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砂》慕容晓凝

2、亲姐妹，照样灭

　　一年前。
　　大鄢朝，明启九年。
　　夏日午后，苏州城郊外的某一处不起眼的篱笆院内。
　　一位约莫十六岁的女子坐在小板凳上，正努力与一大盆衣服奋斗，嘴里还念念有词，“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哎……或者有立白洗衣粉也好啊……”
　　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妇女站在女子身后，眼里噙满泪水，粗糙的大手悬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抚摸女子的头。
　　半晌后，那妇女才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回，迈步走到女子面前，“晓洁，这衣服还是娘来洗吧……”

　　这中年妇女——据沈晓洁自己的理解，当然，这沈晓洁原来也不叫沈晓洁，但目前来说这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就是沈晓洁，而眼前的这位就是沈晓洁同志在这里的娘亲，而且据说还是跳下水救了自己一命感染风寒后缠绵病榻长达一个月之久的娘亲，所以无论自己是不是真的沈晓洁也都要好好孝敬她的。
　　“娘，这怎么行呢？您身体又不好，前些日子还为了救女儿受了风寒，所以您在一边休息就可以啦，衣服还是由女儿来洗，这本就应该是女儿做的，再说我已经从刚开始的不会到现在也慢慢习惯了……”
　　沈晓洁说着话顺手拿起一件粉红色的肚兜，迎着阳光看了看，嘴里继续念叨。
　　“这古代女子衣服的质量还真不错，不过穿这样的……那里会不会变形会不会下垂啊？”
　　沈大娘楞了楞，“晓洁，你说什么变形什么下垂，我怎么都听不懂？”
　　沈晓洁“扑哧”一笑，“没什么没什么，我随口瞎说的。娘，你进屋里去休息把，我马上就把这些衣服洗好了。”
　　沈晓洁话音刚落，一阵清脆的声音便从院门口响起，“就是，沈娘，您身体才刚好一点，就不要出来了，到屋里躺着去，这些衣服让晓洁洗就可以了，反正她也洗习惯了，晓洁，你说是吗？”

　　“是，大小姐说的是。”沈晓洁垂着头，一边卖力的洗衣服一边说道。
　　关于这个声音的主人沈书楠——据沈晓洁自己的理解，是沈晓洁同志在这里的主人，也就是说，沈晓洁是她的丫环。
　　“沈娘，你也听见了，走吧，我们进去。”
　　这沈家大小姐沈书楠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衣袂飘飘而过，送来一阵清香，带走一位大娘。
　　而沈晓洁同志悲催的继续与衣服奋斗。
　　抬眼望天，晴空万里，一丝云也没有，当然一丝风叶没有。
　　沈晓洁迫切渴望来一个大雷，将她劈回去。
　　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沈晓洁悲愤的想，大家都是穿越，她也很遵守穿越守则第一条，初来乍到就装失忆，可为毛她穿成了丫环，这到底是为毛？

　　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真希望自己一觉睡醒就回到现代去了，然后可以告诉姐妹们，她也到古代打了一回酱油，但绝不会说自己是一名洗衣服的丫环。
　　好在沈晓洁同志生性乐观，这么深奥的事她也懒得想了，活下去才最重要。
　　于是沈晓洁继续遵守穿越守则第二条，能忍则忍。只是洗洗衣服做做饭，还是可以接受的。这不她都做这些活做了一个月了，也算熟能生巧，不算辛苦。

　　***

　　话说那才进屋里纳凉的两位，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女儿呀，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做。娘很担心……”
　　“做都做了，现在也没有回头路了，再说我还不是希望您过好日子才出此下策，等有婚约的裴少爷将沈家大小姐迎娶过门后，自然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万一……万一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放心，不会被认出来的，沈家如今已成为一片废墟，人也全部都死了，而且她平时也是大门不出养在深闺没什么人认识，再加上如今她失忆了，裴少爷也已经有七年没有来过沈家，更何况从小到大她的事我每一样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你说这难道不是天助我也吗？”
　　“话是这么说，可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沈家……”
　　沈大娘话还未说完，便被沈书楠打断。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什么对不对的起，凭什么我和她差不多年纪，同样都是沈谦的女儿，她出生就是小姐，而我从出生就要做牛做马天天伺候她，在沈家有谁把我当过二小姐？就算我的出生只是个意外，但她们一直都欺人太甚，连沈家的族谱都不让我上，而外面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沈谦还有一个女儿。十六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翻身了当然不能错过，娘你就不要多想了，不会有事的，等裴少爷到了，我们找个机会……”
　　“不要杀她，无论如何她也是老爷的女儿……”沈大娘惊呼一声，将沈书楠没有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沈书楠没好气的应道，“好啦好啦，我又没说要杀她，只是找个机会甩了她就行。那天娘根本就不应该跳下水去救她的，好在她的失忆也算是捡了她一命。”
　　“按辈分你也该叫她一声姐姐的，如今我们也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姐姐？亲人？哼！真是笑话！娘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想起来了，她会放过我们吗？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娘您也不希望我们最后落个谋财害命死无全尸吧？所以她一定不能和我们在一起到裴家去，不杀她已经是仁慈了。”
　　沈书楠非常坚定的说完，看着沈大娘一脸不知所措期期艾艾的样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一直这个样子，只会害死我们。再说了沈家的大火又不是我们放的，所以不需要内疚，她的命还是我们救得呢！”

　　“……”沈大娘无语，她知道女儿说的都对，既然朝这个方向走出了第一步，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原本尾随沈书楠与沈大娘准备进屋喝口水的沈晓洁，彻底明白了，原来不是自己穿越命不好，是遇到大尾巴狼，李代桃僵了，她从千金小姐变成了落水丫环，不知道这意外落水是天意还是意外？
　　而沈书楠和自己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听起来她也蛮可怜的，可再可怜也不该这么做啊。
　　没想到这装失忆竟然成为了她被取代甚至招来杀身之祸的元凶！
　　想必自己这身体的真实名字才叫沈书楠吧……
　　晓洁？

　　应该是小姐才对吧，沈晓洁回忆起自己刚醒来那会，她们一口一个“晓洁……晓洁……”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沈晓洁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滴！
　　那个通过失忆症后从她们嘴里得来的消息还真是离谱的很，连名字都来的这么悲催！
　　难怪说到沈家一家八十多口人全部遇难时，那个所谓的沈家大小姐沈书楠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原来不是凉薄，而是盼望……因为她恨沈家！
　　哼哼……
　　不过好歹总算明白了，接下来要看本姑娘这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的了，要让人知道她也不是软柿子那么好欺负的。

　　沈晓洁在心里偷偷笑了，随即悄悄回到那个小院子继续与一大堆待洗的衣服纠结，假装自己从没有进屋也从没有听到过那些话。
　　而屋里的两人猛然觉得一股凉风从背后袭来，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杏儿，我觉得怪怪的，要不我们收手吧，咱们娘俩找个好地方，带着那些银子安稳的过日子吧。”沈大娘一脸惊恐，害怕的说道。
　　“我说过，以后不许再叫杏儿这个名字！你记住，我叫沈书楠，是沈家大小姐，如果你以后再喊错担心你我性命不保。虽然现在沈家落魄了，但我马上就可以嫁给裴少爷，以后就是裴家的夫人。”沈书楠冷冽着脸，厉声呵斥道。
　　对于“杏儿”这两个字，她一辈子也不想再听见。
　　沈大娘缩了缩脖子，没有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