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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重返人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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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少爷醒了!”谢飞飞尚未睁开眼,便听到一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着。待她睁开眼,便见陈夫人握着她的手,摸着她的脸,眼泪夺眶而出。“佑明,我的佑明,你可算醒了。你若再不醒,再不醒……娘恐怕也要随你一道去了。”
谢飞飞很懵。
她明明死了。
是被雷劈死的。
可现在是什么状况?佑明?佑明是谁?为什么陈夫人说她是自己的娘?
陈佑明,陈炎炎!
谢飞飞想起来了,陈夫人的儿子陈炎炎,表字佑明!
难道……
谢飞飞仔细瞧了瞧能抬起来的手臂,试着动了动身体。这手臂白净肥肿,就像一段洗净的藕节。而这身子也是胖乎乎的,这绝不是她谢飞飞的身子!
她试着说了说话。“夫人。”
略沙哑的声音,有一丢丢耳熟。
“佑明,你怎么了?不认得娘了?”陈夫人被这一声“夫人”给吓到了。大夫说陈炎炎磕碰了脑袋,可能醒不过来了,就算醒过来,也可能不记事了。只是陈夫人没想到他竟会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得。
谢飞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好像又活了,可是却不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
问题是,陈炎炎三年前就死了呀!
“现在是庆元十五年?”谢飞飞问道。
“是是!我的儿,你还记得什么?”陈夫人一喜,看来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我落水了?”谢飞飞又问道。
“是是!好在你现在醒过来了!”陈夫人虽然觉得现在的陈炎炎与往常不太一样,可只要他醒过来,什么都不是事儿。
庆元十五年啊,谢飞飞怎么可能忘记。
庆元十五年春,陈夫人约了谢飞飞的娘亲柳氏踏青,陈炎炎和谢飞飞便跟着一道去了京郊。
谢飞飞记得那日天很蓝,风略暖,正是春暖花开,桃李芬芳。陈夫人和娘亲去庙里上香。而她和陈炎炎在湖边垂钓。半天时辰,她钓上了两条鱼,而陈炎炎毫无动静。待她望去,原来陈炎炎早已在躺椅上睡熟了。
那时她还在想,这么能睡,还能吃,怪不得长成个小胖子。
然而没过多久,这讨人厌的小胖子就醒了,醒来后偏要拉着她去游湖。也不知陈炎炎从何处找到的小船,不一会的功夫便划到了湖中心,看着离湖岸有些远。
谢飞飞不会水,到了湖中心便有些怕。陈炎炎却在一旁嗤笑着,还故意摇晃船身。他向来爱捉弄她,谢飞飞知道自己越怕,他便越开心,是以一句话都不想说,只紧紧握着船沿。
就在这时,湖边有人大喊了一声“陈艳艳!”。
陈炎炎不喜欢他的大名,向来都只让人称呼他的表字“佑明”。谢飞飞讨厌陈炎炎,往常被他气得狠了,才喊他“陈炎炎”。原来还有人敢喊他“陈艳艳!”。谢飞飞当下便笑了。
陈炎炎一边和湖边那人吵吵嚷嚷着,一边使劲划着小船。陈炎炎这个小胖子做事从来只顾自己,那么一条小船被他支得左摇右晃,翻了。
别看春天的风暖了,春天的湖水还是冰凉冰凉的。
她和陈炎炎都不熟水性。
谢飞飞在水中挣扎,当时好像有很多扑通扑通的声音,有很多人游过来救他们了。
会有人救他们的,会没事的,那一刻谢飞飞想着。
她被救了起来,救起她的是她的娘亲柳氏。
然而陈炎炎死了。
直到现在谢飞飞都不明白陈炎炎怎么会死,明明有很多人去救他的,而救她的就她娘一个。
谢飞飞犹记得上岸后,场面很混乱。湖边好多人,围在陈炎炎的身边,吵吵嚷嚷极了,都快要盖住陈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了。
当天谢飞飞和柳氏回到将军府,记忆深处,谢飞飞记得当时她尚惊魂未定,谢耀便来到她们院中,只对着柳氏说了一句话。“你不先救相爷家的公子,救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你们怎么不一起死在湖里!”。
谢耀是已故宣威大将军谢英的嫡长子,谢飞飞同父异母的哥哥。原来在她亲哥哥眼中,她和她娘亲的命这么不值当。
陈炎炎的丧礼,柳氏带谢飞飞前往,却被相府拒之门外。
那时节仿佛所有人都在怪柳氏,既然能救得了自己的女儿,为何没有把陈炎炎也给救了。既然能救一人,为何不是先救陈炎炎,只救自己的女儿,太自私啦。
要知道,死的是丞相唯一的儿子呀!
风言风语传了很久。娘亲后来又去过陈府一趟,是陈夫人派人来请的。当时陈夫人已然病重,在病中仍挂念她母女二人,想见一见她们。当时的谢飞飞不懂事,没有去。
没过多久,听闻陈夫人伤心过度,逝去了。
又没过多久,就在一个如常的夜晚,谢飞飞打开她娘亲柳氏的房门,看到一条白绫挂着她的娘亲。
十岁时,最是疼她宠她的父亲,出征伐西疆。仗打赢了,她父亲却没能活着回来。
十五岁时,一直照拂她的娘亲,就这么去了。
再后来,谢飞飞便被谢耀送到了乡下。据说是将军府的什么远房亲戚,谢耀请他们照顾谢飞飞。照顾是挺照顾的。自谢飞飞到了这户人家,所有洗衣做饭,挑水种田的活计,都交给了她。
原本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活得连个粗使丫鬟都不如。
但活干得再多再累,总还有口饭吃。直到十八岁时,说要将她嫁做那户人家快三十岁痴傻儿子的媳妇,谢飞飞终是无路可走。
她选择了逃跑。
逃走的那天晚上,下着雨,打了雷,也许是她怀里裹着娘亲留给她的一只银钗,雷劈中了她。
死的那一刻,谢飞飞脑中一片空白,如果说还有什么情绪的话,那便是冤和苦。
醒过来,成了陈炎炎,谢飞飞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震惊之余还有那么一丝窃喜,好歹还能再活一次。
“谢飞飞和柳姨怎么样?她们没事吧?”谢飞飞问道。
谢飞飞的娘亲柳氏与丞相夫人是手帕交。
庆元元年初,陈夫人诞下一子。
陈夫人的相公是当朝丞相,名陈相。陈老太爷信道,请当时著名的张道人为其子取名。张道人言此子将官拜宰辅,陈老太爷便替其取名为陈相。果然人如其名,多年后,官至大齐王朝之丞相。陈夫人诞子,陈老太爷又请了张道人。张道人言此子命中缺火。陈老太爷便替其取名陈炎炎。
庆元元年末,宣威将军府的贵妾柳氏诞一女。柳氏和谢将军商量,为女儿取名谢飞飞。
自谢飞飞记事起,将军府与丞相府便走得很近,或者准确说,是自家娘亲与陈夫人走动极近。她唤陈夫人一声“林姨”。而那个小胖子陈炎炎,也唤自家娘亲一声“柳姨”。
谢飞飞如今最关心的便是这两人,这一世的自己和这一世的娘亲。
既然上苍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又给了这么个身份,那就当好这陈炎炎,护好这一世的自己和娘亲。
陈夫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你柳姨她,救了你和飞飞,她自己没能上来……”
换了芯子的“陈炎炎”,心一下子沉到底,颤声问道:“娘她,飞飞她娘,柳姨她……死了?”
“陈炎炎”前往将军府。他醒来的这一日,正是柳氏下葬之日。
“陈炎炎”看到这一世的自己身穿麻衣,跪在灵堂,一如前世。
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候。娘亲死了,最后的一点依靠也没有了。
棺木将要合上的那一刻,丧礼上出现了极为悲痛的哭喊声。来自灵堂上的谢飞飞,恸哭着“娘,娘……”。
门口的“陈炎炎”,内心里也是悲痛万分,可是却不能发出声来。
谢飞飞扑在已然合上的棺木上,放声悲哭。
“小姐,节哀啊。时辰到了,该下葬了。”管家为难地劝着谢飞飞。
眼看那些人就要起了棺木,就要撞开谢飞飞,“陈炎炎”再忍不住,踏进灵堂,从背后抱住了谢飞飞。“谢小飞,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恨不得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可娘,你娘为了你,为了我们,已经死了。你这么伤心,她在天有灵,也会伤心的。”
谢飞飞转过身来,看到陈炎炎,眼中的悲痛不减,又增了恨意。
“你恨不得死的人是我!是我该死!都是我的错!”“陈炎炎”知道此刻谢飞飞的心情。上一世娘亲死的时候,她便是这般恨着世上所有诛心的人。更何况这一世她娘亲直接因陈炎炎而死。
这一世娘亲没有再背骂名,可又有什么用,对这一世的谢飞飞来说,该死的还是陈炎炎。虽然实际的陈炎炎应该是真的死了。
“这辈子我会照顾好你,照顾你一辈子。我发誓,我一定会的。飞飞,我们都振作起来,未来的日子还长着,你要好好的,好好地活下去。”“陈炎炎”抱着谢飞飞,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谢飞飞看着这死胖子流泪,只觉得恶心。
以往被他欺负,她都忍了,可这一次搭上了她娘亲的命,她怎能不恨。奈何这死胖子不知哪来的力气,谢飞飞挣脱不开,便用力地捶着这人,携着所有的恨意。
“陈炎炎”虽然醒了过来,但也算昏睡了三日。这副身体虚弱得很,他尽最大的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努力地受着。感觉唯有这样,才能分担一些痛苦。
直到谢飞飞哭得累了,哭声渐渐停了,“陈炎炎”终于受不住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