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巫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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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告郡主，属下等人已探明，是金家的车马无疑。那位也确是金家嫡出的公子，金予白。”
“所遇匪徒受雇而来，行灭口之事，仅为财帛。”
“背后元凶尚未查出，为首的疤脸壮汉也不知晓究竟是何人给的银钱，他说密信之中只交待了要埋伏于此，劫杀一位富商少爷。定金之外，再付百两金，人头为凭。”
“山林内，属下单独审过，确信他说了实话。”
一名王府亲卫由远处策马急驰而至，与明鸾行礼过后，便详尽地回禀起来。
因着走了近道小路，用时稍减，定北王府一行已临东梵山脚下，即将抵达目标所在之地。
明鸾听着亲卫的复命，随之抬手示意，暂缓了人马进度，作得一副怡然之态，犹如游玩赏景，徐徐而行。
“属下还有一事要禀告郡主。”
“嗯。”
“属下等人发现，有不少护卫打扮之人隐在暗处，皆携了刀剑利器，似是听令于金家公子。郡主，是否需要前去细查一番？”
“不必。”明鸾开口回道，语气平平，丝毫不觉意外。
性命交关之时，不见半点慌乱，还能那般悠然以对，怎会没有后手。不过，金家那小少爷倒是将借风使船用得极好，堪堪一句话，便凭着定北王府解决掉了麻烦。
但偏偏，又厚着脸皮推聋做哑，不肯认下这笔人情。
奸商！
想到此事，明鸾竟觉出几分气恼之意。
“金家那些人，不用再留心着了。”
“是，郡主。属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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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深处，光影斑驳陆离，执意回想之下，带着鲜血淋漓的绝望感，引来了堪比撕扯皮肉的痛楚。
眼前混沌模糊，痛意加剧，明鸾的身影似失控般晃了一晃。而过于用力攥紧着缰绳，使得白皙的手掌上已现出条条红痕。身下的玉狮子马，仿佛灵性相通，陡然间已是变得焦躁不安。
这般情形，瞬时惊动了檀青、灵玉等近身的亲卫，众人立即上前，将明鸾层层护住。
“小郡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停下来歇息歇息？”满含担忧，灵玉立刻出声问道。
身边之人个个面露关切之色，檀青更是忧虑万分，眉心深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无事。”
稍缓片刻，明鸾如常着开了口，表明自己无碍，又挥了挥手，令众人退去。
指尖由泛白的苍色渐渐恢复，目光远眺，眼中倒映着的，却是一片沉寂森然的暗影。掌中红痕未消，明鸾也只瞧了一眼，毫不在意，反而勾起了几许浅笑。
和曾经相比，仅是这些，算得了什么呢。
东海郡，金家。
百年亨通，于大雍立国前就已行商数代，历经飘摇动荡，依旧屹立不息，堪称富埒王侯，财比天下。
旧史纷乱，高祖皇帝元武帝逐鹿中原，一展称霸之心，金家先祖便以金银为本，鼎力襄助。兵戈武器，战车马匹，粮草辎重，可谓倾尽家财押宝而下。
所幸，慧眼识真龙。
从龙之功，功莫大焉，甚可得青云相随，扶摇直上。但金家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激流勇退，绝不踏足宦海半步。同时，也立下家规家训，后世子孙皆不可为官为将，如有违者，同支一脉一同逐出宗族，永不回召。
良田沃土，百倍财帛，丹书铁券，元武帝已赐无可赐。后得谋臣建言献策，便御笔亲封了金家皇商之名，享世代荣华。
而到了如今这一代，虽仍旧兴隆四海，千端称意，却内忧突显。
金予白，金家正统嫡出，是为单传独子，也是继任家主之人。
百年门庭，宗族根系冗杂，堆金积玉之中，少不得见不了天日的腌臢阴私。身份尊贵的小少爷，要坐上家主之位，还要坐得稳当夯实，并非寻常手段可行，只能是累累白骨铺就。
此时出现在边北，又于众目昭彰下遭得谋划加害，想必金家族内的夺权争利已近乎若揭，阴毒狰狞的一面完全不再遮掩。
除却有所耳闻的，明鸾也忆起些许片段。
由于祖训所定，金家不入庙堂，不涉国政，边北、东海两地也相距颇远，因此过往之时，定北王府并未与之有所牵扯，更无利益往来。
若是这般，索性先由着他们分了高低再说。
思及此，明鸾唇角微弯，眸中多出一点黠光，甚至有些坏心地想到，金予白的麻烦，日后可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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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之时，有人奏书密折，直言定北王府欲意图谋不轨。其曰，明家包藏巫蛊之人，用以施加邪术诅咒，居心不正，叵测难料，当诛满门。
肃文帝得知后，竟将此事于朝会公布，与此同时，又故作贤明圣君姿态，笃定言之，明家忠烈可鉴，尽诚竭节，绝无可能行此大逆之举。
看似金口御言保下明家，可这番并无实据的片面之词，加之提及的极刑之罚，已在朝堂内外掀起轩然风浪，更将明家推入万劫之地。
是确有其事，落得把柄在外，才被揭发挑明，还是有着误会隐情，又或是奸佞构陷，无端诬告，对肃文帝来说，其实并无不同。
帝心之意，明家本就应诛，不因这个缘由，也会因着下一个。此番举动，不过是临时起意，顺手而为，犹如投石问路，好瞧一瞧有哪些人会为明家求情作保，又有哪些迫不及待着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彼时，明鸾囿于东宫深苑，外界消息似乎被有意隐瞒，若不是经由王府暗卫，跟本无从得知此事。而当初的境况，也无法插手半分，只能眼见着困局加注。
忧心难安，仍要笑靥如常，明鸾深怕再给王府带去一丝隐患。
可不消几日，肃文帝骤然降下一道旨意。
对外宣称，因得确凿消息，本应被剿灭得不存一人的巫蛊部族，却有漏网余孽苟活。其化作佛门弟子，剃度修行，当下正藏身在边北三郡内的大悲禅院之中。
那道突至的旨意，便是要明家领兵，前去缉拿。
乍看之下，肃文帝此举乃是倾信重臣，不为贼子妖言所惑，可称圣帝明君。但内里之中，只有明家深知，那悬颈的杀头利刃，又落下了一寸。
几经查证，所有种种，不过是禅院中人偶然得知，私心为祟，行了告密之实。继而，宵小之徒以此为局，暗中谋陷，将祸端引向了定北王府。
但就算明家已得知真相，也无法更改逆转结局。
因为圣意所指，不单单是缉拿，而是围剿，屠尽。
泽龙卫自内廷而来，名为传旨，实为监军，清点数目，片刻不离。
大悲禅院，僧侣千人，未留一个活口。
世人不知什么余孽之人，但杀害佛门禅师确为亲眼所见，又因多方推波助澜，颠倒黑白，有意夸大，明家威名，至此一落千丈。
明鸾眸光沉沉，平静的神色下，忆起的往昔旧事渐次淡去。
现下想来，诸多事件环环相扣，肃文帝故布疑局，试探朝臣，再威迫明家出手。一番帝王心术，仅凭借着巫蛊余孽之事，便将群臣玩弄于鼓掌，将明家摆布于炼狱，而其自身却依然美名传颂，阴险之余，更似绵里藏针，防不胜防。
*
登临山间，朔风骤起，寒意也更浓了几分。
冬日草木凋败，山野苍茫旷达，显出一派怆然之色。
大悲禅院坐落在东梵山山腰之上，古刹恢弘，兼之肃穆静谧，还未踏入其内，便听得撞钟诵经之声。
以片许先机提早布局，又着卫渊暗中详查，派去的暗卫由岭南初始，一路跟进，因此所寻巫蛊之人刚至边北，明鸾就已得到消息。
“来此做甚。”灵玉指着山门上的一块匾额念道，“小郡主，这块牌子好有趣。”
明鸾顺着灵玉所指，抬眸看去，而后语气淡淡，似在自问自答，“杀人。”
话音刚落，寺庙大门缓缓打开，一众禅师僧侣鱼贯而出，以迎定北王府一行。
为首的住持和尚年逾半百，慈颜善目，中等身形，着法衣袈裟。见到明鸾之后，双手合十，微微躬身，率先开口道，“阿弥陀佛。老衲虚远，与施主见礼了。”
未多做寒暄，众人便径直进了寺门。
明鸾借口上香礼佛前来此地，又以深闺女眷为由，令大悲禅院闭门谢客，推拒了众多香客信徒。而没有旁人在场，行事着实便利不少，王府亲卫各司其职，或巡视监察，或严防值守，只几个近卫于明鸾身旁寸步不离，相护左右。
大雄宝殿内，宏伟的金身佛陀直立于莲花高台之上，目含慈悲怜悯，双手作接引状，广济众生。明鸾仰视观之，不由得心绪起伏，眼眸低垂而下，悄然隐去了其中的丝丝冷意。
倘若真有漫天神佛，明家何以至此。
此时殿内留下的禅师只有住持虚远一人，檀青、灵玉则守在旁侧一步之处。
“我要带走两个人。”片刻之后，明鸾兀然开口，语气中透着难掩的锋锐，显然不留半点商讨余地。
“施主之命，老衲恕难遵从。”虚远和尚似乎料到了来者不善，直言拒绝。
明鸾听闻，并未放在心上，却是反问道，“杀一人，可救数人。大师会如何选？”
“阿弥陀佛。众生平等，皆遵命定，老衲无权抉择。”
“那若是杀一人，可救众生。大师又当如何？”
“阿弥陀佛。”虚远和尚道了声佛号后，便阖目而立，再不语一字，似静心苦思。
而明鸾继续说道——
“一路行来，我还在想，该是如何劝说大师。大师遁迹空门六尘不染，佛性禅心已是无欲无求。”
“世人重利，这世间最好利用也最好打发的，便是有妄念、有欲望之人。相反，那些真正无欲无求的，才最为难以打动。”
“可方才，我却突然明了了，无论重利相诱，还是毫无所求，生死之间，往往可以做出最为直白的选择。”
“所以，大师你来选，是交出两人，还是满寺上下诛杀屠尽。”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巫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