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烟火无雾

3、第 3 章

　　苏大牛把婶子家畜养放牧的非人类小弟们轮番给年承旭炫耀过后，又向俞奶奶申请了环岛活动。

　　他骑上迷你电驴，捎着安安静静的年承旭，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在不停往嘴里灌的海风中问：“喂！你坐着怎么不激动啊？！你以前坐过吗？”
　　“激，动，我……”

　　年承旭字还没蹦完，苏启明就面子挂不住得“啧！”了一声。

　　“一听就不激动。欸欸，抱紧点，别掉下去了！”

　　话音未落苏大牛就坏心眼地加速。年承旭吓得一声尖叫，连忙抱紧了前面的小男孩。

　　“哥，骑，摩，托，车，拉，我，去，玩，我，坐，习，惯，了。”
　　“什么？！”

　　小电驴刹停，苏启明瞪大狗狗眼。
　　好像是不可思议，又像是感受到自己的面子受到某种威胁。苏大牛脑子里一时间闪出红色警报一一

　　老子堂堂大牛逼还在骑迷你电驴，年承旭居然已经坐习惯摩托了。

　　苏大牛梗着脖子问：“你哥是谁啊？”

　　“哥，是，爸，爸，和，别，的，阿，姨，生，的，孩，子。
　　“哥，给，我，看，过，照，片，阿，姨，长，得，可，漂，亮，了。
　　“哥，跟，阿，姨，一样，漂，亮，头，发，也，和，阿，姨，一，样，长。
　　“但，是，哥，的，眼，睛，和，爸，爸，的，一，样，我，的，眼，睛，也，和，爸，爸，的，一，样！”

　　年承旭越说越激动，不光傻笑起来，还伸着小手比划来比划去。
　　听得苏大牛硬生生抓下来两根头发。

　　但他更好奇了：“你有你哥的照片吗？我看看有多漂亮。”
　　年承旭抿着唇摇了摇小脑袋，说：“没，有。”

　　他一脸难过的样子，大眼睛像是汪起一层水。苏启明浓眉皱了皱。
　　可又不能吼，一吼就有可能遭受噪音污染。他抓了抓头发，说：“你这么喜欢你哥，你肯定很想你哥吧？知道你哥的电话吗？给他打一个，说你想他了，他肯定也很想你。”

　　年承旭呆呆地看着苏启明。

　　突然，年承旭“哇”了一声，拍了拍小手，两三下从领子里拽出挂在脖子上的黄绳。

　　“这啥啊？”
　　“哥，给，我，买，的，说，我，以，后，不，认，识，路，就……”

　　苏大牛等不及听年承旭蹦完字，拿在手里看了看，发现是一个印着海绵宝宝图案的公交车卡套。

　　“……”苏启明问，“你喜欢海绵宝宝啊？”
　　“恩！喜，欢！”

　　苏大牛露出一副“我不懂你们小孩”的表情，翻到卡套正面，看到夹在里面的纸上写着一串数字和“请及时联系我”，狗狗眼一下亮了：“这是你哥的字吗？挺好看啊。”

　　年承旭傻笑着使劲点头，“恩！恩！”

　　苏大牛抬起眼皮瞧了年承旭一眼，不由地跟着笑笑。
　　突然想起正事，他黑黝黝的小脸蛋面色一正，从大裤衩里掏出自己的古董机，动作熟练地一撮，一按，一倒个，抓住机会给年承旭炫耀：“给，这是我的手机，给你哥打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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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苏大牛缓慢地骑着小电驴，脊背的衣服被年承旭的眼泪浸湿一大片。而年承旭的小胳膊紧紧地搂着他，还在哭。

　　打电话时，年承旭第一句就是激动地喊了一声“哥！”，苏启明忍不住好奇，凑过去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让他想象不到那个人是怎样的漂亮，因为那声音一听就是男人的。

　　在苏启明心里，男人和漂亮是不沾边的。而年承旭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突破固有框架的人。
　　换句话说，比起“男”“女”，他在用“漂亮”定义年承旭。

　　电话那头最初的语气很重很急切，但到了后来，就变得很轻很慢，是温柔的，宠溺的。
　　电话那头时不时沉默一下，有吸气的声音，应该是和年承旭一样都哭了。

　　虽然苏启明还是想象不出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是怎么样的漂亮，但一通电话让他认定了一一

　　那个人一定很漂亮，和年承旭一样漂亮。

　　苏启明：“那啥，我说。”
　　年承旭哽咽：“什、什，么？”
　　“我听着你跟你哥说话的时候，虽然……挺结巴的，但不是一个字一个字蹦的啊！你是故意蹦的吗？为啥啊？你这样不好，时间长了就改不掉了。”

　　苏启明明显感觉到年承旭抱在他身上的胳膊抖了一下。
　　他浓眉刚蹙起，就听年承旭突然特别激动地喊道：“我，没，有！不，是，故，意，的！”

　　“……”

　　小电驴再次刹停。

　　苏启明火气腾腾地把年承旭抱下来，举起小黑手朝年承旭屁股就是一巴掌。

　　“你真是能气死老子啊你！一天天的，让你别尖叫了你不听，让你别抠手了你不听，让你别蹦字了你还是不听，好说歹说你都不听！你这么爱叫，老子现在就带你去海边叫个够！”

　　当了次爹的苏大牛，被年承旭的小巴掌和小拳头捶打了不少下。

　　当完了爹，苏大牛把又哭又尖叫的年承旭抱起来往小电驴上一撴，抓着年承旭的两只长长的袖子把小胳膊抖进“年承旭专用防晒外套”里，把袖子死死系在自己身上。

　　他继续开始骂骂咧咧，调转小电驴的方向朝海边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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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的海水和天空两相揉和，海浪不停地拍打苏启明脚下的礁石，长长的袖子还系在苏启明身上。
　　年承旭被他绑在身后趴着睡着了，两条小短腿被他一边一个地兜在小黑手里。

　　海风吹在身上勾起一片鸡皮疙瘩，冻得苏启明一哆嗦。他突然想起电话里男人对年承旭说的那句“照顾好自己”。

　　“啧！”

　　苏启明蹙起浓眉，轻轻兜了兜小黑手里的两条小短腿，将年承旭往扎实得背了背一一

　　这小兔崽子怎么可能照顾得好自己。

　　-

　　岛上的风越吹越冷，太姥姥量好尺寸，托狗飘在马公给年承旭买了几套衣服。

　　年承旭当初带来的行李只有那一个画着火柴人的小箱子，里面的衣服就几件。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承旭来岛上后经常跑出去玩长个儿了，还是在北方时张澜太久没给年承旭买过衣服，那些衣服穿在年承旭身上短出一截。

　　狗飘给年承旭买回来的衣服不止几套，塞了满满两大袋，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玩具之类的小玩意。

　　看得出来，他爱死自家这个漂亮的宝贝了，同样看得出来，他很想把自家的漂亮宝贝打扮得可可爱爱。
　　但衣品实在堪忧。

　　年承旭穿上狗飘买的衣服往那一站，可以说是宣扬乡土文化的小模特。

　　苏大牛看着村里最漂亮的小孩穿成这样，浓眉皱得就没下来过一一

　　“狗飘，你给他买的这都是啥啊？你瞅瞅这件，还奥特曼。”

　　狗飘正乐呵呵地给自家漂亮宝贝脱着上衣，准备试试下一件。

　　“没大没小的，叫叔！一天天净瞎叫，咱们岛上的这些人都叫你瞎叫了个遍。”
　　“啧！”

　　年承旭的头发长长了不少，被穿了又脱的衣服来回蹭得炸着静电，小脑袋乱糟糟的。
　　苏大牛伸着小黑手把年承旭的头发往整齐得拨了拨。

　　他浓眉蹙起，在堆了一床的衣服里又扒拉了几下，全都越看越眼熟，没一件看上眼的一一

　　年承旭长得那么白那么漂亮，怎么能穿奥特曼！

　　狗飘拽了拽给年承旭穿好的上衣，咧嘴笑着，又低头去选裤子，说：“我又没生过娃，不知道买什么，看着好看就都买了。”
　　苏启明浓眉皱起：“那你也不能按照我穿的给他买啊，那些都是我婶子给我买的，他穿个奥特曼像个啥啊！”

　　狗飘扭头瞅他一眼，顺着问：“像个啥啊？”
　　他回头又瞅着自家宝贝，沉吟片刻，笑道：“咱家旭旭长得这么乖，穿啥都好看。我买衣服之前还特地去问过你婶子，说你最喜欢穿奥特曼，穿得特高兴。”

　　苏大牛羞红了耳朵，立刻反驳道：“那是我婶子骗我说穿上就能保护地球我才穿的！”

　　不反驳还好，说完苏大牛的面子更挂不住了。

　　乖乖站着让狗飘换装的年承旭看了看苏启明，又低下头看了看肚子前的奥特曼，用小手在上面拍了拍，傻笑道：“我，也，要，保，护，地，球！”

　　“……”
　　苏大牛感觉自己的面子奇妙地回来了。

　　狗飘乐呵呵道：“好好好，咱家旭旭也保护地球。”

　　看着年承旭的笑脸，苏大牛心里高兴，也跟着笑。
　　忽地，他浓眉蹙起，对狗飘说：“你能别叫他旭旭了吗？嘘嘘嘘嘘的跟把尿一样。”

　　狗飘轻轻薅了一把苏启明又硬又炸的头发：“诶你这臭小子，不回家待在这给我添堵是吧？那你说叫啥，你俞奶奶一天小人儿小人儿的叫，我这不寻思着叫个亲切点的。”

　　苏大牛立刻薅了回去，想了想，问年承旭：“未小弟，你喜欢别人叫你啥？”

　　年承旭呆呆地转过头看着他。
　　狗飘听得稀奇，笑道：“未小弟是啥？”

　　苏大牛小胳膊往胸前一抱：“未小弟就是我还没收为小弟的小弟，我看电视里演的不就是叫啥未婚妻未婚夫吗？咋啊？不让叫啊？”

　　狗飘哈哈大笑道：“你去问问你俞奶奶，先问问她老人家同不同意。别说奥特曼了，你丁点大的时候还把裤衩穿外边跑说要当超人呢，咋的，现在不保护地球了，要当老大了？也是跟电视里学的？”

　　平时倒没什么，此刻在自己的未小弟面前，苏大牛羞得要命。
　　他蹿过去捂住狗飘的嘴，喊道：“狗飘！你、你！再笑就把你车胎扎了！”

　　年承旭突然傻笑着拍了拍小手：“喜，欢，哥，哥，叫，我，小，年，儿！也，喜，欢，你，叫，我，未，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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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奶奶留狗飘和苏启明吃晚饭，年承旭依旧是吃得小嘴油乎乎。现在的年承旭对海产已经见惯不惯，也轮番品尝过牛羊肉做成的各种各样的菜式。

　　苏大牛看着自己的未小弟吃成这样，浓眉频频皱起，实在忍不住道：“你慢点吃，不怕噎着啊？”

　　俞奶奶夹着肉放进两小孩碗里，对苏启明说：“你个臭小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正处于大口刨饭状态的苏启明，油乎乎的小嘴一顿，面子挂不住，小声反驳道：“那些来旅游的老是喜欢摸他的头，他老是叫，嗓子不好，我怕他疼。”

　　“……”狗飘听得一愣，不可置信道，“阿嬷，这小子跟咱家小人儿玩这么好了？”

　　俞奶奶又多夹了几块肉放进苏启明碗里，哼笑道：“早玩得好了，臭小子现在都没工夫上蹿下跳了，来我这儿告状的外村人一下少了大半，我可清闲了不少啊。”

　　狗飘哈哈笑，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哦对了，阿嬷，我去学校问过了，可以先不要手续，让咱家小人儿跟着听课。张澜又不管，小人儿一直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

　　看年承旭紧张地攥着筷子，一副快要尖叫的模样，俞奶奶叹了口气，说：“我听小丫头说啊，小人儿这学期本来在大陆那边上四年级，现在到了这儿也不知道跟着几年级开始上，而且都快放寒假了，先不去学校了。”

　　苏大牛还是个等着放寒假撒野的二年级小学生。
　　他瞪大眼睛：“奶奶，他不是跟我一模一样大吗？怎么就上四年级了！”

　　“我们家小人儿虽然没上幼儿园，但学习好，小丫头说小人儿在大陆那边直接毕业都没问题，就是年纪太小了。”
　　“什么？！”

　　苏大牛狗狗眼瞪得更圆了，脑子里时隔许久地再次闪出红色警报。

　　年承旭看上去有些害羞，又好像不是，傻笑着抠了抠手里的筷子，激动地说：“是，哥，教，我，的！哥，每，天，都，教，我，学，习！哥，学，习，可，好，了！什，么，题，哥，都，会，做！”

　　这一天，从上学起成绩一直吊车尾的苏启明决心要好好学习。并且，他心底对那个想象不到是怎样的漂亮的男人生出了一份崇拜。

　　从来不写作业的苏大牛开始带着书包放学。
　　苏启明在婶子家吃完饭就抱着箱子跑去和年承旭趴在同一张桌上，见年承旭又在画画，他从箱子里取出一年级的课本摆在桌上，说：“这是我学过的书，你看看。”

　　年承旭攥着油画棒，呆呆地看了看面前的书，突然“哇”一声拍了拍小手，立刻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开始看。
　　苏启明在作业上写了俩字，停笔说：“等你看完我的这些书之后，你要是还想看别的年级的，我都去给你借。”

　　看到年承旭重重地点了点头，苏启明也点点头，继续在作业上写字。
　　年承旭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他的小黑手，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