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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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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启明愣着神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回应,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掏出来看了看,是医院发来的短信。
他这才记起为了带年承旭检查身体预约挂了号。
“怎么了?”年承旭从镜子里移下视线。
“哦,”苏启明下意识地忙把手机拿到年承旭面前,突然大脑清明,浑身肌肉瞬间僵起来,吐字都跟着不清:“就、就……陈争说你吐……我、我想带你检查身体……”
年承旭捋头发的手一顿,扭过头来看着他。
“…………”
在白色瓷砖包裹的简洁空间,无法流通而愈发浓郁的染发剂臭味,苏启明一番艰难无比几经欲哭断断续续吭哧吭哧的解释中,年承旭表情毫无变化。
“想支配我?”年承旭说,“想体验那种关系?”
“呜……”苏启明苦痛地呜咽一声,脖颈以上的皮肉已经全然红透,“我只是想证明你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那种人?
年承旭垂眸略一思忖,重新移回视线,对视道:“我这种恶毒、尖酸、刻薄、扭曲的人?”
“呜……!”苏启明涨红的脸瞬间皱起,两只大手伸上来似要捂嘴,却又像是不敢,“你别说了,我什么都没说过。”
“好啊,”年承旭左侧唇角突然吊起,连洁白而又略显尖锐的虎牙都露了出来,“让我们来看看,我到底会不会吐呢?”
苏启明从未见过年承旭这么笑,疯狂的,有些歇斯底里的,带着迷人邪气的。
他看得丢了神。
“命令呢?”年承旭拍了拍他的脸。
仿佛带笑的口吻,手劲恰到好处,在此刻这样近在咫尺的对视中,显得有些暧昧。
苏启明浑身肌肉僵到顶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再再、再……亲、亲亲我一口!”
“……”
年承旭双眼微微睁大一瞬,似是不可思议。但随即,他双唇闭合,唇角紧跟着勾起,是一个从未有过的、透满温柔笑意的弧度。
目光垂下时,他凑近,将笑意印在了苏启明脸颊酒窝的位置。
在苏启明即将窒息般的吸气声中,年承旭回身继续对着镜子捋头发,神色全然没了刚刚的痕迹:“可是怎么办呢,”
他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苏启明,用饱含遗憾的口吻道:“我就是那样的人。”
染发到底需不需要技巧,难道除了大妈说的“涂在头发上”之外,一直在捋还不够吗,为什么明明觉得捋到了全方位,结果会是这个样子。
吹完头发的年承旭,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那一顶混合于有一撮黑就有两撮白的头发。这不是刚染完头发的时候,他不是一个染完头站在镜子前沉思的人,苏启明才是。
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了,年承旭每天洗两次头,以为可以洗掉其中的白或者黑。
年承旭真的这么以为,因为年承旭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阳台上的光束渐渐倾斜,放着海绵宝宝抱枕的摇摇椅上飘着似有若无的浮沉,窗户紧紧闭合,米色窗帘死气沉沉地垂在墙角两侧。
年承旭穿过客厅,走进那片光晕里。
他拿起抱枕,身体落入摇摇椅中,将冰凉的耳机贴到耳廓。
音乐自动播放,年承旭闭上了眼睛。
春风秋雨落笔成念,心花一朵山野烂漫;
落叶的缠绵,风的甘愿;
心的花园荒芜一片……①
小提琴的旋律突然消失,年承旭眉心无意识地一皱,睁开了眼。
小提琴。
用于初级演奏的小提琴,便宜的甚至不到一千块,陈争那把纯手工琴,折合人名币两万七,而年高文的那两把小提琴,其中一把就值七位数美元,因为是老爸拍卖得来的。
在他的记忆中,年高文似乎从来不在乎那两把琴,每次教他拉琴时都把拍卖琴给他用。
他拉琴时真的好美,即使用的只是在街边琴行随意买的电子琴,即使站在荒芜的平原上,即使只有一片惨白的日光和干燥的秋风。他每次都穿着那件黑色衬衣,脖颈线条纤长精致,在喉结处迷人地凸起,最终完美落入柔软的领口,挽起的袖口下是那截总是能将他单手抱起的小臂。
他靠在托腮板的脸总是带着疲惫,被飘拂的长发一次次无规则地遮上阴影。
凌乱的,朦胧的,平静到极致的美。
“一一我们年老二四岁啦,不说话怎么行呢?哥没办法帮年老二完成愿望啊。”
“一一哥有年老二呢,哥不疼,年老二不哭了,好不好?乖。”
“一一我们年老二五岁了,让哥考考这一年年老二进步了多少。”
“一一看哥今天买了什么好吃的,年老二帮哥尝尝,好吃的话不能光点头,要说‘好吃’,好不好?”
“一一我们年老二明年就六岁了,上了三年级就是大孩子,要少惹点事,不哭也不尖叫,好不好?”
“一一年老二七岁了,长大了,敢打人家一米八了,等哥拉琴回来再跟你算账。”
“一一年老二,明年生日哥和何彦松哥哥一起给你过好不好?哥哥说要给你唱生日歌,开心吗?”
“一一年老二八岁了,祝年老二生日快乐,岛上冷吗?最近哥和哥哥快要考试了,哥哥学睡着了,哥替他给你唱生日歌好吗?”
“一一年老二别怕,哥一直在。”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呜……”年承旭捏着手机用力蜷缩住身体,将脸紧紧埋在怀里的海绵宝宝抱枕上。
不知过了多久,年承旭吸了吸鼻尖,从摇摇椅上起来,拉开窗户趴了上去。
“春风秋雨落笔成念,心花一朵山野烂漫;
“落叶的成全,风的执念;
“故地重游脚步轻浅……”②
苏启明揉着朦胧的睡眼从卧室门里走出来,顺着弦乐层层递进的旋律朝阳台望去,整个人瞬间清醒:“……你在干吗?!”
“我左边的耳机掉下去了一一”
阳台窗户大开,秋风隔绝暖阳吹在人身上冰凉,年承旭上半身探出窗台朝下望,话音未落就被力道极大的双手拉了回去。
苏启明大口大口的呼吸听上去无比急促,染着红血丝的双眼逼视着他,紧抓在他双臂上的手指丝毫未松:“丢了就丢了!你趴出去干什么!”
已经开始的期中考让苏启明熬了一整个晚上,今天中午回来算是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又被突然传出的音乐吵醒,出卧室的第一眼就被吓到血液冲脑。
当然,这一连串的因果并不是导致苏启明勃然大怒的因素,这种因为年承旭而担惊受怕的事他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是年承旭居然只为了一只耳机就做出这种危险到不要命的举动。
年承旭突然开口对他说:“你在我想哭的时候对我发火。”
话音落下不到一秒,只见不断涌出的泪珠迅速划过那张苍白的脸,滴滴答答从下颌角掉落,那双眼睛红得厉害,眼睑还带着薄薄的浮肿,明显已经哭过,还哭了很久。
“……”苏启明一口气抽上来,双手忙松开年承旭的胳膊。
接下来应该立刻去给年承旭抹眼泪,可是他的手垂在裤腿边,攥成了拳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准确地说,不知道是从哪一次因为年承旭而担惊受怕开始,他开始学着控制自己的脾气,努力地不去发火、责骂。
可是如今看来,这种对自己的改变并未影响到其它。
到底还要担惊受怕多久,到底什么时候年承旭才会在做出危险举动前,停下来,想一想,想一想这样做的后果到底是什么。
……甚至想一想,他会有多担惊受怕,有,多难过。
此时已是午后,楼下出门上学的小朋友嬉笑打闹,偶尔还有大朋友拨动自行车的铃铛,再三叮嘱“小心!小心”。苏启明沉沉地吸了口气,攥着拳头转身出了门。
他不向着年承旭吗?他比任何人都向着年承旭,从七岁开始就把年承旭摆到第一的位置,生气,开心,难过,他和任何一个人的回忆,包括母亲周茜,加起来都没和年承旭的一年多,来到大陆后他更是事事都以年承旭为原则。这近两年来他以为磨掉了自己的脾气,现在才明白只是年承旭没做他担惊受怕的事。
苏启明大步冲下楼,一个追着同伴跑的小鬼撞在了他身上。
他身高过高,小孩几乎是垂直仰头才看到撞到的“硬墙”长什么样,也许是表情太过可怖,小孩的小身板肉眼可见地颤了颤,紧接着重心不稳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几个小同伴也停了下来,但离得很远,不敢靠前,其中一个眼睛已经红了,小小的嘴巴无声地张张合合,看上去是在叫妈妈。
苏启明盯着脚边的小孩,年幼的年承旭哭喊的模样突然浮现在他脑海。
他叹了口气。
抓着地上的小孩站起来,拍了拍小孩屁股上的灰尘,撞到小孩之前准备回身上楼的苏启明绕过几个小孩继续往前走。
他现在才明白,年承旭之所以还会做出那些危险的举动,权是他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感受。
要是知道他有多担惊受怕,年承旭还会做出危险的举动吗?
苏启明决定赌一把。
如果不会,那么道歉的应该是年承旭,而不是冲出门又把脸揣裤兜里回去见年承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