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琉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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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很多，摩肩接踵，天暗下来之后视觉感官无可避免被削弱了，可是其它的感官却又变得更灵敏。
慕容矜走在顾长风的边上，能从微凉的夜风中分辨出街边餐馆葱爆羊肉的味道，廊道上挂着的灯笼里的蜡油燃烧散发的味道，擦肩而过的盛装女子身上的脂粉味道...还有独属于他阿姐的气息，胭脂味也不掩的清冽幽香。
“阿姐...”顾长风的脚步很轻快，在人堆中轻巧地钻来窜去，慕容矜快要追不上她，无可奈何伸手去牵顾长风的袖角。
时值盛夏，大家衣裳都穿的很薄，顾长风觉得被拽着袖子怪别扭的，干脆直接反手拉住了慕容矜。
两个人掌心贴着掌心，五指扣着五指，顾长风握住了慕容矜的手，回头冲他笑，“走快一点啊，慕容，怎么跟没吃晚饭一样？”
不知道是因为顾长风的那个笑，还是因为顾长风牵着他的那只手，慕容矜的心跳蓦然加快了。
慕容矜抿抿唇，将自己微妙的表情隐在晦暗的光线下，“是阿姐你走的太急了，这里人这么多，阿姐要是走掉了，我是找不着的。”
顾长风听了笑，握着慕容矜的掌心温软，“我怎么可能会走丢！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慕容矜不吭声，专心致志感受着顾长风掌心的温度与触感，在心里道，就算阿姐走掉了，我也一定能把阿姐再找回来的。
两个人顺着人潮走，越往前灯光越盛，人声越鼎沸。
慕容矜一面看着路，拨开拥挤的人群，为他阿姐开出一条道来，一面分出一部分心思看他阿姐面上的笑。那笑纯粹而天真，像是瞧着了热闹的小孩子，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欣喜。
“慕容慕容！”慕容矜看到他阿姐擦了胭脂的唇微扬，然后手被他阿姐给握紧了，“你看！那前边是不是放花灯的地方？”
凉州正夏节习俗，游人在城中小溪小河边买了花灯，在花灯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和愿望，再放到河水中，看着花灯顺水而下，就会有神灵庇佑放灯人愿望成真。
慕容矜顺着他阿姐手指的方向往前看，看见那人头攒动之处是一处溪岸，溪岸边支着不少的摊子卖花灯，各式各样的花灯，被各式各样的手接过，游人们用笔在花灯上写下不同的心愿，但是都带着同样的虔诚与期许。
“阿姐想放花灯吗？”慕容矜垂眸，他看见顾长风眸中亮着温柔的光。
“嗯，”顾长风看着溪岸，微微咬一下唇，“但是那边人太多了。”
慕容矜记得，在他和顾长风都还很小的时候，他们曾在一起放过花灯。
那个时候信陵侯府的牌匾还高高挂在府邸门额上，飞将军的身体也还硬朗，那一年的元宵节顾骁带着顾长风来信陵侯府拜访，七岁的少年老成的信陵侯府家小公子第一次见到九岁的笑容明朗的飞将军嫡女。
那时候他们也放了花灯。
长长的河岸，黑黢黢的，望不见河流的来处与归途，有下人把点好的莲花灯放到两个小孩子手里面，明黄色的一簇火苗，煌煌摇晃，映照在两个小孩子的脸上，他们的父亲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交谈，朗声大笑。
慕容矜还记得顾长风那个时候脸上的笑容，和现在的很像。
“阿姐想放河灯，那我就去给阿姐买，”慕容矜松开了牵着顾长风的手，在往河岸走之前，揣着点小心思，装作不经意地撩了一下顾长风的发，“阿姐在这里等着我，那边人太多了。”
之间滑过顾长风柔滑的发，慕容矜挤进人群更深处，往河岸的方向走。
只要能让阿姐露出那样的笑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何况是买个河灯这样的小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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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河灯的摊主是个中年男人，一团和气，但是眼睛里都是精明，是个做生意的个中好手。
“郎君要买河灯？要买什么样的河灯呢？我们这里什么样的河灯都有！有护佑平安的，祈福消灾的，保佑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还有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那摊主话说到一半，看见慕容矜面上的表情出现一丝微妙的变化，马上便抓住了慕容矜的心理。
“这位郎君是为心上人买河灯的吧？”摊主看着慕容矜，“那不如买一对琉璃心莲花灯吧！能保佑郎君与心上人终成眷属！”
摊主从摊位上捧出两朵莲花灯，淡粉色，四十八片花瓣徐徐展开，中间是用琉璃做的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放着一盏小蜡烛。
不算精巧的做工，但是却意外地接地气，以及微妙地戳在心上。
“咱们凉州习俗啊，这河灯里头的蜡烛亮的越久，你的愿望就越容易被神明听见，郎君看看这对莲花灯，可不是正好？”摊主笑吟吟将莲花灯捧到慕容矜面前，那莲花灯中央的琉璃花心就在河岸边明明灭灭的光线中，幽幽映照着慕容矜的面孔。
慕容矜没问价钱，很爽快地从钱袋里掏了银子。
慕容矜从摊主手中小心翼翼接过了那对莲花灯，再道一声，“有劳借两支笔。”
摊主从案上拿了两支笔递过去，除两支笔外又递过去两个形制相仿的小福袋，“郎君，这两个福袋是送给郎君的，一个郎君系在自己身上，另外一个郎君让心上人系上，月下老人和汾河花神都会保佑郎君和心上人长长久久的！”
月下老人慕容矜倒是听过，可是这位“汾河花神”又是何方神圣呢？
慕容矜接过笔和福袋，道过谢，还没来得及问清“汾河花神”，他阿姐就已经走过来了。
“阿姐！”慕容矜迎着顾长风走过去，有意要把顾长风带离他刚刚买河灯的那个摊位，天知道顾长风如果听见了自己是他心上人会是什么反应。
“我买好了，阿姐到时候在灯上写了愿望，我们就到河边去放灯吧。”慕容矜不着痕迹把福袋丢进自己衣兜里，一只手握着两支笔，把那对琉璃心莲花灯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拉着顾长风往河边走。
“你把怀里那灯给我吧，一个人哪里能拿得了那么多！”顾长风笑，从慕容矜手里接过一盏灯。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各抱着一只花灯，牵着手，在人群中向着河岸的方向缓慢前行，倒真的像是和心上人一起放花灯一样。
不过他阿姐的确也是他的心上人。
河岸边要比摊位前稍微开阔一些，两个人找了处地方放花灯，然后顾长风半蹲在地上开始在花灯上写她的愿望。
慕容矜站在边上替顾长风挡着来往人群，顾长风以为他是在看自己写了什么，很敏捷地回护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莲花灯，转脸，眼里带着笑，但是佯装很凶地看着慕容矜，“不许偷看嗷，愿望被看到就不灵了！”
慕容矜垂眸，视线在昏昧的夜光中与顾长风对上。他有点委屈地蹭蹭鼻梁，“我才没有偷看，阿姐冤枉我。”
顾长风笑着嗔他一眼，转身继续认真地在莲花灯上面写写画画。
慕容矜看着顾长风被摇曳光线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眼神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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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矜借了火折子，把两盏莲花灯都点上了。
他和顾长风在河岸边上蹲下，慕容矜一手托着一盏莲花灯，顾长风拽着裙摆，怕河水把衣摆沾湿了。
“要放了吗？”慕容矜偏头看顾长风。
“嗯，放吧，”顾长风伸手，最后摸了摸莲花灯的花瓣，“希望我的小莲花们能走的远远的。”
“嗯，”慕容矜嘴角微扬，笑容柔软，“会的。”
他轻轻把两盏莲花灯送入水中，看它们顺着水流漂远。
两个人依然在岸边蹲着，目送那两朵火苗汇入仿佛星光闪耀的河流。
顾长风突然胳膊肘捣了捣慕容矜，“你写的愿望是什么？”
“阿姐刚刚不是连看都不让看吗？”慕容矜有些狭促地看着顾长风，“怎么现在倒是来问我写的愿望了？”
顾长风轻咳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站起来提了衣摆就要走。
“阿姐阿姐！”慕容矜赶快也跟着顾长风站起来，一把握住顾长风的手腕。
“我写了两个愿望，第一个是希望镖队的所有人来年都能平平安安。”
“第二个，是希望我能长长久久地陪着阿姐，让阿姐每天都能像今天一样笑得那么开心。”
顾长风回头，猝不及防撞入慕容矜的眼眸。
那双眼眸幽深，带着某种几乎隐忍的深情，那深情混合着粲然星光，一眼万年又触目惊心。
顾长风觉得她仿佛是撞破了什么东西。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少年，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那个慕容矜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维系的某种平衡，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似乎就在今天被捅破了。
顾长风感受着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和温度，抿唇，垂眸，别过头。
然而匮乏情感经验的长风最终还是决定先把儿女私情放到国家社稷之后。
先就这么样捱着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 琉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