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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绝路 ...

  •   第9章

      林表姑转头朝齐荀看去,却见他已经转向了别处,又觉得应是自己想多了。

      陆瑶珂匆匆朝林表姑走了过去,本打算今日早些来同林表姑商量采办册子的事情,却没想到睡过了头。所幸现在上课钟声还没响,还有时间同她说上几句话。

      刚进了长廊却是一愣,长廊深处,齐荀的身影静静矗立着,似是在看眼前的风景,又似是在等待上课。

      陆瑶珂只扫了一眼就赶忙移开了视线,昨夜的梦实在太荒唐,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很快平稳了心绪,陆瑶珂走到林表姑跟前,跟她提起学堂里采办册子的事,淡淡笑:“昨个儿便想说的,林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着人去取便是。”

      “我没课的时候都在院里。”林表姑说罢觑了陆瑶珂一眼,状似不经意开了口,“......你和齐先生可相熟?”

      陆瑶珂面色一怔,很快回道:“先前葬礼上有过一面之缘......”说罢有些心虚地扫过远处,高大的身影缓缓走进了课室。

      离得那么远,他应是听不到的。

      转而又看向林表姑:“林先生可是有什么事?”

      “随口问问罢了。”林表姑说罢转身进了课室。

      陆瑶珂皱了皱眉,当下却也没多想,转而下了长廊,这时上课的钟声敲响,长廊上霎时静了下来。

      陆瑶珂下了台阶,绕过竹林往后院走去。

      这会儿已是寒冬,昨夜下的大雪还没消,杏园里一片白茫茫。偶有风吹过,吹得林子簌簌作响,上头的雀儿也被惊得飞走。

      沿着小溪往前走,走过杏园,便到了幽静的密林小径,小径两边是浓密参天的树林,下头还种着低矮浓郁的灌木,看上去密不透风。

      “玉霜,你去寻了李管事来,我有事要问他。”

      玉霜得了吩咐便走了。

      昨个儿她就想问的,齐荀一个七品地方县官,虽说原先是探花,但资历也尚浅,怎么就被请进了知新斋做先生。

      陆瑶珂心里想着这事,脚下的步子却没停,没一会儿就拐了弯,看到了昨日那亭子。

      亭子一面靠墙,东西两面皆是密林,十分静谧,这时孩子们都在前头上课,亭里空无一人。寒风缓缓掠过树林,积聚在树上的雪花被哗哗吹落,陆瑶珂心底忽然有些发毛。

      不过刹那间,一股淡淡的墨香味陡然飘入她的鼻尖,陆瑶珂直觉不对,下意识就要往回走,转身却撞入男子坚实的胸膛。

      陆瑶珂慌忙抬起头,正对上齐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心中不由得一激灵,连连后退了几步。

      齐荀身上穿着暗色狐裘大氅,不知道是不是衣裳的原因,还是先前陆瑶珂没有这样仔细看过齐荀,现在看他却觉得他身形宽大了不少。还有那张脸,也不比往昔那样细腻白皙了,这样看着,她才发现齐荀不仅仅是样貌变了,甚至连身上的气质都彻底变了。

      这段时间以来,陆瑶珂从未这样近距离地、仔细地看过齐荀,每次不过匆匆一眼,虽看出他变了,却不知这变化是天翻地覆的。模子还是过去那模子,但看上去却全然像换了一个人。

      齐荀原来温和守礼,眸子里永远带着谨慎,如今站在那里却十分坦然自若,眉梢凝了霜,漆黑的双眸冷森幽深,看上去城府极深,竟让她心生畏惧。

      陆瑶珂不由得又往后走了走,和齐荀拉开了距离。

      “怕了?”齐荀目光沉沉看向她,“我与陆姨娘不过是在葬礼上见过一面的关系罢了,我又做过什么能让陆姨娘这样害怕?”

      陆瑶珂一怔,这人竟听到了她方才说的话!

      可刚刚他分明不为所动......

      齐荀只面色淡淡地看着她,但不知为何,陆瑶珂却觉得这人危险极了,捏了捏颤抖的手心,余光瞥向周遭,现在这里四下无人,这让她更加没有安全感。

      转头朝身后看去,几步之外正是亭子,两边又是密不通风的林子,眼下看来,她唯一能离开的路就是绕过齐荀往外走。

      想到这里,陆瑶珂心里不由得一惊,原来这人早已把她堵进绝路。

      “齐先生,你有什么事只说便是。”陆瑶珂强作镇定,攥着帕子的手都汗腻了,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往外跑,双手悄悄垂了下来。

      “齐先生......”齐荀喃喃低语,心里反复回念她称呼他的那三个字,幽幽的双眸却一直没离开她。

      她确实变了不少。前几次见她的时候,便觉得她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今日才这么清晰地看到她的变化。那样活泼狡猾的一个人,嫁人之后竟也会这般低眉垂眼,变得安静沉稳......却不是为了他。

      一团烈火在胸口静静燃烧,齐荀忽然抬脚朝她走去,皂靴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响。一只乌雀忽地被惊吓地扑扇起翅膀,齐荀眸色又暗了几分,乌沉沉的双眸仿佛被墨沾染了一般。

      陆瑶珂脑中瞬间警铃大作,垂下的手赶忙抓起了裙摆,心里却止不住怦怦直跳。

      “想跑?”

      一句话让陆瑶珂乱了阵脚,也不等他站定,慌不择路就往外跑,却没想到刚踏出步子,就被那人几步上前拽进了怀里。

      陆瑶珂一愣,转眼间自己已经被齐荀紧紧箍在怀里,身子紧贴着他的胸膛无法动弹。

      陆瑶珂下意识挣扎,却怎么也逃脱不出他的控制,心里不由得直直往下坠去。她虽知道眼前这人这些年变了很多,可却没想到他会变得这么......疯狂。

      “你先放开我,有什么事放开再谈。”陆瑶珂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胸口却因紧张止不住地起伏。

      看她这样剧烈的抗拒,齐荀不由得想起方才她手上的小动作,墨黑的双眸乍然翻滚起浓烈的憎恨:“我若放开了,这次你又想跑去哪儿?”

      陆瑶珂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看去,那双乌眸里的恨意太过真切,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吞没......原来他一直在忍!

      这几日他待自己并无异样,她甚至因此放下了防备心,还以为他对她早已没了仇恨......

      陆瑶珂突然怕极了,下意识就要挪开视线,却被那人一把扼住下颌,硬生生将她掰了回去,对上他已然卷起风暴的双眸。

      “怕?”齐荀忽地嗤笑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她柔嫩的下颌,眸底恨意不减,“......我还以为像陆姨娘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早就把在下忘得一干二净。”

      陆瑶珂一怔,看到他眸中闪过的嘲讽,咬着下唇的贝齿当即用了力。

      落满银白的树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冷飕飕的风灌进陆瑶珂的脖颈,令她胸口一片冰凉。

      ......怎么会忘?她曾经那么热烈地喜欢过他。

      八岁那年,齐荀穿着褪了色的棉布长衫,拘谨地躲在嬷嬷身后,清俊的脸庞微红。嬷嬷牵着他上前道:“小姐,老夫人说了,无论您怎么折腾,这书一定是要念的。”

      彼时她烦极了他。齐荀是个很无趣的人,平日里教她读书的时候,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管她怎么戏耍他,他都紧抿着唇从不反抗。

      直到有一次陆瑶珂为了吓唬他险些从树上掉下来,手臂被树枝深深划伤,她才看到他第一次发怒。那时他丧失理智一般扔下手里的书冲过来扶她,红着眼对她吼:“好玩吗?!”

      而后外祖母大动肝火,罚她跪在祠堂一天一夜,他也陪她跪了一天一夜。

      中途丫鬟偷偷给她送吃食,她吃得狼吞虎咽,齐荀却没接受她的任何好意,一言不发硬挺到次日天明。后来从蒲团上站起来的时候,陆瑶珂问他还会不会继续教她,齐荀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祠堂的门扇半开,齐荀挺拔的背影隐没在暗处,看上去落寞极了。

      良久,他才沙哑地开了口:“陆小姐,我和你不一样。像我这样的人,生存尚且艰难,哪还有什么资格选择?”

      那日她才从外祖母口中得知,齐荀原是从下头的县里来的,家中母亲卧病在床,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弟弟。为了补贴家用,他才来了淮安的客栈做活,冰天雪地里一双手冻得通红,外祖母瞧他可怜,又得知他小小年纪就已过了童试,便将他带了回来。

      从那以后,陆瑶珂便没再为难过齐荀了,反而开始整日黏着齐荀,也开始为了得到齐荀的夸奖而用功读书写字。

      那时她声势浩荡地喜欢过他,可也只是曾经了。

      不管用情多深,只要在前头冠上曾经两个字,这份感情就已经变得毫无意义。陆瑶珂是这样想的,这么多年来,她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她的的确确没有想到,当初的意外分手,竟让齐荀憎恨了这么多年。

      “齐先生。”陆瑶珂垂眸抵着他胸口,纤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又何必再提起......如今我们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不如早些放下,这样对你我都好。”

      放下?原来那份让他刻骨铭心的感情对她来说,不过轻描淡写就能放得下。

      齐荀的脸色像淬了冰一般霎时冷了下来,扼住下颌的手猛然用了力,令她只能仰头看他,陆瑶珂却似乎和他作对一般,刻意垂下了眼帘。

      “陆姨娘,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没有心。”齐荀的视线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紧紧贴在她身上。

      “听闻多年前大批徽商涌入淮安,稳坐丝绸业龙头的宋家不思进取固步自封,被外来徽商挤压得毫无生存之地,早已不如当年风光......你呢,怎么还是一如当年。”

      “一如当年那般绝情。”

      齐荀的字字句句重重砸在了陆瑶珂心里,陆瑶珂眼睫微颤,遮掩着的双眸却已经通红。

      若不是当年外祖家的生意出了问题,外祖母不会无暇顾及她,更不会任由她嫁进安庆侯府给人当姨娘。可最让她痛心的是,外祖母经历了那一遭后受了打击,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当时怀着祺儿身子虚弱,连外祖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陆瑶珂心疼地快要窒息,盈在眸中的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陆瑶珂的声音几近颤抖。

      “对不起?”齐荀轻扯了扯唇角,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如果一句对不起就能抚平他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无法安眠的痛苦,他当然愿意接受。

      陆瑶珂听出他话中的讽意,心尖微颤:“......当年母亲病重,我不得已才不告而别,那时我以为很快就可以再回淮安,所以才没给你留信。”

      那时的她又怎么会知道,在京城等待着她的,是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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