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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日之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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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客厅挂钟高悬,指针缓慢转动,时针接近十二点半。
大门把手转动,史家的门悄无声息打开,史精忠抱着一摞书从门缝里挤进来。望了望房间,发现毫无动静,才转身将门小心合上。
将书放回自己的房间,史精忠揉揉酸痛的肩膀和手臂,只觉得自己饿的不行。
但这个点叫外卖并不方便,便蹑手蹑脚地摸进厨房,本想翻翻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结果一进厨房,就看见桌子上盖着两份饭菜,还贴了纸条,其中一份是留给他的。
史精忠打开灯,发现纸条上是银燕的笔迹。窝心不已的史精忠连忙把自己的那份饭菜拿去热,但第一口菜送进嘴里时他愣住了,然后带着几分迟疑又吃了几口。
这份饭菜味道非常不错,也很熟悉,蔬菜清脆爽口,汤也鲜美。但,不是银燕做的。
史精忠面色复杂地放下筷子,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才起身走出厨房。
然后在史存孝的房门口停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悄打开了门。
门内有两个呼吸声,一个离得近,但是轻且飘。一个离得稍远,却是沉且长。
史精忠悄声走进去,绕过地上的人,在床边坐下,借着窗外照进的微弱灯光仔细看了看史存孝,发现他睡得很沉,呼吸绵长,被子都被蹬开了些。
给史存孝重新盖好被子,他又将空调稍微调低点,让房中的温度更加舒适。
然后他走到地铺旁边,蹲坐下来,仔细地去看史仗义的脸。
现在睡着的人,不再富有攻击性,没有戒备的心理,不会用试探的言辞刺向彼此。眉眼舒展开来后,睡的很安详。
史精忠抬起手,隔空虚虚抚过他的脸。
躺着的人没有察觉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在注视自己,闭着眼沉眠,呼吸声轻飘飘的。
小空……
史精忠摸了摸他散落在枕头上的发尾,然后起身,悄声离开房间。
房门无声关上,客厅灯光被门扉掩尽之后,躺在地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呼吸声又轻又飘,一双金色的眼在窗外照进的微弱月光中微微漾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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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梦沉,昏沉的睡梦中,史仗义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处火炉之中,炽烈的火焰翻卷不休,熊熊大火将他包围起来,他却手脚无力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大火越烧越烈,渐渐烧的他意识不清。
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围绕他的烈火扭曲成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凶神恶煞,扯碎肢体,撕咬着皮肉,剧痛侵袭神经,喉口几经艰难,才磨出一声微弱的痛苦喘息。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被这火烧成灰的时候,突然有一股浓郁寒气从天而降,像罩子一样将他笼罩起来。
这股寒气及时雨一般强势逼退周遭烈火,安抚被烧到的地方,让他原本已经逐渐昏沉的神智为之一清。
史仗义勉强睁开眼,朝上方寒气传来的地方看去,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昏濛,似乎有层纱一样的东西遮蔽了视野,他艰难地透过这层纱向上望,隐隐约约看到有一团冷寂的火正静静高悬在他视线上方。
那团冷火漂浮在空中,火舌张扬扩散,在黑暗中占据了大半空间,无声腾空而燃,凛冽寒气在焰光之下肆意蔓延。
史仗义没来由的觉得,那团火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默默鼓动,宛如一个生命。
他着了迷似的,想要靠近,想要去探寻那团冷火的内核。
或许是他的渴求太过强烈,在虚空中静静飘在空中的冷火突然微微动了一下,焰光舒展,向外溢散,复又倒卷回去。
像是察觉到了下方探究的目光,整团火焰猛地鼓动了起来,一声重重的心跳声像惊雷一般,在史仗义耳边炸响。
他只看到那团火在空中盘旋一圈,随即猛地顿住,火光张狂四散,铺满整个天幕,簇簇炽盛。
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一样,有冷厉的视线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浓杀意,就好像头上悬着一口即将斩落的铡刀,将他激出一身冷汗。
锁定住了窥视的人,铺散的冷火开始缓慢回流,漫天焰光汇聚,当火焰重新凝聚成形,强大的威压也随之从压下,密不透风的将他包裹起来。
史仗义觉得口鼻像是被湿布牢牢捂住一样,呼吸困难,无论他怎么张嘴大口呼吸,能摄入的空气仍是越来越少。
即使如此,他仍能感觉到那道冷厉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像是紧紧盯住猎物的狮子,正在潜伏着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而他却因为缺氧,眼前开始浮现大片光斑,斑驳绚烂,同时呼吸越发艰难。但就算眼前只有一大片斑驳光影,他仍然感觉自己透过这些光影看到了那团原本静静漂浮在空中的冷火,开始缓缓下降,压力随着对方下降而越发增强。
就在那团冷火离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时,他‘看到’那团火又是重重鼓动了两下,缺氧的情况下,鼓动声震耳欲聋,史仗义再来不及多喘一口气被这两声鼓动声震晕过去。
“你……来……找……”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他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那道视线牢牢地固定在他身上,冷厉刺骨。
史仗义猛地翻身而起,捂着脖子用力大口呼吸,肺部因过度扩张隐隐作痛,下一刻就重重咳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就好像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史存孝被咳嗽声吵醒,揉揉眼睛半爬起来,“二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史仗义连忙摆手,“没事咳咳……没事,睡觉的时候咽口水咳……不小心呛进气管而已,你继续睡,我没事。”他边说话边咳,只觉得喉咙到鼻子都火辣辣的疼,眼泪都快出来了。
史存孝摸到枕边的眼镜戴上,定睛看了看他咳得通红的脸,还是不放心,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然后拍着他后背帮他顺气,“二哥你先别说话,喝点儿水。”
史仗义接过水杯,一仰头就灌了半杯下去,冷水滑过咽喉,舒缓了喉间干涩。
惊天动地的咳嗽终于缓了下来,史仗义缓了一会儿,才止住咳嗽。
见史存孝还在帮他拍后背顺气,忙把人拦下来,“好了好了我没事了,别担心,时间还早,你赶紧继续去睡。”
见他没继续咳嗽,史存孝点头,叮嘱道:“好吧,二哥你记得把水喝完,我去继续睡了。”
“好好好,你快睡。”史仗义把他推回床上,重新盖好被子。史存孝本就是惊醒,睡意仍浓,现在一沾上枕头,睡意翻涌而上,他的眼睛慢慢阖上。
见史存孝闭上眼,又睡了过去,史仗义坐回地铺上,捂着嘴压低声音又咳了几下。他伸手摸上自己的喉咙,那里仍是又干又疼。
他的心思却不由自主飞回刚刚那个梦,梦中那种火焰焚身的痛苦,异常真实,手脚上不时传来灼热的抽痛感。梦中最后听到的声音,声线喑哑,好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腔调略显古怪。
把杯里的水喝完,史仗义又躺回去,思索着梦中那个声音传达的意思,找?是想让他去找什么吗?如果是,他又要去哪里找?要怎么找?
思绪随着睡意又起而飘远,再次沉入梦中,这一次的梦没有以往的浪涛声,没有落入深渊的空坠感,没有刚刚那个梦中的烈火寒冰。
只有硌在胸口的坚硬背甲,和充斥鼻尖的浓郁血腥气,风声在耳边呼啸,尖利刺耳。
也有一个呼吸声,粗哑沉重,钳住自己手臂的手绷得很紧,青筋毕露,手背上是大片干涸的血迹,血迹掩盖下的伤口,深已见骨。
而他在心肺掏空后无底的下坠感中,被牢牢抓住。鲜血滴落在额上,滑入眼中,氤氲出一汪浓艳赤色。
血雨瓢泼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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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史仗义还有些发懵,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愣愣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直到史存孝推开房门叫他,“二哥,该起床了,还要去晨练,你快去洗漱。”
史仗义回过神来,眼睛下意识瞟了一下墙上挂钟,六点半,再加上听到史存孝这话他脸不由自主地就往下垮,“小弟啊,我才回来没多久,又要去晨练啊?”
“你初中搬出去住的时候答应过我了,回来住的时候每天都会陪我去晨练锻炼身体,你不能食言。”史存孝一脸认真。
史仗义翻身抱住被子试图耍赖,“我没说不去,但能不能别这么快啊,现在还太早了我的被子说它舍不得我,也离不开我。”
史存孝就去扯他,见扯不动人又去扯被子,“被子明明就是我的,而且我只听到被子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应该跟我去锻炼了。”
被子被一把掀开,史仗义大字状摊开,长手长脚的,无奈道:“好啦好啦,我这就去洗漱。”
“那你快点,我先收拾被子。”史存孝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推出门,转身又去收拾他昨天睡觉的地铺。
史仗义打着呵欠往卫生间走,刷完牙洗完脸,他把门锁上。然后在镜子前掀开衣服,镜子中的自己,心口上有一片被烫出蜘蛛形状的伤口。
史仗义皱着眉,用毛巾沾着水清洗伤口,疼痛让他额角青筋浮起,出了一身冷汗。
等到把被子叠好,收拾完房间,史存孝换好晨练的衣服,就听见史仗义喊他,“小弟,有没有烫伤膏?”
史存孝愣了一下,“二哥,你要烫伤膏做什么?你被烫伤了吗?”
他连忙走出房间,就见史仗义一身的水,衣服湿哒哒的,对他讪笑,“昨晚做菜的时候被油溅到了。”
史存孝忙去拿医药箱,翻出烫伤膏递给他,“你昨晚怎么没说?”
史仗义扒拉着自己昨晚带来的登山包,从里面掏出来一套干净的衣服,满不在乎的道:“昨晚烫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早上起来就起水泡了。”
见到他还是有些担心,不由得笑道:“放心,就一点点而已,我去换衣服,再擦个药就好。”他忍不住揉了一把史存孝的头。
史存孝见他脸上没有不舒服的神色,也只能作罢,将他推进房间,“好吧,那你快去换衣服,别给着凉弄感冒了。”
史仗义笑眯眯的任由他把自己推进房间,关上房门以后才脱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屋内的因为窗帘拉上而很是昏暗,他低头,看见自己心口蜘蛛状伤痕发出微微红光。
史仗义拧开盖子,挤了一大坨药膏就糊上去,伤口接触到冰凉的药膏,刺痛感减退不少。他眼也不眨地抹了厚厚一层药,将伤口包好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抱着湿衣服打开门,就见史存孝站在门外,他不由得笑道:“只是烫伤了一点点而已,真的没事。”
他把湿衣服塞过去转移史存孝的注意力,“好啦,你先把衣服拿去洗,我去换鞋,然后我们就去晨跑。”
史存孝犹豫着看他一眼,还是听话的把湿衣服抱去洗衣房。等他回来,就见史仗义已经换好了跑鞋,正在舒展筋骨,边对他笑,“走吧。”
史存孝不由自主走过去,被揽住肩膀,就听见史仗义问道:“今天想跑多久?”
史存孝想了想,道:“跑半个小时吧,然后吃早餐,吃完早餐再顺带看看情况要不要去买中午的菜。”
史仗义点头,“好主意。”
门打开,两个人走出去,史存孝问道:“对了二哥,这次回来你要待几天?”
回手把门关上,史仗义笑道,“明天你就要去大学报到了,我这次待到你开学了再走。”
史存孝顿时高兴起来,“那太好了。”
见他喜形于色的样子,史仗义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顶,史存孝无奈道,“二哥我还在长身体,你一直揉我脑袋我会长不高的。”
史仗义看着将近一米八的史存孝,不由乐道:“好吧好吧,十九岁确实还能长高,二哥不揉就是了。”
等到两个人晨跑完,都是一身的汗,史存孝拉着他,要带他去一家他最近新发现的早餐店,说是那家店的早餐味道特别的好,他带过去的人吃过后也都赞不绝口。
等到他俩到了地方,发现那家早餐店中人满为患,史存孝把他拉进去,找了个空位置坐,跟老板招呼了两声。
老板连忙走过来,递上一份菜单。
史存孝把菜单推到史仗义面前,“二哥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史仗义摇头,“你带我来的你做东,吃什么你选就好。”
他笑着道:“小弟选的肯定好吃,二哥等着吃就好了。”
“那好吧我来点。”史存孝把菜单拿回去,认真的看了一边,然后跟站在一旁的老板报了几个名字,“麻烦来两份豆浆,两份蒸饺两份云吞面,剩下的照旧就好。”
老板一一记了下来,刚想回后厨,史存孝又拦住她,“我说的这些再打包一份素的,等会儿结账了我带走。”
见老板点头又记了一些,史仗义就问,“拿回去给他吗?”
“要叫大哥啦。”史存孝无奈看他,试图纠正自己二哥对大哥和父亲的称呼。
“好啦好啦,称呼什么的不重要。”史仗义打哈哈,把话题绕开,“不过小弟,你夸这家店好吃,怎么点的还是早餐老三样?”
他说的早餐老三样,是小时候他经常带史存孝出门锻炼,吃早餐他们俩都会点这三样。他初中搬出去住以后,每次回来,晨练之后都回带银燕去吃,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们俩的习惯。
史存孝笑道:“因为这家做的特别好吃,二哥你一定要尝一尝。”
史仗义刚想点头,旁边突然来了一个人,手往桌子上一拍,大嗓门喊道:“笨牛你也来吃早餐啊!”
“我有名字,别叫我笨牛。”史存孝无奈。
“好啦好啦,没差别啦。”来人一身深蓝运动服,额上带汗,应该也是起来锻炼的。
史存孝问道:“你也起来晨跑了?”
对方点头,拉开椅子一屁股做到他旁边,史仗义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风间烈。”
青年听到有人喊了自己本名,不由得微哽。扭头看过来,发现是史仗义,又看了看他头上染成绿色的头发,大概是觉得有些辣眼睛,视线忍不住飘到一边。
“是小空啊,好久不见你最近又去哪里旅游啊?”
他打了个招呼,但嘴上还是强调道:“不过你能不能别叫那个名字了,我现在是叫剑无极。”
史仗义面无表情道:“哦真是不好意思,太久没回来搞得我都忘记你这个充满侠义气息的名字了,看来我还是需要熟悉熟悉,否则总是会忍不住喊你大名。”
剑无极问;“那你要熟悉多久啊?”
史仗义道:“先看你什么时候能喊对我可爱小弟的名字吧。”
剑无极无语,“我真怀念你小时候可爱的模样。”
“我也很怀念你小时候偷亲凤蝶被打屁股的模样……”
剑无极一把扑住他,“好了好了很多了别说了!我错了!”
“所以你现在应该怎么做?”史仗义很是嫌弃地把他扒拉开。
剑无极一个转身搭住史存孝肩膀,“我错了,我一定改正!”
史存孝只觉得无奈和头疼,“你们别闹了,早餐就快上来。”
他把剑无极也扒拉下来,摁回椅子上,“一直跟我们讲话,你不点早餐吗?”
剑无极顺势坐回去,满不在乎的摆手,“放心啦,我晨跑前就跟老板说过让他帮我准备,我跑完了来取就好了。”
他刚说完,老板就提着一大份打包好的早餐过来,放到剑无极前面。
剑无极道:“你看,这不就来了。”
史存孝看着那一大包打包好的早餐,恍然大悟,“你是要去找凤蝶一起吃?”
剑无极正拿着手机扫码付款,闻言立刻干咳两声,“看破不说破,看破不说破啦!”
史仗义一手撑住头,一手敲了敲桌面,“想法很好,不过你进得了门吗?”
剑无极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道:“我跟蝶蝶说过了,她说可以哦!”
“哦~原来是已经上门成功了~”史仗义拖长了嗓门调侃他。
剑无极哼哼道:“上得了门总比上不了好啊。”
史仗义不由得点头,“是啊,说的真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也是很大的进步啊。”他伸手比了比,比出半个指甲盖的大小。
剑无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小时候的可爱了。”
“小弟啊~”史仗义笑眯眯地转头去喊史存孝,“来来来二哥跟你说一些剑无极小时候的趣事,二哥保证,这些事非常的有趣。”
剑无极头皮发麻,立刻大喊一声,“蝶蝶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说完拎着早餐就冲出去,速度之快让人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