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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清羽(九) ...


  •   半个月后,季氏当家人在医院豪华病房内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遗嘱公布出来时全城哗然,没想到原配所生的大儿子会赢得如此彻底,家族产业大半壁江山都落到了季胤的手上,名正言顺地拿到了公司的实际控制权,而现任妻子和小儿子那边只得了些位置普通的房产物业,一笔现金,以及每月可以从信托机构领取一笔生活费,公司股份一点儿没沾到。
      就连那片占地极大的老宅,都是给到了季胤的名下。

      虽然知道季家老二确实没有什么能力接手公司,但身为其父最疼爱的小儿子,最后竟然只分到这么一丁点的遗产,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偏偏这还是当家人在神志十分清醒、多位见证人包括两位公司元老都在场的情况下亲手签下的文件。
      没有立遗嘱,二公子或许还能跟兄长来个遗产争夺战,现在遗嘱写得如此清晰明了,那也只能按照遗嘱继承,没有反对的可能。

      尘埃落定后外人难免唏嘘,季家长子争气,死了二十多年的原配若是泉下有知,也算是可以瞑目了,还有那看得深的人私下感叹,季父给现任妻子和小儿子留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两人这辈子吃穿不愁富贵度日,并且季颢要想领取那笔生活费,就得遵守他给的条件,既怕小儿子败家,又怕他以后闹出事了无人庇佑,所以才想以这种方式来约束他,不过是希望他以后能低调行事管好自己,也能细水长流地过日子,这是真心疼爱啊。

      季胤才懒得管他爹到底疼谁,反正想要的现在都拿到了,算那老头聪明,不然季氏风光外表下的这一堆烂摊子他是决计不会出手收拾,至于老家伙到死都还奢望着他得到季氏就能消了怨气,以后和季颢打断骨头也连着筋,那真是想多了。

      什么因结什么果,自古豪门多争斗,何况中间还横着他母亲的一条命,血脉亲情这种东西于他而言根本毫无价值,且要是他没猜错,这会儿季颢和那女人已经在心里把他生吞活剥了无数次。

      季胤想得没错,季颢确实快气疯了,几乎把屋里砸了个遍,谁都劝不住,直到他母亲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猛地抬起头看向母亲,“...真的可以?”

      “...放心,一切有妈在。”女人微笑,轻抚着儿子的头温声哄他。

      没什么不可以,当年她能杀了那女人,现在当然也能杀了那女人的儿子。
      以前争的是宠爱,有了儿子争的是地位,现在男人走了,剩下这偌大家产怎能不争?立了遗嘱又怎样?......死人面前,没有遗嘱。

      ******

      好天气还没有享受尽兴就开始了下雨降温模式,淅淅沥沥折腾了一个礼拜后,天空中的云量不但没减少反而还大增,部分地区甚至刮起了大风,不少人直骂,这鬼天气,让人连出门的欲望都没有了。

      太多东西需要交接,所以季胤最近待在公司的时间非常多,文件一叠一叠地送来,会议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开,他已经几日没有舒坦地吃过一顿饭了。
      好在不算太无聊。
      虽然叶清羽大部分时间都在玉里静息休养,但只要他抚着玉牌轻唤,少年十有八九都会从里面飘出,静悄悄地站在他身后陪他处理公事,每每看到那张令人观之悦目的脸,再差的心情也会变得愉悦,更不用说少年那双如梦似幻的清灵眸子,世间最潋滟的湖光都不及其万一。

      只是少年自那晚被他抱过后就不再靠近,每次都漂浮在离他至少一米远的地方,偶尔伸手想要触及,少年瞬间便从他眼前消失,藏回玉牌,硬是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所谓的人鬼之界。
      季胤无比宠溺,任之随之,从不强求。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越是想要一样东西,就越是要对之充满耐心。
      强取强夺固然刺激,却绝对没有水到渠成来得惬心快意。

      忙了几日终于将公司大部分重要业务理顺,开完最后一场会议,阿格走出办公室吩咐其他人可以先下班,然后叹着口气给司机打电话,某主管问老板还有什么事要办?阿格耸耸肩,道外面寒流加冻雨,这种天气鬼都不愿意出门,时间又这么晚,老板却不回家休息要去郊区别墅,还不让他和保镖跟着,只要个司机开车,真是愁死人。

      不过季胤既然吩咐下来了,他当然也不敢多啰嗦,只能在电话里跟司机反复叮嘱,雨天路滑,开车要慢,务必保证行车安全。
      先前的司机因家里有事匆匆离职,最近这个是从众多应聘者中精心挑出,虽然只负责开车,但体格高大,也小有拳脚功夫,平时能当半个保镖使,有他跟在大公子身边,阿格还是挺放心的。

      走出大楼时外面雨声淅淅,寒风侵肌,路边成排的观景树都被近来的冻雨冷得没了脾气,默默立在雨中,时不时飘片落叶下来,季胤扫了一眼四周空荡清冷的街道,面色平静地坐上车,阿格带着几个手下就这样看着车子缓缓开动,穿过街口,往郊区大道方向驶去。

      从公司到别墅车程大约一个来钟,但今天天气不佳,路面时有积水,又是晚上,是以司机开得很慢,暖气将车内烘得温暖如春,再加上令人神经舒缓放松的轻音乐,没多久,司机便从后视镜中看见大公子靠着椅背闭目浅寐起来。

      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沙沙作响,前方的路,远处的山,似乎都在这凄冷暗夜中变得模糊了,直行大道前方一百多米处,另有一条小道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远光灯一照,交叉口的箭头指示牌上写着‘城西水库’几个大字。
      司机抬眼望了望眼后座的人,悄然将车子转了方向。

      通往水库的车道上路灯都没开,前方修建于六七十年代的水库由于运行多年存在诸多隐患,已被划为病险水库,暂时放空,等到后续除险加固后才可能重新启用,所以进入管理区域的地方都被封锁,原先管理处的小楼外墙上也写了个大大的“拆”字。

      车子直接开进了废弃小楼后面的仓库里,熄火后司机马上拔出钥匙下车,早已等待在一旁的几个黑衣大汉围了上去,其中一个拉开车门,“...大公子,得罪了。”

      季胤似才被吵醒,睁眼看到几人后皱了皱眉,然后慢慢环顾了一下四周。
      堆放了各种杂物的仓库很阔大,布满尘土,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发潮长霉的腐朽气味,门框上窗户上贴着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纸。

      大晚上的被自己的司机带到这种地方,手机等物也被取走,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吓到面无人色,但季胤脸上只在看到黄符后流露了一抹微惊,随即隐没,并从善如流地按黑衣人的指示下了车,没有任何反抗。
      够镇定,不愧是大家出身,黑衣人一边用扎绳将他双手反缚在身后一边忍不住暗赞。
      但再有气度,这位有钱有颜的公子哥儿怕也是活不过今晚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豪门之家为了争夺财产使出的手段,有时狠得连他们这种人都自叹弗如。

      仓库电闸被打开,几盏还没坏掉的工业大灯依次亮起,顶上破旧的大吊扇也摇摇晃晃地旋转起来,一时间灰尘四扬,站在下方的女人忍不住后退几步,厌恶地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季胤正被人推进地上用朱砂所画的圆圈,见状朝她微微一笑,“...其实你直接搞个车祸现场,让我连人带车撞断护栏坠进堤坝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女人缓缓放下手与他对视,“你以为我不想?”
      她冷冷开口,“...但我得先把你带走的那只阴鬼找到。”

      黑衣妇人慢慢从阴暗角落里走出,左手每根手指上都戴着个小小铜铃,一边念出咒语,一边踩出奇怪步子围着季胤绕圈,十分仔细地想从他身上闻出一丝不属于人间的阴息。

      几年前,小少爷不慎闹出人命,她被夫人叫去血腥现场,发现那哑巴少年死得极惨,怨念分分钟集结成形,若不封住他的阴身,说不定魂体不久就会化作厉鬼前来寻仇,毁尸灭迹也没有用,于是她设下阵法,将那具形状凄惨的尸体用人皮茧子包裹起来藏进消防池底,借着上方黑暗且恶臭的污水,将阵法固为一道绵长无形的黑暗牢笼,日复一日的腐蚀下,这世间再强的怨念都能被消融。

      没想到那少年能坚持那么久,更没想到,阵法会在最后时刻被人破开,她亲制的人皮茧和那108根下过咒的缠尸线,竟然轻易就被这位大公子毁掉。

      气分阴阳,阴伤身,阳聚命,若那丝残余魂体逃出后从外界吸取到阳极能量,它就能慢慢得到修复,还能壮大其身,到时可就真的麻烦了。
      而短期内想得到大量阳气,自然是要依附在活人身上吸取,但这段时日以来,城中并未听说有什么人因体能极度衰竭暴毙而亡,她想追踪都没有方向。

      直到前几日,司机看见大公子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轻言细语。

      这位大公子天生八阳命体,万中无一,按说衰弱成那样的魂体不可能承受得住他强盛的阳气,就连稍稍靠近,恐怕都会灰飞烟灭,但叶清羽魂体洁净,又是他亲手放出,万一用了些独特的方法刚好与他的能量契合,可以依附在他身上呢?这概率微乎其微,却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那样,那魂体恢复的速度比它去吸什么都快。

      知道定是被他带走,只是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夫人要他死,也要灭掉那个隐患,所以今晚先得从他身上追出那只阴鬼的气息。

      黑衣妇人神色凝重,越走越快,不一会儿面上便泛出淡淡青色。
      可绕了十几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探过了,手中铜铃都还是没有动静,她停下动作,收起探阴铃,朝站在符阵外围的女人摇摇头,意思是季胤身上一点儿都没有被阴鬼附身的痕迹。

      女人眯起眼,“...既然这样,那就早一点送大公子上路吧。”
      阴鬼可以后面除,但季胤今晚是非死不可,他死了,颢儿才能变成季氏唯一的继承人,也就不会再那么不开心了。

      季胤笑了笑,“...遗嘱刚出来我就出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你做的。”

      “...意外罢了。”女人毫不紧张,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口的灰,“...风大雨大,司机视线不佳,车子经过水库大道不慎打滑,撞上护栏翻下堤坝,司机与季氏大公子均不幸身亡......风雨天出门是你自己选的,司机也是你自己选的,跟我有什么相干?

      为了减少猜疑,出来前她在父亲的大宅那边露过面,然后让身形与她相仿的人待在书房假意生气摔砸东西,几十个客人可以作证,她此刻还在大发脾气,处理完季胤后她再从密道返回,谁又能知道她出来了一趟?
      至于颢儿,今晚也约了朋友在夜店喝酒,更是与这事无关。

      堤坝下去是至少二十米深的水库,底下都是淤泥,这几日接连下雨,淤泥变成泥浆,最好的埋尸地,只要没人救援,季颢必死无疑。

      事后所有痕迹这老妇都会收拾干净,其它的父亲也会为她扫尾,怀疑又怎么样?怀疑能当证据?利益之下城中哪家不是你争我夺,暗涛汹涌?自古以来,一切争斗不论手段,只论输赢,赢家才有说话权。

      女人最后看了季胤一眼,朝几个黑衣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动手,然后优雅转身往仓库后门走去,黑衣妇人陪着送她上车,待会儿再回来处理现场。

      将季胤带来的司机听到她的话大惊失色,本以为拿了钱就可以走人,哪里想得到自己也要陪葬?才喊了一嗓子救命,身侧的人一个手刀将他敲晕。
      黑衣人将季胤团团围住,其中一人手上拿了块沾着药水的毛巾捂向他口鼻。

      身后传来挣扎闷哼还有倒地的声音,女人头也不回,只在嘴角露出畅快笑意。

      这季胤比他母亲更该死。
      同父异母的兄弟,颢儿自小样样都要被人拿来与他作比较,这么多年来,被他压得像头上顶了块千斤巨石,无比憋屈,所以脾气变得那般古怪。
      只有把他杀了,颢儿身上的压力才会消失。
      今晚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像极了那女人出车祸的那天,他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心情好了差了都喜欢往郊区那栋别墅跑,等待已久的机会自动送上门来,连老天都在帮她.

      女人越想越高兴,脚步轻快得不行,但刚走到仓库虚掩后门处,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惨呼的不止一个人,声音也不是季胤的。
      回头一看,满面笑容倏地凝结。

      眨眼的功夫几个手下就全倒在了地上,季胤一拳重击在最后一人喉结上的声音清脆得这边都能听见,那人惨呼全都闷在喉管里,只能双手捂着脖子踉跄后退,试图抽息,但好像没有成功,眼球因剧痛和窒息感凸瞪出来。
      地上的人更是口鼻眼耳无一处不渗出血水,还没昏厥的两个脸上露出极之畏惧的神情,正拼命挣扎着往出口爬,把满地的朱砂符纹擦得烂七八糟,场面极其诡异。

      季胤收回手,抬起头望定女人微微一笑。
      在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白色影子,幽幽荡荡,脚不沾地。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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