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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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日太忙，使得阿兄忘却了，怎么送来的补药到现在还未喝？”
在远远瞧见殿门外出现的一片芙蓉色裙角时，明衡便装作忙碌起来，往书案上堆叠着各类公文邸报，仿佛欲将往年的都细细看上一遍。
直至明鸾立于身前，又这般开口询问，明衡面色一变，心中暗叹，“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
看着明鸾亮晶晶的眼睛，明衡欲言又止，显得纠结不已，再想到那日日不断送来的黑苦汁水，更是欲哭无泪。
见明衡并未有所动作，只神色间忐忑变换，明鸾慢悠悠地说道，“阿兄要听话，这补药于身体可是大有裨益。”
明衡盯着碗内黏腻黝黑，且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药汁，本该忘却的记忆，此时竟不受控制地纷涌而来，让人不禁想到了其中熬煮的各类“名贵”药材——
僵蚕、蜈蚣、全蝎…
这般名贵独特，简直如印脑海，记忆犹新。
哦，还有明鸾十分欣喜地告诉他的——
“我让人寻来了上好年份的熊胆、蕲蛇，一同加进补药了。”
明衡越想越觉怵然，忽然间似灵光一现，“妹妹啊，我看阿昭还在…还在长身体呢，不如留给他，让他多喝一份…”
明鸾自是识破了明衡的伎俩，转身离去前只留下淡淡一句，“阿兄记得喝干净。”
言语间隐隐透着警告之意。
不多时，明延霆自演武场归来，瞥过一眼神色纠结的长子，以及那碗未动的苦药，略思几息便已知发生了何事。
“父王。”明衡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带着点明晃晃地讨好。
“吾儿已长大成人，自己的事情就应自己做好。”明延霆悠哉地呷着茶水，不给明衡任何推脱的机会，不留半点可能。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看长子吃瘪，随后又颇为好心地补了一句，“以后趁热喝，还能咽下去。”
可话音刚落，明延霆眉心兀然一跳，好似回味起了方才喝掉的那碗东西。
明衡闻言，脸色更差了几分，自知无望之下，低声喃喃道，“下次我装晕吧。”
“装晕也没用，娇娇会让人捏开你的嘴，生生灌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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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世子已经把药喝光了。”灵玉突然由廊后转角出现，笑嘻嘻地对明鸾说道。
察觉到明鸾眼中的点点无奈，灵玉向前一步，凑近了些许，小声解释着，“我在屋檐上盯着的，没人瞧见。”
似乎被旁的事牵住了心神，明鸾听过后也只是微微颔首，以作回应。
冬日微光自云间洒落，映在芙蓉色裙摆的繁花纹样上，光影朦朦，如同罩着一层薄纱，将廊亭下垂眸不语的明鸾衬得有些不真实。
“灵玉！你怎么能擅自去盯着世子，此举不敬，坏了规矩。”随候在旁的檀青担心烦扰到明鸾，将灵玉拉到稍远的地方后，才出声斥责。
灵玉年纪尚小，檀青却是年长不少，多年前就已在明鸾身边领了亲卫长的差事。沉稳老练、不苟言笑之余，处事严苛，甚至可以说是绝不徇私。
“我看小郡主每日都要操心这些，由我去盯着，说不定能轻快些。”灵玉委屈巴巴地说着，声音也稍显低沉，“小郡主最近变了，都不爱笑了，肯定是为着这些事情在忧心。”
“一会自去领罚。”
“知道了，檀青姐。”
“每次惹了祸事，小郡主不罚你，不代表你做得对、做得不该罚。明白吗？”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领罚。”灵玉垂着脑袋认了错，瞧上去无精打采极了，“但是，我就是要让小郡主最喜欢我！”
檀青深深叹过一口气，心里琢磨着，这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啊。
*
五日前，定北王府。
风雪压城，暗夜无辰，空中兀然出现的雷光银线，透过成排的镂花雕窗，将寝殿内映得分外凄白。
明鸾自睡梦中惊醒，紧接着，眼前闪过无数片段。
光怪陆离的，迷幻不堪的，如同被切割搅散后，又混乱无序地缝合在一起。
头痛欲裂，明鸾努力回想着，似要确认些什么。
痛意累加，眼前的模糊光影渐渐定格，变得清晰起来。
是那时见到的阿兄。
明衡死死地盯着明鸾的冰棺，想要奔扑上前，可失了双臂与双腿的躯体无法自如行动，若不是一旁的明昭将他揽住，早已跌落在地。
嘶哑的嗓音呜咽着，悲鸣着，没有任何可堪成句的言语。
张开的口中空无一物，是被拔去了齿舌，被喂了失音变哑的瘖药。
而空洞的右眼内，流下的竟是滴滴血泪。
陡然间，光影转瞬，出现了明昭的身影。可却是格外模糊，令人无法看清。
最终，种种皆归于黑暗。
周遭静寂无声，寒意沁肤，感受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彻夜明燃的火烛散发出极为微弱的青色光晕，色异诡，状怪诞，犹如冥冥鬼蜮。
身体僵直而麻木，带着还未消散的痛意，喉咙苦涩干涸，像是被炭火烧烫过，发不出任何声响。空洞灰暗的眼眸中，丧失了神采光亮，仅存着的是永生不灭的滔滔恨意。
明鸾有些分辨不清，那些历历在目的、悲凄无望的，是否才是一场梦境。
但是，暗光深渊中的绝望，深入骨髓的剧痛，以及历经十世折磨才换来的半点契机，每一件都在提醒着她，此时此刻，这份真实的不易。
未着鞋袜的双脚踏在冰凉的地面上，僵直的身体仿佛无法自如掌控一般，明鸾行走得缓慢而踉跄。指尖拂过燃烧着的火苗，片刻后才传来灼痛，□□的感知似还尚未恢复。
殿门大开，夜风裹挟着凛冽的寒意，浸透单薄的裙衫。长发胜墨，披散及腰，伴着扑簌的晶霞琼花纷扬而起。素白纱衣，勾勒出姣好的身形，胸腔起伏，明鸾贪恋地呼吸着。
是熟悉的，边北的风雪。
明鸾就这样站了许久，直到殿外落雪覆盖，已是一片茫茫，清冷的月影映于那般绝色面容上，看着甚是惹人爱怜。
可是，用绝望恨意与鲜血浇灌而出的，怎会是柔软脆弱的花。
眼中藏着嗜血的渴望，宛若深渊幽冥而来的美丽女妖，迷人至极，却也危险至极。
“小郡主！”
“小郡主！听得到吗？”
“小郡主，这样会伤了身子，我先抱您回去。”
守夜的檀青巡视到寝殿门外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凄然场景。
担心、忧虑、不安，瞬时盈满心头，往日的沉稳中竟罕见地多了几分慌张。檀青从未见过那样的明鸾，满身悲伤痛苦，又带着将把人吞噬的莫大绝望。
如同打破冰封囹圄，静寂的暗夜变得喧闹起来，灯烛火光逐一而亮，转眼便堪比白昼。寝殿的声响惊动了王府所有人，担忧的、在意的、关心的，唯独没有半分肮脏卑劣。
明鸾弯起唇角，可笑意却是带着悲绝。
而后，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
“今日，是哪一日了？”
十三岁，冬末。
重生而来。
*
《酉阳怪录》，明鸾忆起一本异奇杂书。
手抄成册，装帧平平，毫不起眼地混置在傅桓给她寻来的古籍当中。当时只是随意翻看，但其内一篇短文格外新奇，令人印象深刻。
回生粱梦。
讲述含冤之人死而复生，重回少年旧时，凭借知悉先机精心布局，步步谋划，最终报仇雪恨的故事。
倒与她如今的情状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那文中之人复生，由中年返至少时，足有十几载，而她只余一年时间。
一年后，自上京而来的赐婚旨意便要宣下…
再一年，阿爹与阿兄就会陷落绝境…
还有，阿昭…
明鸾知道，得以窥见片许先机已为上天厚赐，这一世，她能改变的还有很多。
一切还来得及，一切皆会有不同结局。
死去的，也不会再是她明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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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的，阿爹阿兄不用担心，只是做了些噩梦，被魇着了。”
“府医已经来诊过多次，今日不用再来了。”
“阿爹阿兄也不必一直守在这里，王府与军中难道没有公务要忙？”
看着身旁稳坐如山的父子二人，不管明鸾如何劝说，皆换来异口同声的一句，“没有。”
那夜发生之事，让视家中娇女如珠如宝的父子二人担忧不已，他们看得出明鸾装作平常下的心事重重，也看得出那带有笑意的眼中暗藏了愁思。
可二人一番商议，均不知其中缘由，又不敢随意开口相问，生怕多讲半句都会令明鸾不开心，因此只得于暗中悄然调查的同时，陪伴在旁。
甚至，明衡动用王府死士，将边北三郡的权贵纨绔们都查了个遍，誓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他的宝贝妹妹。
可是没有。
明家威名在外，明鸾的身份也不是一般世家可以觊觎的，极少人有这狂妄胆子。而想攀高枝儿的，更是连门路都找不到，也绝不会存在。
不过，一番举动使得诸多公卿贵胄的腌臢秘事被翻了出来，明衡想着，以后当乐子讲给明鸾听也不是不行。
毫无进展之下，从侍女到护卫，明鸾身边伺候的人手增多了一倍有余，就连休憩时向来不喜留人的寝殿内，也被派置了几位贴身亲卫，日夜轮值。
檀青、灵玉更是寸步不离。
直至负责煎药的医官送来两份补药，父子二人饮过之后，脸色骤变，这才皆称公务繁忙匆匆离去。
看着二人好似逃离的慌张身影，明鸾渐渐敛起唇边的笑意，双眉微蹙，思考着如今的局面。
父兄安危为重，当务之急是查明前世边关之事的真相，并且还要想法子推脱掉赐婚的旨意。忧虑不已，明鸾心中满是森然的恐惧，怕绝望重现，更怕重蹈覆辙。
朝堂局势波诡云谲，瞬息万变，定北王府的兵权惹人垂涎，朝中宵小皆欲蚕杀分食，这般境况，行事必定艰难异常。
而最为致命的是，皇帝已经容不下明家了。
重生一世，虽说握有先机，可诸多事情已悄然变化。
本应在王府之中的阿昭，一年前就自请去了边关镇守，军中历练，踏血搏杀，于岐西郡已是战功赫赫。
可怎会如此，这些都是前世不曾发生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