃。”
　　年承旭：“……”
　　苏启明使劲扑闪狗狗眼：“真的。”

　　年承旭坐到对面椅子上，端起豆奶粉喝了一口，然后与那双狗狗眼对视片刻，道：
　　“好的。”
　　“恩恩！”
　　“这样说话很不错，我喜欢听，以后就这么说。”
　　“……”苏启明没想到反其道反出这么个结果，匆匆一想又笑道：“恩恩！那我以后想什么就告诉你什么。”
　　年承旭此刻的神色似曾相识，是代表这人惊讶的表情，但很淡很轻微，而且短短几秒甚至一瞬。垂眸略一思忖，又喝了一口豆奶粉，道：“没错，就是这样。”
　　苏启明喜上眉梢：“那我可不可以说我想让你怎么样？”
　　年承旭眉心顷刻间一皱：“你说什么？”
　　“……”苏启明悻悻笑了笑，低头吹了吹鸡蛋羹，神情难掩失落。
　　“或许昨晚之前我会答应你。”年承旭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但是晚了。”
　　苏启明：“………………”

　　苏启明一吸一呼又打起了精神，毕竟昨晚亲了年承旭两下。
　　十几年了，就这两下。
　　十几年了，终于亲到了，还是两下。
　　一一算是一块超大的、还附加容量的电池。
　　他露着酒窝道：““那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虽然年承旭一直是随心所欲的，但他并未为此表达过自己的看法，现在算是正式树立了态度。
　　然而喝完豆奶粉的年承旭像是没在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着他上下看来看去，眉心皱起的瞬间开口道：
　　“你怎么穿这套，不好看，去换我给你买的。”
　　“？”苏启明反应了下，连忙回答道：“今天去医院嘛，就随便穿了我买的。”
　　年承旭听得一顿，又上下看了他会儿，道：“……哦。”
　　苏启明反而愣了神一一他发现自己还从未被年承旭这样盯着看、注意过穿着，因为一直以来年承旭给他买衣服都是自己也要买，可以说是顺便。

　　苏启明出神地解决掉几碗鸡蛋羹，扭头看了眼茶几上的烧烤，又开始不懂另一件事一一年承旭买那些是为了干嘛，就为了把他从卧室骗出来？不能够吧。
　　今天年承旭做饭，轮到苏启明洗碗，他打算放着回来再洗，和年承旭出了门。

　　“……在我认为，”站在站台等公交，年承旭又开始盯着苏启明看，眉心还再次皱了起来：“其实你穿这套还可以，不，不对，是很好看，以后也可以穿这套。”
　　苏启明：“……？”
　　苏启明愣愣地扭过头去看年承旭，接着脸颊泛起了红晕。
　　怎么回事？
　　年承旭今天怎么了……好像不是从今天开始的，可又捕捉不到清晰的时间节点。

　　-

　　医院就是上次苏启明给年承旭预约体检的那家，虽然是周二，但人流量和平时差不多，毕竟是特殊的公共场合。从人们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来看，家属居多，往来奔走脚步匆匆，几个挂号窗口已经排起长队。
　　“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挂号。”
　　苏启明被安顿在椅子上，见年承旭转身，本能地抓住对方的衣摆。
　　年承旭顿住脚，回身看他：“怎么了？”
　　苏启明一愣，粗糙的大手松了下，又抓回去：“我想和你一起排队……”

　　这似乎不能分类进闹脾气，可是又很像，年承旭皱起眉心，实在是分辨不出这种行为，因为苏启明肿着脸，干裂着嘴唇，满脸可怜巴巴……
　　年承旭唇角绷紧了一瞬，道：“可以。”

　　两人穿过人流，排在当前最短的一条队伍后，苏启明肉眼可见的开心一一他双手插兜，庞大的身躯微蜷，大脑袋低着看着年承旭的后脑勺，脸上的酒窝显露得都有些晃眼。
　　年承旭正探头看着挂号窗口，对身后一无所觉。

　　实在是苏启明的伤来得太突然，都没办法预约，有些窗口排着排着，窗口里的人还会不见，这更加导致在这个公共场所里的每个人情绪都是负面的。
　　除了带年承旭检查身体，苏启明从小到大没进过几次医院，排到窗口时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了看他的脸，指明去皮肤科。年承旭用指节敲了两下窗口玻璃，说：“再挂一个口腔科，谢谢。”

　　那些背着鸿毛一般轻的年承旭跑上跑下的日子，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而过。
　　走在大厅里，苏启明低下头看着年承旭拉着自己的手，又上移视线，看着年承旭略微挂着一丝表情的侧脸。
　　他勾起唇角，加快脚步跟上了年承旭。

　　“怎么弄的？”
　　桌上摆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大学在读硕士之类的。
　　年承旭抬眼看了眼桌对面的女人，二三十岁的样子，白大褂下边的衣服色彩很艳丽，姿态和语气都透露着一股……
　　年承旭看不懂听不出，但苏启明具有全完的情绪判断能力一一这位医生明显有些不耐烦。
　　为什么？
　　“医生之所以需要权威和被信任，是因为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十足珍贵。”
　　一一常人都如此认为，而苏启明认为“但病人就低人一等吗？”
　　非常奇怪的想法。
　　但现下一切因素结合导致苏启明就是如此认为。

　　在上楼的过程中，因为等电梯太费时间，他和年承旭是从消防通道上来的，见到了两三床或杂乱或有些脏的被褥，就铺在每个台阶转角处的冰冷地砖上。
　　大城市的医疗水平高，这是全国人民都一致认为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所以不免有来自全国各地来求医的，而作为家属，尤其是那些承担着长期的医疗费用和日常花销的家属，这样度过每一个睡眠可以说是很正常的一一毕竟总有活在标准之下的人们，就如医院里，陪护的家属的标准就是陪护床，而一切的标准又都不是免费的，并且拥有需要争取的数量。
　　在每一间诊室门外排队的人群中，也有一下就能看出是这类的家属陪伴着各家的病人。

　　进门前，上一个陪着病人从诊室出来的家属身上穿着色彩沉重款式老土还开了皮的皮夹克，脸上的疲惫不止体现在许久未剃的胡渣，擦肩而过，让人能闻到一股混合了皮夹克自身味道的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味道，还在和自家病人说着“她刚才说得那么快，我没听明白”“我是想问问她啊，可是她声音那么厉得说看完了，让我们走，我能怎么办啊”……
　　而进门后，面前的这位医生就是这副姿态了。

　　如果这位医生不是因为上一个病人和家属而这副姿态，那么代表着这位医生本身就是这副姿态，本身就是坐在职位上觉得高人一等的姿态。
　　苏启明浓密的眉梢一下拧起，不耐地道：“我自己扇的。”
　　医生明显一顿，接着，那双戴着黑色美瞳的眼睛一下转向苏启明：“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年承旭经常说的话。而女人的语气、眼神、连整个人都很傲，这一点倒是完全不同于年承旭带来的感觉，因为傲分为很多种，年承旭身上的傲一直以来都是自信和骄傲。

　　毫无征兆的，苏启明心里倏然催生出了什么东西，让他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恶一一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双被遮挡了大部分眼白的眼睛。
　　这一刻，苏启明突然发现自己不正常。
　　脑海中回响起了一些，在国外的那段时间，负责着一帮小笨蛋的身心健康的周茜也对他说过的话。
　　“怨恨是一种快感，如果长期放任自己的恨，不加以节制，就等于是在不断地满足于需要强刺激才能保持的快感，会导致身心严重失衡，最终让人陷入疯狂。”
　　没错，那几年他一直在放任自己的恨。
　　一一可那是因为被两次丢下，留给他的，都就只有恨啊。
　　他还有什么其他拥有着的，能够让他放任的情感、情绪吗。
　　为什么不给他一些爱啊，为什么连一顿饭都不做给他，为什么还要跟他讲那些东西。

　　“他下手很重，应该伤到了骨头，”感受不到气氛的年承旭还在一心给苏启明看病：“我认为应该给他拍片子检查一下，挂号的时候说是从你这里开单子。麻烦给他开一份拍片的单子，谢谢。”
　　无人回答，年承旭顿了顿，将视线从手里的挂号单移向女人，然后顺着女人的目光，又移向了满脸阴沉的苏启明。
　　他眉心微微皱了下，又把视线移回女人那，问：“怎么了？”

　　“一一傻逼。”
　　苏启明沉沉地骂道，起身一把拉起年承旭往门口走。
　　走得太快了，年承旭额前的白发都被混合着各种气味的气流冲得散开、凌乱地飘拂着。

　　步伐极大地穿过了皮肤科的所有诊室，最终在消防通道口停下。
　　与人影杂乱的大厅比起来，消防通道阴冷死寂，没有窗户，全靠暗黄的灯泡照明，也像是扒掉了那层装修后的医院，毕竟本源都是白墙和石砖地面。
　　苏启明垂着的目光格外阴冷，不知道在想什么。年承旭的一条胳膊还被他紧紧地抓着，比刚才在诊室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身侧走到面前看他，年承旭的眉是皱着的，但看上去没有责怪的意思。
　　“对不起。”苏启明沉声道。
　　年承旭眨了眨眼，眉心又皱了下，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苏启明定定地站了会儿，扭头看他，沉沉地笑了：“不认识。”

　　然而年承旭还没张口，又听苏启明说：“不认识就不能骂她傻逼吗？”
　　“……”年承旭皱起眉一一苏启明这样很怪，但他感到有些熟悉。
　　苏启明转过身来，抬起另只手，两只手配合着揉了揉他的胳膊，随即松开，粗糙的双唇动了动，又沉沉地笑了：“怎么回事……我想抽根烟，居然。”
　　“？”年承旭盯着他看了几秒，冷冷地道：“不行，你喜欢运动，会不够喘气。我已经不抽了，所以你也不许抽。”

　　这次轮到苏启明愣了下，紧接着整个人扎扎实实地愣住了。
　　一一或许年承旭当初不抽烟是因为他？

　　“你骂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苏启明强制回神。
　　年承旭拉着他进了消防通道，趴在扶手看了看楼梯拐角，确定没人，这才开口道：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公然侮辱他人或者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第五十七条，医疗卫生人员的人身安全、人格尊严不受侵犯，其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禁止任何组织或者个人威胁、危害医疗卫生人员人身安全，侵犯医疗卫生人员人格尊严。而同法第一百零五条规定，扰乱医疗卫生机构执业场所秩序，威胁、危害医疗卫生人员人身安全，侵犯医疗卫生人员人格尊严，构成违反治安管理行为的，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苏启明眼睛瞪圆，好不容易等年承旭说完，使劲摆手道：“不是啊，没有啊，她那是带情绪问诊，而且我又没指着鼻子说我就是在骂她，我可以投诉她的，但我想着算了，骂一句得了……”
　　年承旭盯着他看了几秒，略一思忖，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们应该按照正规程序投诉她。当然，直言不讳是每个人的自由，但直来直去是需要遵纪守法和遵守社会公德情况的。”
　　“……”苏启明愣了完都有些哭笑不得，稍稍一犹豫，抬手捧住了年承旭的脸。
　　见年承旭没反抗，他便手劲极轻地摇晃起年承旭的脸来，露着酒窝笑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年承旭抬眼瞥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把脸挣脱出来，说：“我们先去口腔科。”
　　“走吧，”苏启明揽住年承旭的肩膀，勾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白毛，酒窝顷刻间又加深了许多：“你真可爱。”
　　“好好走路。”
　　“好嘛……”

　　口腔粘膜破裂，二次损伤造成口腔溃疡，粉末类药物一一冰硼散，口含类药物一一复方氯己定含漱液，口服类药物一一康复新液。
　　苏启明在窗口领了药，心虚地瞄了一眼年承旭。
　　“那么爱吃零食？”年承旭立刻回看他。
　　苏启明连忙摇头：“不喜欢不喜欢。”

　　“昨晚我原本想让你把一茶几烧烤全部吃下去，让你长长记性，”年承旭转身往前走：“但你躺在床上不配合，所以我改变了策略。你应该感谢一下躺着不起来的自己，不然现在领的不止这些药。”
　　苏启明：“……………………”
　　居然还制定了策略……好吧，勉强承认一下年承旭是个恶毒、尖酸、刻薄、扭曲的人。

　　若以“是否具有羞惭感”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拥有反社会人格，那么在苏启明身上将会宣判失败。
　　重新到达口腔科，苏启明连口腔科的牌子都不好意思看到，被一堂法学课的后劲搞得大耳朵通红，拉着年承旭就要去别家医院。

　　年承旭揪了下他的耳朵，微微叹出口气，说：“好吧。”
　　苏启明连忙点头跟上去，刚踏出医院大门就听年承旭又说：“中午可能没办法给你做饭，我需要去和兼职老板见面签合同。”
　　“啊？你又找了个兼职？”
　　年承旭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衣服店兼职。”
　　“……”苏启明脑海里突然窜出来一声“屁股眼”。

　　年承旭走了几步，又回头说：“老板说你拍的照片很好。你要不要也去她店里干？”
　　苏启明跟在后边，差点撞上，连忙停下看着年承旭，这才反应过来。
　　“啊……？”苏启明愣愣地眨眼，“实体店吗？”
　　年承旭眉心皱了下，瞥了他几秒，说：“网店，就像你上次那样给我拍。”
　　“啊？啊……”苏启明反应了几下，惊讶道：“真的吗？”
　　“……”年承旭双唇紧闭吸了下气：“你拍得确实很好，这种事情应该是你自发地想要去争取才对，毕竟你目前还没有兼职一一在我认为，你在拍照这方面没有自信。”
　　苏启明愣住了。
　　“你愿意的话，我就去跟她说。我今后还得穿她们的衣服拍照，比起跑去让她们拍，还不如在家里你给我拍。”
　　年承旭说完看着他，又似是想起什么，补充道：“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年承旭问的？
　　这可是个典型的不知道“明言明语”是什么，却无时不刻在执行的人啊。
　　一一 “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都听我的”……
　　这样的人会问“你觉得呢”这种问题吗？以前问过吗？也许问过，只是忘了？

　　震惊了会儿，苏启明一下睁大眼睛激动道：“……恩恩！愿意愿意！！”
　　他此刻觉得这事就是天经地义的——年承旭可是他老婆，老婆当模特……况且是裙子旗袍啥的，那不得他亲自拍嘛！而且这样一来，就算露大象鼻子的内裤邮过来，只要他不拍不就好了嘛！那么店家就收不到图片！！那么就等于年承旭穿什么由他决定……年承旭想穿一穿的话……也、也不是不可以……
　　一一年承旭不知道他的大脑袋里都在想些不可能发生的东西，只是看得出苏启明很高兴，也就勾起唇角转身继续走。

　　苏启明高高兴兴地迈出步子，倏然顿住了。
　　他瞪着狗狗眼，顶着大红脸，一把拉住了年承旭。

　　紧接着四下一张望，蜷下腰背，大手分工明确地左右各一只挡住嘴巴，然后小小声对年承旭说：

　　“我……y……yi……*了……走、走不快……”

　　年承旭静止了几秒，扭头看他。

　　“…………”

　　苏启明抓住衣摆扯了扯，一脸集讪讪、悻悻、怏怏的窘态，大脑袋都快耸拉得把下巴尖贴胸口上了。

　　“……我在网上看到过一款融合伴奏无弦吉他，简单易上手，我回去就下单，给你买一把。你性/欲太过旺盛，需要分散注意力，就目前来看运动对你应该是没有作用的，因为你本身就喜欢运动，试一试弹奏乐器。”
　　苏启明猛地抬起脑袋：
　　“………………？？？？？？？？”

作者有话说

　　*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