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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所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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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血的药膏拿了，银针、桑白皮线备齐了，其余内服外敷的也分类装好了…”
“祛淤生肌的再多备一些吧…”
“其实也不用，反正小公子不想好，连药量都是减了半的…”
“这样的话，箱子里还余出不少地方，干脆多塞几块点心…”
“上次见到的那匣子，也不知装了什么，闻着真是香甜…”
小医徒一边收拾行装，一边絮絮叨叨念念有词，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傅非要跟着回去，王府里不缺大夫，往返奔波也不会多加俸禄，留在岐西反而还能躲懒几日。
况且，小公子恢复得并不差，昨日里还御马持弓出城杀人，瞧着龙精虎猛的，说能上山下海也不为过，根本不是离不了医治照顾的模样。
“师傅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还折腾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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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满神龛佛像的医斋内，孙大夫枯坐良久，眉心紧锁，满脸愁容，半白的发丝较之以往更加稀少无光。
“哎…”
“哎，哎…”
长吁短叹，一阵唉声唉气。
平复几许，孙大夫拾起手边的一张古方，又专注地看了起来。虽然已经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些天，就连安寝休憩时也不离身，可仍旧无有寸毫进展。
哦，倒也不全是。
多加一味附子，毒性骤增，试药的死囚皆熬不过三个时辰。
桌案上满是作废的墨痕纸张，从字体规整的按部推演，到潦草凌乱的突发奇想，孙大夫愈发惆怅，只觉棘手不已。
古方不失，得以流传于世，必已臻至完善，想提升个一星半点，都难若登天。更何况，要的是旁人看不出剂量更改的同时，药效减半，甚而减为三成。
“哎…”
又叹过一声，孙大夫神思放空，转念之下，却不禁暗生出些许热望期待。
在得知明昭将要回往崇北，预计还会居留王府不少时日后，孙大夫当下便去表明了同行之意。美其名曰，良医相随左右，方便开方换药，并且，他可是最为了解小公子伤情的人。
严正凛然，誓死誓活，如同非去不可一般，而实则，孙大夫心里早就乐得开了花，巴不得马上回到王府，好瞧一瞧那炉火纯青、超群绝伦的变脸之术。
“嘿嘿…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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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主位之侧，卫潜挺直静立，岿然不动，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心无旁骛，作得一副肃容之态，可暗中分出的眸光却止不住地瞟向了旁处。
卫潜背在身后的双拳用力攥紧着，忍笑忍得颇为辛苦不易，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可是眼见着甄大人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红转黑，可谓精彩极了，比那市集上的戏耍还要有趣百倍。
“怎么，甄大人不想做个好人？”
“是觉得好人不长命？还是不信这漫天神佛护佑良善？”
“我说你是好人，谁敢来质疑半个字。”
“我要保你不死，谁又能摘了你的脑袋。”
“仙鹤祥瑞，降灵疗伤，需得我静养些时日，想必这段时间足够甄大人处理好一切了。”
听着明昭含沙射影的话语，以及那不着边际的戏弄之言，甄大人只觉羞辱万分，脸上的谄然假笑也愈加明显，几乎快要维系不住，不由得暗骂怎么就惹上这么个嗜血魔王。
再瞧过明昭那般神情，俊美皮囊下，分明是带着随性杀意的邪气内里，根本不加掩饰，犹似展颜一分，邪气便浓郁一分。
甄大人怒不敢言，思量再三，仍旧没有万全之策。明昭所行，封堵了一应退路，无论如何抉择，最后只会自讨苦吃，落得束手待毙的境地，而一味拖延下去，也不过是早晚之别罢了。
早一些，明昭还能留几分余地给他。
晚一些，下个收到盒装人头的，便是他府上了。
管你什么封疆大吏、朝廷重臣，那小魔王可不会畏忌这些，千般莫测手段足以达到目的，并且还能够不沾分毫脱身遁去。
思及此，甄大人心中惧意猛然攀升，再开口时，只得诺声应承，答允了种种严苛条件。
“明家小公子何时离开岐西，总不能长久驻留吧？好歹换个地方祸害啊！”
*
崇北郡。
定北王府，府邸正门之处。
“娇娇，我的娇娇啊…”
“妹妹，我的妹妹啊…”
一行人马还未临近，便已听得句句呼唤之音，可谓声高昂且情深深，字字悠远，直入耳内。
幸而王府建制占地极广，无毗邻之宅，兼之府卫值守森严，周遭也绝非等闲可以接近，明延霆、明衡父子二人少了诸多顾忌，满心牵挂表露无遗。
可若是离了这片天地，一丝一毫，都须收敛藏好。
此刻，王府正门四敞大开，已提前得了消息的父子二人早就等待多时。因不愿束缚相加，更是谨防突生变故，一路之上均做了周密安排，现下明鸾无虞归来，父子二人紧绷的心弦得以稍松，担忧之情才堪堪减缓了几分。
而明延霆视家中娇女如珠如宝，乃心头首位，在他看来，旁人的规矩左右不了定北王府，更左右不了明家，为着明鸾，一天开百次正门都无妨。
似已习惯了这般直抒胸臆，明鸾暗感无奈之余，只微微转过了头，看向随行的众人。
齐整统一的甲胄当中，半新的暗灰僧袍分外醒目。
观真衣衫染尘，清瘦的面庞上多了些许倦意，双手置于胸前，作十指相合状，低声咏诵着经文，好像对外界纷乱毫不在意。
明鸾看过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开口吩咐道，“先带禅师去内府佛堂安歇。”
“是，郡主。”一名近侍亲卫上前应道。
“记得好生照看。”
“郡主放心，属下明白。”
近侍亲卫领命后就已带人离去，雷厉风行，神情正容，既然郡主说了要好生照看，那定是严加看管，马虎不得。
“参见王爷、世子。”行至近前，一众亲卫齐声叩拜。
“起来罢。”明延霆抬手为示。
踏过门廊，进得王府之内。
“阿爹，阿兄。”与父兄二人见过礼，明鸾又柔声唤道。
“娇娇一定累坏了，先回落雪楼好好休憩，小厨房里备下了你喜爱的吃食，还有什么想要的，让你阿兄去办。”言语中满是关切，明延霆细细叮嘱着。
“那我晚些时候再去陪阿爹。”
“好好好，我等着娇娇。”明延霆朗声笑道，随后未再多言。而离去之时，江淮已跟随在后，想必是要详加问询一番。
明鸾准备回往落雪楼，刚欲动身，明衡却凑了过来，悄声说道，“好妹妹，我可是帮你支开了礼仪嬷嬷…”
“嗯。”
“不打算谢谢我这位绝无仅有、无可替代的好兄长吗？”
“前日，几个花哨公子来寻你一同去戏园子，我差人将他们打发走了。”
“谢谢啊…”
“不客气。”
待明鸾离了视线外，明衡才慢悠悠地转身，抬步缓行，折扇轻敲掌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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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更衫，重染香气，少食了些羹汤小点，又翻看过卫渊传递来的密信后，明鸾才开口问道，“多久了？”
“回小郡主，有两个时辰了。”灵玉略作估量，立即答道。
明鸾收好手中的信纸，心中思量着，两个时辰，算是留足了权衡的时间，现在也该过去讨要买命钱了。
“传人进来梳妆。”
“是，小郡主。我这就去。”
殿内暖意胜春，感受不到丝毫寒凉之气，明鸾着一袭月白云锦衫裙，乌黑如墨的青丝随意挽着，只坠了支玉色极浓的红翡莲花簪。
几名近侍女官鱼贯而入，个个恭敬守矩，动作轻缓，但却格外利落娴熟，少顷，便已服侍明鸾更换好发式、衣装。
“走吧，带你去聆听梵音，涤荡浊气。”
“遵命小郡主！”灵玉高声应道，满眼都透着欢欣雀跃。
看！小郡主只带我！
卫渊，你就在外边喝风吃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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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之内，神像高踞，皆是怜世慈悲状。
香炉之中，青烟缭绕，时聚时散，更衬得这慈悲飘渺虚无，难以求得。
“灵玉，你守在门口。”
“是，小郡主。”灵玉领命道。
随着艳红身影的出现，咏诵之音暂止，宁神清心的香火气变得森冷凛冽，似乎整间厅堂都被覆上了一层浓郁血色。
“郡主。”观真自圆座跪姿而起，手持念珠，双掌合十，躬身行了礼。
明鸾止住脚步，静立于一尊佛像前，眼中情绪繁冗沉杂，无法借以度化分毫，深藏之下，渐渐仅存一片空寂。
“妙法莲华经。”
“是的，郡主。如来寿量品第十六，正是小僧方才所诵。”观真答道。
“每自作是意，以何令众生，得入无上慧，速成就佛身。”明鸾缓缓念着，声音不轻不重，让人听不出任何喜怒起伏。
“阿弥陀佛。郡主大慧。”
片刻静谧，明鸾目光凝定，径直开了口，“越真。”
“郡主唤的是小僧俗家名姓。”仿佛笃定明鸾已经知晓，观真面色如常，语气也甚为平静，而后不作隐瞒地回道，“自小僧逃离岭南，便一心侍奉佛祖，早就是了却凡尘之人。”
“留在王府，性命无忧。”
“小僧多谢郡主庇佑。”
面前的地藏菩萨金身像，头戴毗卢冠，手持如意宝珠，誓以大悲愿力救拔六道众生，烟霭弥散攀绕间，犹如明镜，映照人心贪嗔痴妄。
“我要你部族所传禁蛊。”
不容反驳的口吻，没有半分推拒的可能。
闻言，观真的双眼陡然睁大，神色也不复平静，似是难以置信，半晌未再出声。
面对观真的缄口不言、讳莫如深，明鸾并未感到讶然，而是勾起唇角，带了点点笑意，另有所指地说道，“你所求的，菩萨可办不到。”
语调平平，却极为惑人心神，宛若自深渊幽冥而来的不灭渴求，化作嗜血女妖，梵唱起绝望与恨意。
“小僧敢问，郡主要此物作何？”
“西域鸠毒。”
明鸾道了寥寥四字，却已引得观真心中大骇，愈发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