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
“人类最大的激情，就是将意义赋予生命，为此可以说是殚精竭虑。然而，生命无常似宵露。”
“露世，要从‘惑溺’中解放自己。”
“方今的地球兵乱虽治，但精神上的骚乱尚未止，此后仍有日益持续之势。我有志乘此好机，一扫旧习之惑溺。民心的改革不单是幕府之事，既是有智慧有见识者，应自动分担其责。”
“露世，不要乱拔我的头发，只是白头发而已。”
“这次你和辰马两人以雁奴计划前往宇宙各强盛星球学习，只是为改革万分之一。傅习归来后，务必用于改变地球民族之命运。”
老师……
露世从昔日时光的梦境“惑溺”中缓缓醒来，由于长时间的压迫而血液滞流的胳膊忽然得到正常的血液供送，一时间酸麻得无法动弹，任由肩上的毛毯滑落到了地上。
“真少见啊，我还没见过你喝成这样，看在你是楼上那群家伙的朋友份上，我就不收你过夜费了。”
登势婆婆一如既往冷酷的神态和音调，却与人保留着恰好的距离，不过分刺探他人的隐私。
机器人小玉拾起地上的毛毯将它收好，用缺乏起伏的声音说道：“吉野小姐，昨晚老板娘走了以后我在这里守夜，您似乎是魇住了呢，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而且一直在说梦话。”
露世此刻脑袋还混沌着，胳膊好不容易才有劲抬起来扶住脑袋。
“梦话……我做梦了吗，不太记得了。”
“是的，根据我的数据库分析，您一直在重复一位大人的话。”
“谁啊？”
“福泽俞吉。”
“……”
那一瞬动摇快得连机器人的电子眼都没有捕捉到。
“我要去上坟了，钱给你了，多余的部分就当是帮神乐和新八付的伙食费和房租。但是那个白色脑袋的不算。”
露世晃悠着出了门。
宇宙游学与江户暌违数年，令露世觉得恼人的一件事，就是一直没法给自己的挚友上坟。这一次得以回到地球，她终于等来了这重要的一天。
挚友的坟和墓碑都是她离开地球前亲自做的，然而因为好多年没有踏足，她这一路上步履缓慢，走走停停，可能也有宿醉不适的关系。树林里容易迷失方向，她停下脚步正在考虑要不要做点标识的时候，一只白色的蝴蝶从眼前飞过。
这只白色的蝴蝶一下子吸引了露世全部的注意力。
那不是纯白的颜色，稍微泛着一点黄，在翅膀边缘有一圈很深的焦黑色，然而黑色部分看不到一点蝴蝶翅膀本该有的纹路，甚至感觉在翅膀每一次震动时，焦黑色的部分都会洒落下来一些黑色的粉末。
露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只蝴蝶。她再行两步，发现又有两只白色蝴蝶飞到了她的身边，它们好似是在帮忙带路一样，始终与露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又没有飞远的迹象。
露世就在这样的带领下，来到了挚友的坟前，墓碑上面是她亲手刻的字。
——蝴蝶香奈惠。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种人会让别人怀疑是不是天使微服私访来人间无偿散布温暖的。
蝴蝶香奈惠就属于这种。
两人曾师从一人，是亲密无间的同学。香奈惠处处胜露世一筹，无论是剑术还是读书。还曾因为作的诗被天皇召见过。后来她选择加入了鬼杀队，在讨伐无惨中不敌而身亡。
加入鬼杀队那一天，她眼中带光，抓着露世的手：“露世，今后我降鬼，你除妖，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现在一个没命，一个在逃。
露世落寞地叹了口气。
身边净是一些理想主义的家伙，抱着给维纳斯接上断臂那样荒唐的梦想，却浑身充满了力量。
此时，蝴蝶又出现了。
前面说过，蝴蝶虽呈白色，却不是纯白，甚至有些发暗，但是露世却觉得莫名的刺眼，比头顶的烈阳还要刺眼。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露世跟着蝴蝶一路串街走巷，最后来到了一栋看上去年代已久的建筑物前面。
建筑物的大门没有贴任何招牌，只有一行小标语。
「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
嗯，这个标语让露世很满意。
走进去以后，露世着实震惊了。
“没想到还能见到储藏量如此惊人的图书馆……”
自从德川茂茂上台以来，审查制度更严，各地书店都有所减少，甚至连二手书店都只能悄悄营业，图书馆也基本都关门，只有幕府自己所设的图书馆还在开放中。
露世万万没想到乡间也能有图书馆，而且是相当宏伟的建筑，内部装潢虽然好像落后于时代，但是藏书量十分庞大。
“这里不欢迎外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露世转过身来，看到一个杵着拐杖的驼背老太太。
“老……”
露世刚张开嘴唇，下一个瞬间面前就袭来一阵风，然后拐杖的底部就对准了她的鼻尖。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讨人喜欢，没有事就请回吧。”
脾气古怪的老太太……
换做平时，露世断不会给她任何好脸色看，但是她现在还有疑惑待解，只能暂且摆上好脸。
“我是被蝴蝶引到这里的，请问你有没有见过白色的蝴蝶？带黑边的那种。”
老人忽然面露一丝惊讶。
“你……看得到那些蝴蝶？”
“什么意思？”
老人打量了露世片刻，不太情愿地开口道：“你跟我来。”
露世跟在老人的身后，忍不住打量着延绵不绝的书架。
“幕府虽然没有发布明令，但现在还存活的书店都是把将军的著书或者颂扬将军的著书摆在最醒目的位置，这里竟然没有看到。”
“哼，那种东西我多看一眼都会吐。”
“怎么称呼您？”
“天野。天野萤，这座图书馆的管理员。”
不一会儿，一股寒气袭来，露世感觉自己仿佛再一次踏入了那个水晶宫殿一般的地下城。
她的感觉一点都没错，因为眼前躺着一样与周围风格格格不入的玻璃床。
不，露世看得出来，那不是玻璃制品，绝不会是普通的材质。
——“我们还会见面的。”
全身是水晶作的银白少女的面庞浮现在思绪的一端。
但是露世现在没空去想这是不是寒气的来源，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儿。
是一个眉眼如画的美人，更是她熟悉却又陌生的人。
“香奈惠……”
香奈惠的身体看不到分毫腐烂的痕迹，甚至没有任何伤口，肌肤仍然呈接近透明的白色，嘴唇也呈现淡淡的粉色。
看上去简直就像睡着了一样。
露世冲过去的速度极快，矍铄的天野萤都没来得及拦下。但是无需天野开口，露世就对这副躯体充满了敬意，虽然她抬着手想要触碰，却在空中悬停了很久。
鼻尖包裹着一种淡淡的干薰衣草香气，熏得她鼻尖有点发酸。
“你是要吻醒公主的王子吗你！！”
露世还没做出下一举动，一拐杖就瞄准后脑勺砸了下来，氛围瞬间被破坏了一个精光。
紧接着就是老太太咄咄逼人的声音：
“最讨厌这种悲情桥段了，这种喜欢自己送死的傻丫头有什么好悼念的。”
“注意你的措辞！不管你是她的什么人，说这种话我都不会轻易原谅你！”
“呵呵，不给江户人好脸色看是我的行事准则。江户人全都是活该被螃蟹掐死的货。”
天野丝毫不惧。
“而且这么多年守着她的是我，你哪里来的脸说原谅我？”
“……”
“耗材，哑巴了吗？”
天野冷笑道。
“地球的语言只有一种功能，那就是胡说八道，指鹿为马。语言的尽头是诈骗，是卖课，如今地球人唯一的出路就是闭上嘴读书，还要懂得装哑巴才安全。”
露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难缠的人了。
她能看得出来，对方的嚣张并不是来源于无知，也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毫无惧色，哪怕是上帝来到她面前她都能揶揄两句的那种无畏感。
单纯口头上的反攻怕是没有效果。
露世冷静下来，在附近的书架转了转，随便抽出了一本东条英几的书，然后开始念。
只见天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尊君敬上之大义……”
“呕——”
“超克近代论……”
“呕————————”
“以一亿玉碎的精神共赴时艰……”
天野已经开始过呼吸了。
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
“呵呵……”
这一次不再是冷笑尬笑的那种呵呵，而是仙女才会发出来的轻笑声。
面对这种就差下一秒拿出牌组开始召唤战斗的锋芒相对的氛围，坐在水晶床上的人儿只是歪头笑着。
“看到你还这么有精神，我放心多了。”
挚友的雍容和蔼一下子融化了露世的心。
“呜呜，香奈惠……”
露世向前一扑，香奈惠的身体就瞬间散落，变成无数只白色蝴蝶向四面八方飞去。她的身体像是用蝴蝶紧贴在一起，而且是以非常微妙的平衡凝聚而成的形态，在他人触碰到的一瞬间，平衡打破，形态荡然无存，视觉上的重量感也瞬间消弭。
“为什么……”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人家已经死了吧，欸嘿。”
“欸嘿你个头啊——”
半空中的蝴蝶再次慢慢贴近，逐渐又化为蝴蝶香奈惠的人形。
“我确实已经不在人世了，露世。”
淡淡的微笑挂在香奈惠的唇边。
“只是因为有人用强烈的愿望将我的一部分意志留在了人间，我便一直住在阿萤这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离开地球时不知道？”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具备幻化成人形的能力，能看见我的只有阿萤一个人。”
“那……是这些蝴蝶让你有了特殊的能力？”
香奈惠的眼神忽然变得有点悲伤。
“露世，你再仔细看看，那并不是蝴蝶哦。”
嗞——
烧焦了的声音。
化为灰烬的声音。
颜色瞬间被黑暗吞噬，消失的声音。
最后一粒火星划过虚空，融进虚无的声音。
吉野露世与坂本辰马离开地球那年，各地书店陆续起火，这场大火断断续续烧了三年。
天空中时不时飘着残焦的书页，就像一只只起舞的蝴蝶，撒着黑色的麟粉，流连于这片土地。
“烧焦的书页化为蝴蝶，通过阿萤的能力可以无限再生我的身体。”
这老太太比她还有用是怎么回事？
人家居然有狂的资本？
“她是不是就是以前那个小时候经常欺负你的更年期老太太，在你饥寒交迫的时候给你喂猫粮？”
香奈惠噗嗤一声笑了：“这么久远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发现自己地位受到威胁的时候人类会做出任何不要脸的事情。
百鬼丸：什么闺蜜扯头花现场？
“聒噪死了，跟傍晚的知了一样叫个不停，啊啊，折寿了都要。”
“………………”
露世发誓自己差一点就绷不住了。
她可是在那位征夷大将军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
“哈哈哈哈，你们俩是什么天生的克星吗，阿萤你怎么会知道露世最讨厌傍晚的知了了。”
香奈惠才是非常に绷不住です。
如同在时间长河中停止流逝的偌大图书馆中，香奈惠可爱的笑脸格外得牵动人心。
她用指尖悄悄揩去眼角的一滴晶莹。
“虽然你们吵得起劲，可是我觉得你们的名字非常合得来。”
“人间之世，飘忽几何，如凿石见火，窥隙观电。萤睹朝而灭，露见日而消。”
——萤睹朝而灭，露见日而消。
香奈惠站得离露世近了点，作以讲悄悄话的姿态。
“别看她刚才蔑视人类的语言，其实她自己比我还嗜书，待会你等着看吧。”
“蹭的累？”
到了晚饭时刻，露世才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当年天野萤会给香奈惠猫粮吃了。
露世愣愣地看着天野盘子里的“食物”，天野皱了皱眉，护食一样地把盘子往身边靠了靠。
“这可是我珍藏版的《堂吉诃德》，不能分给你。你要吃去甜的去那边浪漫主义架子，苦的去批判现实主义，酸的去反自然主义，口感丰富去象征主义……实在想换个口味去文言分类拿本古文观止。”
“你别古文观止了，我对你简直是叹为观止，谁特么………………吃书啊！！！！”
时间回到吉野露世回到江户的前一晚。
德川茂茂站在航行于高空的飞船上，俯瞰着江户城各处起火的场景，可谓是一场逼真的地狱变。
“将军大人，已经全部处理妥当。”
“辛苦你了，东条。”
尽管离得很远，灼人的热浪还是将德川的眼睛染成一片殷红，他仿佛是看见自己女儿在大火中挣扎的画师良秀。
“这烧不尽的大火就像是在庆祝你的归来呀，我的阿世。”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还差 