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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回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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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郡，位处大雍东南平原之地，其势坦途开阔，无山岳天险相阻，也无厓谷鸿沟所隔，路途顺达，得天独厚。
又因外通四海水域，徼山海之业，边贸互市兴盛，郡内店铺林立，商贾往来云集，一派物阜民丰，堪称富庶至极。
而金家，便是当中首屈一指，无有比拟的存在。
彼时，元武帝封皇商之名，也一同赐下了盐铁专营之权，兼之金家涉猎广泛，钱庄酒楼遍布，粮谷茶田，织造绣坊，可说是应有尽有。
如此之下，世代经营，早无旁人可与之并论。坊间甚有传言，众商加累，不及金府一成。
门第显赫，出身尊贵，金予白又为嫡传独子，族内对其教导颇是严苛，自幼便得良师相辅。学识渊博的大儒，素有声望的名宿，皆请过不少，可偏偏，养成了一副玩世不恭、恣意放纵的性子。
水榭廊庑，亭台楼阁，偎红倚翠的烟花之地，谁人不知金家小少爷的名号。锦营花阵，浪酒闲茶，调风弄月，着实成了世人眼中荣华享尽的浪荡纨绔。
挥金撒银，一掷巨万，只堪堪寻常，不仅豪奢无度，更是出了名的随心无拘。今日捧了新花魁的场子，明日就能寻个清倌人打发消遣，纵使迷乱沉醉之时，也从不见对谁动半点真情真意。
行事无矩，游戏花间，可就算这般，仍有不少世家大族的高门小姐，对其芳心暗许。
除却精致俊秀的好样貌，金家少主母的名头，着实惹人垂涎，因此私下里的争风之举没少发生，个个皆好似情有所归，只认定金予白一人。
一些小门小户为攀附而上，所使的花样法子之多之奇，令人瞠目。佯装偶遇不过平平，偷传信笺私物也只是寻常，下作猥贱的，大有所在。
直至，一贯散漫不羁的小少爷展露了些许雷霆手段，才绝了那般烦扰。
而那闭月羞花之貌、才女之名的高家小姐，不过是有人刻意安排，打着制衡夺权的伎俩。欲结连理，欲成比翼，全都参杂了阴私的心思谋算，乍看便知，入不得眼。
因势利导，拒婚离府，成了上佳的借口饰词。顺水推舟，假意而为，深藏的作祟之人才无所遁迹。
其实金予白知道，就算没有高府小姐，也会有什么赵府小姐、李府小姐。
他的命，确实值得多费些心思。
可恍然间，一个荒诞念头兀起——
若是换成方才遇见的明府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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襕衫下血迹潺潺，氲湿了祥瑞仙鹤。
金予白仍是一副悠哉模样，可眉心微蹙，眼中也多了几分凝重之色。
东铭传信多时，只北锋带领的护卫前来相援，想必其余人等皆遭了阻碍抵挡，无法脱身。而随着袭杀而至的凶徒增多，当下的情状已是险象迭生，危于累卵。
“倒低估了我的好叔父，难得聪明一回。”
“能请来这种训练有素的杀手，不知花费几何，又付了多大的代价相易。”
“果真是，不想多留我一天。”
“呵，还有旁人搅混其中的话，那可就更为有趣了。”
金予白嘴角上扬，肆意笑着，神色却是凝沉一片。
杀手所携的利器兵刃上淬了毒草之物，于伤处沾染血肉，瞬时就能进得体内。金予白手中长剑翻舞，身形辗转，但不消片刻，便无以为继。
所中毒物带来剧痛之余，渐增晕眩之感，进而剥夺知觉，终至不省人事。
昏沉迷蒙间，金予白的戒备之意丝毫不减，仍是警惕万分，可看清来人之后，却好像如释重负，卸去了诸多防卫，甚而带起清清楚楚、确确实实的笑颜。
明家郡主。
再次得她出手相救。
这回的人情怕是躲不掉了。
思绪冗冗，眼前模糊含混，金予白只觉萦绕周身的气味格外好闻，心安不已。
焚香乌木料，兼着丝丝血意。
杀了人？
也对，鲜血倾注而出的绝色，本应如此。
骤然，疼痛加剧。
金予白不作他想，心中笃定，必是北锋那个糙汉所为。只有他，不论涂抹药膏，还是包扎伤口，下手时一向不顾轻重。
得些许清明，瞥过身旁之人，金予白不由得思索起来——
眸中有点点不悦之色，她在生气？
许是一直拽着她的衣袖？
自己怎会这般行事？
可却不想放手。
事已至此，那多拽一会儿也无妨吧？
“你家少爷不会被毒傻了吧，咧着嘴笑什么呢？”灵玉看了半天，实在无法再忍下去，对着东铭小声问道。
而一旁的东铭深感将要大难临头，不敢多说半个字，只恨不得此刻也晕厥过去，让皮糙肉厚的北锋来承受这头悬利刃般的折磨。
明鸾见金予白已是转醒，却还在装昏，竟又觉出几分气恼，“灵玉。”
“小郡主，我在！”
“你说…”
“啊？”
“百年门庭，皇商巨贾，金家的独子能卖多少钱？”
灵玉不假思索，径直答道，“小郡主，我知道！我听小厨房的刘嬷嬷说，如今天冷了，肉食是贵了些，得好些银子一头呢！”
“好些银子…”明鸾缓缓说着，气恼之下，坏心肆起，“可他身上用的止血药膏就要十两黄金。”
金予白闻言，不禁暗叹，奸商之名此刻恐要易主。这膏药他闻得出来，自家药铺里就有售，成本不过十文钱，明明才卖五两银子。
“小郡主，金家护卫的伤药费也得算上。”灵玉紧接着说道，语气十分认真，生怕自家主子吃亏一般。
明鸾看向灵玉，眼中透出许许柔光，而后语气一转，“按照肉食相卖，岂不浪费。”
“小郡主的意思是？”
“观他样貌，倒颇为俊俏。”言语中是再明显不过的揶揄调弄之意。
灵玉双眼陡然睁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困惑神情，“小郡主，醒醒！他哪比得上小公子，连世子也比不过啊。”
“确实，阿昭最好看了。”明鸾眼中的柔意更浓，唇角也渐而弯起。
随之，微微倾身，似有意说给卧榻之上的人听——
“这银钱不能亏，不如把他卖去南风馆。”
“瞧着身瘦体弱的，许会惹人怜爱，成了炙手可热、名动边北的头牌。”
“等会儿一碗哑药灌下去，那里的鸨母调.教起来也省事。”
正巧此时，檀青前来禀告，“郡主，药熬好了。”
明鸾命灵玉接过药碗，“灌吧。”
金予白死死咬住齿间，不肯张口，明鸾在一旁看得分外好笑，“行了，小少爷，是伤药。”
“咳咳，我自己喝。”
东铭一副旁观之态，依旧不敢多说半个字，也不敢挪动半分，反正他知道，定北王府的郡主又不可能真去害少爷，不然又何必费心费力地救下他们。
一个装作昏迷不醒。
一个假意出言恐吓。
在他眼里，全都是，打情骂俏！
呵呵。
对了，少爷还一直拽着人家郡主的衣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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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予白将碗中的苦药一饮而尽，没有半点拖沓犹豫，可力道稍减，手中的袖摆便极为干脆地抽离而去，似乎挽留不了分毫。
不得不放开吗？
若强留呢？
这般甚为荒唐的想法，以及莫名多出的怅然之感，是从未有过的。金予白眼眸低垂，定定地看着掌心，某些被他刻意压制的情意，仿佛要挣扎而出。
可就在失去控制，即将显现的前一刻，犹如挥剑断弦，所有种种，又一次被抹除干净。
“郡主，属下们收停妥当，可要继续前行？”
一番杀伐过后，天色已晚，山间行路不便，江淮便前来相询，等候着明鸾的吩咐。
瞧了瞧金予白的伤势，思虑片刻，明鸾命令道，“明早再启程。着人快马回府，告诉阿爹一声，莫要让他担心。”
“是，郡主。属下这就去安排。”
江淮领命退去后，车厢内无人开口，一时间显得甚为静谧。所遇凶徒俱已伏诛，金予白言明不需留下活口，亲卫们便将人都丢进了山林内，现下只有些许兽吼之音伴着风声传来。
檀青值守在外，灵玉于车内却有些坐立不安，任她再是心大，礼仪嬷嬷那耳提面命的教导也不敢忘。如今情形，要是被知晓了，小郡主和她少不得要一同被唠叨。
“小郡主，该安歇休息了，不能和金家的人待在一处。”灵玉心思赤忱，竟是将所思之事直接说了出来。
明鸾看着灵玉忧色与惧意皆有神情，立刻想到了府中教养礼仪的嬷嬷，顿时吩咐道，“把他丢出去。伤得不算严重，人也还有不少气的样子，一时半会死不了。”
“遵命！小郡主，我马上办！”灵玉当即就要起身动手。
“我反对！”似刚刚回神一般，金予白急声拒绝道。
“怎么？”
“车内足够宽敞，容得下你我。”
“你在哪安歇？”
“卧榻。”
“我在哪安歇？”
“卧榻。”金予白勾唇一笑，抬手拍了拍身侧之处，又作得几分轻佻姿态，“我不介意共用。”
“金小少爷，又是我救的你。”明鸾不为所动，语气平平，欲以人情相挟。
“那郡主希望我如何回报呢？”眼中尽是让人沉溺的蛊惑之色，声线低沉，带着丝丝沙哑，“以身相许，怎样？”
金予白脸上的笑意愈发轻佻，甚至自己也已分不清究竟是在逢场作戏，还是借此表露真情，诉说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