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烟火无雾

140、第 138 章

　　早饭陈争家做的是粥和包子，年承旭把粥盛在海绵宝宝饭盒里，包子就要另外拿着了，因此年承旭在昨天没吃午饭晚饭后，终于吃了到一顿饭。

　　方程在昨天午饭晚饭后，已经认为这个海绵宝宝饭盒的出现代表着新的吃饭模式——年承旭吃过了，海绵宝宝饭盒里的饭是拿给他吃的。
　　而在今天早上看到年承旭吃包子时，又打破了昨天两顿饭形成的惯性思维，开始思考年承旭昨天两顿到底吃没吃饭。

　　午饭时，年承旭又将海绵宝宝饭盒整个给了方程。
　　说实话方程不明白，却又因为对年承旭的顺从心理——比如吃饭时，年承旭给他就吃，于是埋头就开始吃饭。

　　都不用思考，年承旭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年承旭只在那些类似有“只能单另拿着的包子”时，才能吃一次饭，而且因为没有粥，算不了完整的饭。

　　理所当然的，年承旭的身体开始时常感受到饥饿。

　　然而就像当初的“保护机制”、身体感受模糊等，为了好受一些，年承旭的后天智商开始模糊这份饥饿感。

　　因为并不是连续地一口饭都不吃，年承旭不至于像方程当初那样饿到晕倒，只不过就是像小时候在北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那样，身体机能又开始变差。
　　从外部来说，长期饥饿导致的最明显的后果就是相较于同龄人本就瘦小的外形再次开始发生变化。

　　这样的身体无法进行以前程度的体能训练，年承旭每次感觉到不舒服就不得不停下。而这些不舒服的感觉被年承旭视为体能训练的阻碍，因此也跟着饥饿感一起开始被模糊。

　　对拥有刻板的行为方式，和吃饭也被分为流水线，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吃饭的年承旭来说，根本不存在“无论是什么时候，饿了就找别的东西吃”。
　　所以直到期末考试，年承旭已经“适应”了海绵宝宝饭盒出现后的吃饭方式。

　　这种适应完全是来自后天智力的取决，并不存在先天自主意识的参与——
　　而对于阿斯伯格综合征来说，先天意识和后天智力的“争夺”出现于处理社交之外，就足以说明年承旭很奇怪。

　　今年暑假的来临不只是学期结束，还代表着许星然、温昃等年承旭的同龄人小学毕业了。

　　不知为何，温昃开始出现在民宅这一片，来找年承旭。
　　因为以前温昃从未来这里找过年承旭，再加上温昃也不住在这附近，温昃的这一做法就显得有些突然。

　　第一次在拐角大树下见到年承旭时，温昃牵起年承旭的手，亲吻了指节。
　　因为是一句话都没说就开始的动作，蹲在年承旭身边捧着海绵宝宝饭盒吃饭的方程呆懵地眨巴着眼睛。

　　年承旭以为方程不吃饭了是因为怕人，于是对方程指了指饭盒示意他吃饭，然后站起身拉着温昃到另一边的围墙下。

　　相较于温昃来找年承旭，陈争则去上门找许星然“问罪”。
　　——年承旭明显瘦了，精神气也没以前那么足，不知道年承旭吃饭方式的陈争认为是年承旭和许星然闹矛盾导致的。

　　陈争认为两人都这么久了还在闹矛盾，况且对年承旭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他无法坐以待毙，亲自去找许星然理论。

　　许星然一改之前的炸药桶模样，对视时那一双眼尾上挑的黑瞳给人深不可测的感觉，这是陈争没想到的。
　　“你俩到底怎么了？”
　　许星然这样，陈争也没办法直接囔囔，开口的语气算是比较正常的询问。

　　许星然并未回答，但陈争莫名从许星然身上感受到了名为气场的存在。

　　陈争一度有些恍惚，觉得几个月不见，许星然似乎变了许多。

　　可是无论许星然如何改变，年承旭身上的改变却是令陈争难受的，再次开口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
　　“我不管你俩发生啥事！但你就不能和年承旭好好道个歉解决了吗？！你知道年承旭都变成什么样了吗？！”

　　话音落下，许星然瞳孔一缩。
　　“变成什么样了……？年承旭怎么了？！”他下意识地逼问道。

　　见许星然又变回原来的脾气，陈争心里莫名放松，但总觉得现在的许星然确确实实不像以前那样了。
　　少了种“年龄小”，和与之带来的“肆意妄为”之类的感觉。

　　陈争再怎么的，也分得清权重比，皱眉讲了讲这段时间以来他所看到的年承旭身体发生的变化。

　　许星然听得双眸大睁，以愧疚为首的情绪和情感一股脑涌入大脑时，许星然转身就跑去找年承旭。
　　陈争叫唤着跟在后边跑：“你知道去哪找他吗你就跑！！！”

　　刚拐过小卖店的拐角，两人就远远看到走向陈争家门口的瘦弱身影。

　　年承旭手里拿着方程吃完饭的海绵宝宝饭盒，像往常那样准备拿到陈争家洗。
　　见陈争跑过来，年承旭下意识往陈争身后不远处，极为熟悉的身影看，发现是红着眼睛的许星然。

　　不记仇是真的，年承旭眨了眨眼睛，回头望向陈争。
　　陈争一看便懂，开口解释，但止不住地表现出咬牙切齿：“那个神经病可能要来和你道歉，你俩不是闹矛盾了么——我还以为他变了，看来也没变多少，一见你就杵那儿不动了。”

　　年承旭听着点了点头，又侧过头去看许星然的身影，然后迈出脚往过走。

　　等年承旭走到许星然面前时，许星然通红的桃花眼已经流出眼泪，模样看上去委屈极了，但浑身还包裹着疲惫。
　　一切都不知缘由，年承旭对这些委屈和疲惫，甚至是其他一些存在于此刻许星然身上的情绪和情感也不辩不出，看不明白。
　　因为这些都不单单像当初年承旭观察许星然的表情那样，只存在于许星然的表情中。

　　年承旭抬头望着许星然，分出一只手抹了抹许星然的眼泪。

　　也许是铁奶奶的病真的让许星然在这几个月改变了，此刻许星然也并未像当初最后一次见年承旭那般，抱住年承旭埋头痛哭。

　　甚至许星然就只是这么一直和年承旭对视，任由年承旭给他抹了一遍又一遍的眼泪，始终都没有说一个字。

　　最终还是陈争打破了空气的死寂。

　　陈争走到两人身边，嫌弃地道：“和好了？你俩还真是奇怪啊！不愧是火象三傻！”
　　哪怕只是无言的对视，但只是能够看到年承旭，就已经让许星然心里好受许多。
　　陈争一说这话，许星然立刻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陈争张嘴就要叫唤，可又觉得还是算了。
　　毕竟许星然还在流眼泪，这么要面子的人这个样子，心里应该是很难过的，就当是他比许星然大两岁，不跟小屁孩计较。

　　“行了行了，”陈争咂舌着摆了摆手，“和好行了，我也不用担心年承旭的身体了，该干啥干啥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许星然都略微激灵了一下，连忙回头对年承旭说：“走吧，跟我回家。”

　　出乎人意料的是，年承旭摇了摇头。
　　就连陈争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扭头盯着年承旭，“你干啥啊？”

　　年承旭摇头的动作看到许星然和陈争眼里，那就是“不愿意和解”的表现。可是对作出这一动作的年承旭来说，许星然说过不让他跟着，那他就不跟着。

　　——这完全不是闹脾气，在“闹矛盾”已经成为过去的现在，年承旭的这一表现就纯属是“许星然说过，那他就照做”。

　　比起常人表现出来是闹脾气，在年承旭身上反而可以说是听话的表现。
　　或者说，是来自年承旭难能可贵的顺从。

　　对做出这种表现的年承旭来说，完全能够和许星然像最初那样相处，就只是不再跟着许星然而已。
　　至于其他的，例如许星然想带着年承旭干什么，那就能干什么。
　　——哪怕许星然提出不回家，那年承旭依然会不回家。

　　说白了现在年承旭和许星然的相处，只要前提不是“主动”，不是“跟着许星然”就行。在最初，在住在铁奶奶家之前，年承旭“跟着”的对象还是陈争。
　　因此现在哪怕是按照最初的那样相处，年承旭还是能做到和许星然相处。

　　所以这并不是闹脾气。

　　可惜的是，就如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更何况年承旭的思维一直异于常人，一个摇头动作并不能让许星然和陈争明白他的意思。

　　许星然在漫长的情绪情感翻涌后，对此再次做出忍让——

　　“那我先回去了。”许星然双眼通红地说着，竭力让自己不发出哽咽的声音，“等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话音落下，就是许星然转身离开的背影。年承旭不明白许星然在说些什么，包括发生了什么，许星然为什么又露出那样的表情。

　　陈争怔愣地看着许星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双眼瞪得贼圆，半晌后回头使劲瞅着年承旭：
　　“你……干啥啊你？！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想干啥？！！！”
　　“还有，‘等你想见我的时候我再来找你’？这是那个神经病会说出来的话？你俩到底发生了些啥——”
　　“你之前住他家的那段时间该不会对他进行洗脑了吧？！”

　　年承旭望着许星然离开的拐角，似曾相识地感受到茫然，可是时至今日，茫然的程度程度远比以前感受到的那一丝还要模糊了。
　　——事实证明，马文疆当初在会议上提过的关于年承旭的“保护机制”，可以说是更完善了。

　　到头来好像什么事都没解决，陈争始终一脸“简直了”的表情，带着年承旭回家洗饭盒。

　　看着年承旭挥了挥手就要出门，陈争忍不住拦下年承旭，皱眉道：“你是不是把饭倒了？！你天天端着饭出去吃——你是一个会追着狗跑的人，做出其他奇怪的事，好，我不过问，但是！以前还以为误会你了，结果现在你看看！你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把饭倒了？！”
　　年承旭望着陈争，摇了摇头。

　　又是摇头，陈争莫名上火。
　　本来之前在跟许星然和解的事上，年承旭就摇头，让陈争很火大来着。

　　第二天许星然用双层饭盒装好饭，去宋爷爷家给年承旭送饭。
　　毕竟年承旭确实瘦了很多，许星然打算亲自调养年承旭的饮食，却得知年承旭已经好几个月不住在宋爷爷家了。

　　不住在宋爷爷家住在哪？
　　好几个月。

　　许星然一瞬间都感觉自己疯了。

　　往陈争家跑的路上，许星然突然在路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温昃。

　　温昃骑着自行车，车把手上挂着专门用来装饭盒的布包，是从大路口的方向过来的，见到许星然就刹停下来，笑着说话。

　　许星然急着弄清年承旭这几个月以来住在哪里，没功夫进行表情管理，更没功夫搭理温昃，绕开自行车就继续跑。

　　跑到陈争家门口，许星然连门铃都不去按，直接嘭嘭地敲门。
　　没一会儿，陈争跑出来开门，囔囔着：“谁啊？！大清早的干嘛？！”

　　院门一打开，陈争目瞪口呆，而许星然把陈争扒拉到旁边就往里进：“年承旭呢？”

　　陈争更为震惊，眨眨眼睛才回过神，没好气地叫唤：“你私闯民宅吗？！”

　　“私闯”到陈争家里，许星然看到年承旭正在厨房里洗饭盒。

　　许星然登时松了口气。

　　可是这源于许星然以为年承旭就住在陈争家。
　　——这几个月以来。

　　因为说好等年承旭想见的时候再来找，许星然喘了两口气，都顾不得多看看年承旭，就把双层饭盒放在餐桌上，然后转身离开了陈争家。

　　陈争站在院门口，双眼瞪大看着许星然擦肩而过，心里一个劲痛骂“神经病”三个字。

　　对年承旭来说，海绵宝宝饭盒出现后的吃饭模式已经成为流水线，也就变为了刻板的行为模式，再加上双层饭盒和住在铁奶奶家同样属于“跟着许星然”的相处方式——
　　于是年承旭拿着双层饭盒从陈争家出来后，放回了许星然家门口，这才去民宅拐角的大树下找方程。

　　到了地方，年承旭发现另一边的围墙下停着一辆自行车，温昃就站在自行车旁边，而本该在大树下等他的方程躲在了树干后边。

　　温昃从布袋里取出饭盒，看向年承旭笑道：“我好像来晚了。”
　　年承旭走到温昃面前，看了看饭盒，然后抬头看着温昃。

　　年承旭不知道温昃要干什么。
　　这是温昃第二次来找他，比起第一次多带了一个饭盒，也开始说话了——第一次温昃来的时候并没有说话。
　　年承旭更不知道温昃在这之前干了些什么方程才会躲在树后面。

　　但其实比起第一次，这次只是年承旭不在，方程才躲在了树后而已。
　　这些就如同怕人的方程在没有年承旭的小学里上学有多困难一样，是年承旭不明白的，也是方程没对年承旭说过的。

　　比起许星然的那些“强迫自己”，方程算是正儿八经地在强迫自己上学。

　　对无法去医院那样的公共场合的方程来说，学校同样是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方。
　　这就像是陈争无法坐电梯一样。
　　但方程能够强迫自己上几个月的学，这就说明方程能够做到强迫自己上学。

　　举个例子，陈争不能坐电梯，他也能够做到强迫自己，但坐电梯就会出现眩晕呕吐等症状。
　　而方程强迫自己去上学，在学校也会发生类似的症状，但通过萌生各种想法，例如“只要放学就能看到年承旭”，进行自我安慰，从而减轻症状的表现——
　　最主要的是，萌生的各种想法能够在之后实现，因此使得症状越来越轻，甚至是好转。

　　这就说明，方程的内心，或者精神层面，是非常强大的。
　　因为方程能够做到掌控自我。

　　但是方程并不知道这一点，在方程认为，能够做到上学，是因为他将自己的眼睛用发帘遮挡，没有人看到他的眼睛，从而没有人对他的眼睛表现出什么，因此他可以在夹缝般的感觉中呼吸。

　　这就导致，一旦将学校换成医院之类的其他公共场所，失去“只要放学就能看到年承旭”等想法的自我安慰和实现，或是年承旭不在身边，方程就又会出现怕人的诸多症状。

　　望着躲在树后的方程，年承旭没有再待在温昃面前，而是走到大树下。
　　“我，我……”方程下意识开口发出声音。
　　年承旭摇了摇头示意方程不用说话。
　　方程当然无法看懂年承旭的意思。

　　年承旭想了想，牵起方程的手，把方程从树干后边领出来。
　　手拉着手，方程感知着手心的温度，觉得自己似乎懂了一些年承旭的意思。

　　温昃站在那一边看着，并未再说话，也并未上前，甚至将饭盒装回布袋里，骑上自行车走了。

　　“他怎么了走了？”方程不明白，看了看就回过头，对年承旭问道，“我还以为他是来找你吃饭的。”
　　年承旭眨了眨眼睛，往温昃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回过头，道：“我不……知……道。”

　　其实看在常人眼里，都会以为温昃是来给年承旭送饭的。
　　但温昃的真实目的无从得知，毕竟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饭盒也没有留下。

　　正值暑假，天气热得人难熬，拐角小卖店的老板大叔进了不少雪糕。
　　因为没了年承旭，宋宇泽有时候会直接坐在小卖店门口的塑料椅上吃根冰棍，恰巧遇到捏着钢镚来买雪糕的年承旭。

　　相顾无言后，宋宇泽莫名觉得尴尬，而年承旭趴到冷冻柜上翻找方程喜欢吃的哈密瓜味雪糕。

　　宋宇泽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就和小鬼变成这样了？
　　况且古筝班和花滑年承旭都不去了，宋宇泽对此很在意。
　　——年承旭干什么都是好苗子，也都参过赛拥有优秀的成绩，理应更上一层楼才对，怎么能说不练就不练了。

　　“小鬼！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宋宇泽在年承旭付钱要走的时候拉住了年承旭，本来要说些别的先缓解一下气氛，结果发现手里的手腕细得可怜，这可比宋宇泽眼睛看到的年承旭还要瘦出许多。

　　年承旭抬头看向宋宇泽，然后用力甩宋宇泽的手。
　　——天气热，雪糕化得快，他要赶紧回大树下和方程吃雪糕。

　　这一下甩得宋宇泽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只能先松开年承旭的手腕，可刚要再开口说什么，年承旭就已经跑走了。

　　“——你知道你有多烦人吗？！”

　　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宋宇泽一下就听出是陈争，起身走过拐角去看，发现陈争和许星然正从陈争家的院门出来，陈争骂骂咧咧着，许星然脸色也非常不好。

　　“就比如一件小事——啊，我给你举个例子，你想见我，可你偏要烦人地下达命令，找个第三方去跟他说什么‘你去告诉陈争，我要见他’，你——”
　　陈争还没囔囔完，许星然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大三倍地反驳道：“我想见你？？？你是不是有妄想症！！！我看你是自我意识过剩！！！”

　　宋宇泽懵逼地眨眨眼，招手道：“皮皮，你和小祖宗吵啥呢？”

　　陈争愣了一下，礼貌地笑道：“宋哥。”

　　“欸！”
　　宋宇泽跑过去，感动地都伸手摸了摸陈争的头。
　　——相较于年承旭现在的“冷漠无情”，再看看陈争，他可真是太感动了。

　　“我们——”陈争撇了撇嘴，满脸不情愿，回头对宋宇泽又笑道：“我们没吵，这不是没事儿干么，学校高中补课，进得去，就想着去学校转转，认认路啥的。”
　　“哦，”宋宇泽恍然大悟，看向许星然，“小祖宗也要去那学校了啊？哦——小祖宗也要升国中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宋宇泽说着说着感叹起来，陈争趁机瞪了许星然一眼，遭到许星然一记恶狠狠的回瞪。

　　自上次年承旭和许星然见面后，陈争时不时会和找上门来的许星然见面。
　　因此陈争发现，许星然就只是在那次，年承旭在的时候，表现得像是改变了似的——

　　也就是说，这个神经病根本就没变！
　　性格还是那么古怪！烦人！讨人厌！

　　就拿最基本的来说，明明每次见面都会吵起来，这个神经病还偏要找来，陈争简直要把“简直了”的表情焊在脸上了。

　　和宋宇泽挥手道别，陈争继续和许星然往路口走，想起什么骂什么，总觉得不骂两句喉咙都像是被捏住一样不顺畅。
　　许星然再怎么，骨子里也是有优雅的成分存在的，和陈争怼着怼着不吭声了。

　　就在陈争以为许星然败下阵来时，正要哈哈大笑两声出气的嘴唇忽地被许星然伸过来的手捏住。
　　“唔？唔唔！！！”
　　陈争瞪大双眼。

　　许星然像是为了保证陈争不能挣脱，用另一只胳膊圈住陈争的脖子，捏嘴唇的手更加用力。
　　陈争的嘴唇一瞬间都被许星然捏成了鸭鸭表情包。

　　“赶紧走！”许星然蹙眉道，“少哔哔赖赖的，我还要回家陪我奶奶。”

　　陈争被松开双唇的时候本来是要大吸一口气叫唤的，可是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一下情绪降温，狠狠瞪了许星然两眼，揉了揉嘴唇，问道：“你奶奶没事吧？”

　　毕竟早在一拳被许星然捶晕那次，陈争就听说铁奶奶生病了，但还从未问过。

　　许星然脚步明显错乱了一下，沉默地往前走。

　　陈争以为许星然不想说，而且铁奶奶现在也出院有段时间了，应该没事了，就不打算再问了——
　　结果坐上公交后，许星然望着窗外，对他道：“我奶奶还剩不到一年时间。”
　　“什——”陈争惊愕地转头去看许星然，“什么？！”
　　许星然再次没了声音。

　　比起铁奶奶认为的，自己很好地隐瞒了病情，许星然早已不是那个她说什么许星然就信什么的宝贝孙子了。

　　毕竟当初年承旭其实是男孩这件事，给许星然带来的不只是关于真相被揭开的感受。

　　在这几个月里，许星然经历了非常多的事情，一件件事情带来的情绪，感受，折磨，让许星然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更别说是年承旭在时那种安逸舒适的午觉。

　　陈争突然觉得，他身边的许星然又好像不是他方才认为的那样。
　　许星然确确实实改变了才对，而他觉得许星然没变，其实并不是许星然没变，那只是在改变后，许星然所“保留”下来的样子才对。

　　换做是自己，奶奶还剩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现在会是什么状态？
　　陈争重新转头看着许星然，陷入了思考。

　　——我可能表现得远远不如这个比我小两岁的人。
　　最后陈争得出这样的结论。

　　认识了这些年，陈争第一次有些开始心疼许星然，就像一直以来他心疼年承旭那样。
　　作为人精，又始于本性，陈争并未表现出对许星然的同情，而是开始滔滔不绝地自言自语，扯些看似有的没的实则让人听进心里很舒服的“废话”。

　　公交车到站，陈争伸手轻拍了一下许星然的肩膀。
　　许星然扭头瞅他，红红的桃花眼很是凶狠，但没几秒就冷哼道：“起开，我要下车。”
　　然后噗哧一声，许星然跟着再次流下来的眼泪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