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有时尽》驳

53、第五十二章 乳酪

　　“我娘就是我娘。”王小石看来也是什么都不知道。陈炎炎唤外头的车夫，“喂，停一下！”
　　“停下做什么！”车夫生硬地回道。听起来汉话说得并不好。
　　“人有三急！”陈炎炎也不扯什么其他的由头，这种事就算知道是幌子，那总也得停一下不是。
　　车夫慢慢停车，马车后头一名侍从上前对陈炎炎喝道：“快去快回！”
　　陈炎炎带着小石头一道下车。“你跟着他。”那人唤来另外一人跟着陈炎炎，自己下了马牵过王小石，“我带你去。”
　　陈炎炎自醒来就发觉手脚无力，也不知是不是那些人动的手脚，他自己逃走都困难，何况还要带上小石头。这些人看得又紧，暂且无计可施。
　　观察下来，这些人对王小石还挺礼遇，王小石提了要休息，这些人便真的停下歇一会。而陈炎炎说的话可就没这么好使，其他人全当是空气。
　　陈炎炎虽然从未出过京都，但大齐的风貌从书中了解得不少。这些人带着他和王小石沿着小道走了二三日，一路都往西北向走。按着路程，明日将到达宿州。这一路人马带的干粮并不多，明日必将进入宿州做补给。陈炎炎靠着车窗，思量着能不能在宿州留下些痕迹。虽然不一定会有人寻来。
　　陈炎炎离开太学，离开京都的消息在他被绑的第二日便传回了陈府。他信中写得恳切，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什么以后不愿入仕，只愿逍遥山水间。但在陈相听说他离开前曾去过端王府，心里多少有几分猜测。陈相上端王府质问李瑞，李瑞听说陈炎炎连夜不辞而别，铁青着脸把陈相送了出去。
　　这次李瑞真是气大了。陈炎炎都有种逃，就是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堂堂端王，生得也不丑，难道还是洪水猛兽不成。最让李瑞生气的还是那日，明明后来是他陈炎炎起的头！
　　直生了三日的气，李瑞才想起来陈炎炎心悸的毛病还没根治。之前太学时发作的两次间隔大概半月光景。虽然吃了一个月的药，应该调养好些，但算算时日，离上次发作已过了半月有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发作起来。
　　李瑞一边生气一边又忍不住担心。正当他也打算出京时，皇帝召他入宫议事。与北和使团的议和文书本已拟得差不多了，西边却传又来消息。
　　“北和使团应该还要逗留数日，文书的事可以慢慢商议。至于西疆，这几年都贼心不死。臣弟请愿赴西疆查探动静。若敌有异动，也可立即入隆武将军麾下御敌。”李瑞在京中这些年过得逍遥恣意，但他毕竟是镇北侯带出来的，皇帝知道他的能耐。只不过就连当年宣威将军谢英打退西疆，胜也是惨胜。
　　“让老十三日内拟定与北和使团的文书，五日后请使团返程。使团返北你得一路护送阿苏纳至北和国。”皇帝看出李瑞不愿意，不待他反驳，又说道：“这一路北上，许你便宜行事。朕要你看好北和人，防范他们与西疆暗和。”
　　李瑞听到皇帝说了“便宜行事”，心中有底。北和皇帝近些年疾病缠身，膝下又无皇子，阿苏纳此行虽是与大齐修定了文书，但若北和变天，阿苏纳败下阵来，这份文书只会是一文不值。若北和与西疆联手，大齐西北两路遭夹击，战火难免绵延，西北边境的百姓势必流离失所。
　　“臣弟定不辱命。”李瑞体谅皇帝六哥此举的用心良苦，表面美差，当然只要北和人不作死，实际也是份美差。假若当真有变，皇帝相信李瑞可以化解潜在的危机。
　　李瑞领了护卫使团的皇令，离出发还只有五日时间，福伯忙里忙外地给李瑞准备行装。余勇看他操心得辛苦，忍不住说道：“福伯，王爷和我们一样都是大老爷们，整这么多干嘛，再说一路上有驿馆。”福伯看了余勇一眼，佯装生气地说道：“要是王爷早早娶了王妃，哪还用得着小老头我操这闲心。也不知道这两天怎么了，吵着非要吃个什么点心，醉香楼最好的豌豆黄也下不了口。平时吃饭也不挑，昨儿个非要喝鸡汤面。王嫂连做了三碗却一口都没吃。”
　　余勇闻言附和道：“的确，王爷这两日心情是不好。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到了他。”
　　“听说小陈公子云游去了？”福伯又问道。
　　“就因为这事，北和使团今日还阴阳怪气的，说什么他们高攀不起咱们大齐。奶奶的，有本事他们公主就留这儿，陈公子凭什么就要给入赘过去。按我说，陈公子这一走走得好！”余勇也不知道哪里传出的风声，说北和来的阿苏纳公主看中了相府公子，偏陈公子不乐意，当晚就逃出了京都。不过也是好八卦，可不把前阵子言侯府和工部尚书府的退婚给盖了下去。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适合余勇这样的直肠子，只觉得陈炎炎的出走虽然窝囊，但也总比被强迫和亲要好。
　　李瑞进宫给太后请安回府，刚进前院就看到福伯和余勇两人有说有笑的。“这次随行的人手可点齐了？”李瑞今日安排余勇去西郊大营，皇帝给他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使团。
　　余勇当即回道：“总共五十人，我都看过了，没问题。”
　　“嗯。”李瑞点了点头，这才又问道：“你们刚在聊什么？”
　　“就是余统领看我打点得辛苦，陪我唠会嗑。”福伯说道。
　　“嗯，没什么。就是刚说到陈……”余勇刚要说到陈炎炎，福伯突然咳了两声。“福伯，你怎么了？”余勇被福伯突然的咳嗽打断要说的话，“这两日天气热起来，老人家年纪大还是要多休息的好，热坏了中起暑来可不好。话说这陈公子出门在外，恐怕也是要受苦了。”
　　福伯“唉”了一声，“王爷，我这后院还有活儿，我先忙去了。”说着摇了摇头，颇是无奈地看了眼余勇。
　　李瑞进宫看望太后，与太后话了半日家常，心中的气已消了大半。可一回府上听到有人提起陈炎炎，心里又是气起来。
　　“他哪能受什么苦，坊间不传着陈相大人给他派了一院子的仆从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嘛！”李瑞昨儿个从酒楼听来的闲话，堵上余勇的嘴。
　　余勇听着怎么觉得这话酸得很。
　　“告诉襄王，兵贵神速。我们三日后出发，让他尽快签订文书。”
　　“陛下都定的五日后出发，不急在这两日吧。”余勇在李瑞一记瞪眼下老老实实去了襄王府。
　　传闻中被好吃好喝伺候着的陈炎炎这会刚进了宿州城。几日下来，陈炎炎已是清楚了这一行的领头人，叫伟托。
　　陈炎炎掀开车帘看着宿州城的街巷，给王小石指了指远处最高的一座酒楼。“跟他说，咱要去那！”
　　王小石依言唤外头的伟托，“伟叔，我想去醉云楼吃饭。阿娘曾说过，醉云楼的醉鸭香酥可口。”
　　这是百试不爽的一招，凡是王小石想要的，伟托多半不拒绝，只要加上一句“我娘说过的”，更是百试百灵。
　　然而这一次却失算了。
　　入了城后伟托几人已然下马。伟托闻言坐进马车中，瞪了陈炎炎一眼。“挟天子以令诸侯，陈公子深得其髓。”伟托的汉话讲得很好，面相上也不大看得出异域人的特色。这一行人虽扮作商队，然个个人高马大的难免引人注目。醉云楼当属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南来北往之人众多。他们若去往醉云楼，现下没有关系，但只要往后有人探查起来肯定会暴露行踪。
　　“伟大人原是一方诸侯，失敬失敬。”本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会开始不乐意了，那好，后面有的玩了。
　　王小石夹在两人中间，问陈炎炎，“猪猴是什么猴？”陈炎炎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诸侯可不是猴，这里面是个典故，我回头说给你听。”陈炎炎余光瞥到伟托脸上憋着的怒气，心情甚好。
　　伟托选的下榻之处就在城门口的悦来客栈，只付了一日房钱，看来采买好补给明日便会出城。陈炎炎一直担心他们给的干粮里有软骨散之类的东西，已是连着好几日没怎么好好吃饭。结果便是和服下软骨散同样的手足无力。今日入客栈，想来这食物就在眼皮子底下，总不至于再加料，总算吃了顿饱餐。
　　餐后陈炎炎本打算带王小石出去逛逛，奈何伟托大人寸步不离，陈炎炎无计可施，想着还是回客栈养精蓄锐等明日出城再做打算。陈炎炎好生休养了半日，醒来时已近入夜。王小石不在屋里，陈炎炎推门而出，果然伟托也不在。
　　“伟托把小石头带哪去了？”陈炎炎问守在门口的佐大。
　　佐大看了一眼陈炎炎，依旧闷不做声，陈炎炎讨了个无趣，“那我自己找去。”佐大立马伸手拦住他。“炎哥哥，你醒啦。”这时王小石楼梯口走来，手中捧着一碗白色的汤汁。“炎哥哥，这是醉云楼新出的乳酪，你快尝尝。”陈炎炎看了眼伟托，再一次验证了这些人对自己和对王小石的区别对待。
　　“你喝，我不喜欢喝太甜的。”陈炎炎心知这乳酪是王小石所爱，伟托才会特地去买回来，他要是喝了只怕往后的干粮里还会被加些料。
　　王小石有些委屈，炎哥哥在太学的时候明明是喜欢的呀，难道他只喜欢瑞哥哥给他准备的乳酪？王小石这副模样落在伟托眼里，伟托把这碗王小石一路上捧在怀里捂着的乳酪递到陈炎炎面前，不容置疑道：“让你喝你就喝！”
　　陈炎炎被唬住，难不成这里面已经加了料，那自然是不能给王小石喝的了。陈炎炎本想假意摔了这碗，但看王小石一脸期待，还是接过来老老实实喝完。
　　“时候不早了，下楼吃饭。”伟托看着陈炎炎乖乖喝完，别扭地唤他一道下楼用饭。
　　陈炎炎将伟托不自然的神色默认为是自己猜测无误，心中一片哀嚎。刚才就不该心软，明日只怕又是逃不脱了。但转念一想，这些人对王小石很好，对自己除了无视外，也没有真正的敌意。若非还没猜出这些人的意图，其实跟着他们上路也不算坏事。
　　这样一想，心里果然舒坦许多，伟托也看着顺眼起来。
　　陈炎炎却不知这半日里伟托带着王小石去醉云楼时，听王小石说了陈炎炎一箩筐的好话，对他也算改观，那份乳酪就真真是王小石的心意。
　　这顿晚饭除了中午吃过的几样，还多了道香酥烤鸭，想来也是醉云楼买回来的。王小石好像很喜欢这道菜，一个人吃了大半只烤鸭。剩下的小半只当然在王小石的劝喂下进了陈炎炎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