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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 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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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风带着镖队,压着货物,一路北上。
这一路上算是彻底断绝了和慕容矜的联系。
音书全无。从前长风镖局的朋友遍布各个州郡,消息通过快马或者是飞鸽能够迅速地运送到顾长风手中,她还没有想过,原来这样的事情会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除了音书全无之外,这似乎也是她五年来第一次和慕容矜分开。
五年前那个她从火海里面捞出来的小孩子,那个夜晚,狂风与烈火肆虐,慕容矜紧紧环着她的腰,浊重的喘息声混合着马蹄声,敲进她的心里。
最开始的一个月,慕容矜晚上总是睡不安稳,有时做了噩梦惊醒,一身冷汗地从床铺上翻身坐起来,失声叫阿姐。
顾长风就朦胧着一双睡眼,但是很温柔很耐心地下床,走到慕容矜的床边蹲下,握他的手,“不怕,阿姐在这里。”
顾家与信陵侯府是世交,顾长风当年从信陵侯府的烈火中救出了唯一的小公子,是冲着她父亲与信陵侯的交情去的。顾长风是个脾性很好,并且很重情重义的人,如果有必要,有需要的话,她甚至可以就这么照顾信陵侯府的小公子一辈子。
哪怕这小公子什么都不会,哪怕他每个夜晚都要被噩梦惊醒,都需要顾长风握着他的手,安慰他“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顾长风也会毫无怨言地照顾他一辈子。
是性格所然,也是义不容辞。
但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的。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当年那个个子只到顾长风眉眼的小子,突然间就长高了,肩背也宽阔起来,有了个男子汉的样子,顾长风和他说话的时候,都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也是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个最开始会做噩梦的孩子,已经再不会从睡梦中惊醒了。反倒是在顾长风睡得太熟,不小心踢了被子的时候,会有个人蹑手蹑脚地过来替她把被子掖好。在他们还同住一间房的时候。
顾长风用一把鬼头刀,慕容矜也练起了鬼头刀。
只不过慕容矜的鬼头刀更重,迎风挥下的时候力道更强悍。
顾长风走镖,慕容矜便也混在镖队里跟她一道走镖。
从最开始,骑了一天马就能把腿磨破皮,到现在策马的时候,连戈壁滩上天天野牧的好男儿也追不上他。
从沉默着站在七哥身后,看着七哥从容自如与商贾谈笑,到现在能独当一面,在各色营生的人中间游刃有余。
除此之外,慕容矜似乎还会在每一趟旅途中额外照料她的感受。
每一晚的住宿,每一餐的饭食,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嘘寒问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当时顾长风只道是寻常,但是现在细细思量,竟都从当中体悟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顾长风攥着马缰,任马儿跟着队伍往前走。
马蹄扣在路上,踩着跃动的朝晖,一路向前,而顾长风也任由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
她到底把慕容矜当做是什么呢?是弟弟么?
“长风,又带着你弟弟一起走镖啊!”最开始的时候经常会有人这么打趣。可是等慕容矜的个子窜起来之后,他再往顾长风边上一站,就再没有人会这么说了。
是弟弟么?顾长风扪心自问。她是用一种类似于姐姐的态度在对待着慕容矜的。温柔,细致,耐心,偶尔开一些男孩子气的玩笑。但是...好像也的确不止如此。
当慕容矜在院子里舞刀的时候,看着少年劲瘦的腰肢,沉郁的眉眼,飞扬的神采,在夕阳余晖下,顺着发梢淌下来的灿金的汗水,顾长风敢说,自己除了阿姐的纯粹的欣赏之外,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吗?
想温柔地把少年额头的汗水拭去,用毫不掩饰的热烈赞赏的眼神看着他。
这恐怕...不再单纯是一个阿姐的身份与立场了吧?
可是慕容矜又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当初带着慕容矜一起走镖的时候,顾长风从来没有询问过慕容矜的想法,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带着慕容矜一起上路了。可是当时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好的选择也就是这个了,所以顾长风没什么好思量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顾长风不可能这么的草率,不可能这么的...一厢情愿。
先等这趟镖压完,等她自己再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再说其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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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矜当然也会在等待时机的间隙中,不可避免地想到顾长风。
等并州城这边的事情解决干净,就去找阿姐吧?
可是找到了阿姐之后呢?继续一起走镖么?现在这个世道,走镖的路不知道又会变难多少,现在是匪患横流,之后还说不准会不会有各方割据。他只凭着一把鬼头刀,只凭着自己的一腔孤勇,难道就能够护得阿姐周全么?
人命太轻微也太脆弱了。
阿姐的爹爹,当年几乎被民间百姓奉为神明的飞将军顾骁,最后还不是上了战场就再也没能回来。还有信陵侯府,整整八十七条人命,还不是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失去的痛楚,撕裂的痛楚,每次午夜梦回的惊悸,慕容矜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这样的感受,他这一辈子也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慕容矜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通铺上,睁眼望着暗色粗糙的房顶板,听着身边其它住客的呼噜声,在心中暗暗许下了一个誓言:他要护阿姐一世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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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矜等待的那个时机很快就到来了。
虽然被围困在宾水,能打听到的消息还很模糊而且局限,但是在周围驻扎的流匪都已经有了拔营的迹象。
慕容矜和方宇在一个月色满盈的夜晚离开了客栈,在他们拿着刀走出他们滞留了好几天的那间通铺之前,睡在慕容矜边上的那个男人突然翻身坐起来了。
“兄弟,你们这一趟是要去干什么?”那个男人的眼睛在月色中闪着隐隐的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会惊醒梦中人。
慕容矜的脚步顿了一下。
“不方便说么,”那个男人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说就不用说了,瞧我这张嘴,什么事儿都好瞎打听。”
“但是祝你们两个人一路平安!”男人坐在通铺上冲他们招了招手,“功夫这么好,人也挺不错!”
平白被这么夸了一句,是个人都会觉得开心的,慕容矜也不例外。
他抿抿唇,破天荒很耐性地开了口,“我们要跟着流匪进并州城,谢老哥吉言!”
男人在暗色中惊讶地翘了眉毛。
慕容矜又补充了一句,“之后你们就安心待在宾水,过不了几日流匪就会散去,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就能自由出入了。”
男人有些愕然地张了口,“...你们要进并州城去?”
“嗯,”慕容矜温和地笑了一下,“方才老哥还夸我们好功夫来着,这身功夫不能白费了,我们要进并州城去做些事。”
做些事,不消慕容矜再点明了,那个男人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是与流匪周旋的,可能要把性命悬在刀尖上的危险事。
男人有些愕然,又有些感动,他目送着慕容矜和方宇转身离开,因为心绪起伏而有些结结巴巴的,“你...你们要多保重啊!”
方宇转身冲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